9月6日21时，话剧《逃花运》的演出马上开始，还差两名观众。
“快点，要来不及了！”
“新疆也有原创话剧？”
“看了就知道了。”
……
小剧场门口，男生被女生拽着径直往剧场里走。张洁上前检票，指引两人入场，随后站在门口发起了呆，思绪一下就被拉回到了12年前。
“新疆有现代戏剧吗？”被家人说服留在新疆发展的张洁收到了朋友的讯息。
“你能忍受没有话剧的生活吗？”张洁反问自己。
张洁是一个在北京长大的新疆人，自从小时候看过音乐剧《猫》后，戏剧就在她的心中种下了种子。无论是在国外读书，还是在北京工作期间，戏剧填满了她所有空余时间。
回到新疆后，晚上10时一过，没有了戏剧，张洁的生活一片空白。她的心被震动了，开始认真思考。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冒了出来——新疆可以有现代戏剧！也正是这个念头，颠覆了她已有的标签。自此，新疆新锐戏剧艺术中心的名字涌上心头，“海归金融硕士”与“失败商人”画上了等号。
赔钱做现代戏剧的“傻子”
“赔多少了？”
“三套房。”
张洁从不避讳谈赔钱的事，以至于每次都会被介绍为“赔钱做现代戏剧的傻子”。
真的傻？
2011年，张洁从文化公司做起。次年，历史剧《风华绝代》在新疆人民会堂演出，反响热烈。张洁意识到，“演出这个行业是不是在新疆还可以？”随后，她关了文化公司，开始专注做戏剧，先后前往北京、西安求师问道。
2013 年，荒诞喜剧《我不是李白》在乌鲁木齐市十月影剧院上演，一炮而红。连出租车司机都会说：“你不去看话剧吗？最近红十月演话剧，特别好。”这是张洁引进新疆的第一部戏剧。热烈的反响和场场爆满的上座率鼓励着张洁继续做下去。
随后，越来越多的国内优秀剧目来到乌鲁木齐。情感音乐剧《如果，我不是我》、爆笑爱情喜剧《逃跑新娘》、经典爱情穿越剧《满城全是金字塔》……热闹的背后，实际上是这些戏剧的票房刚好与投入的钱相抵，勉强算是收支平衡。
眼睁睁看着赔钱是从《盗墓笔记》开始的。整整 7 辆大货车的道具从上海拉到新疆，来到新疆的演员人数也是最多的一次。超高的成本，让张洁因这一部剧亏了40万元，她几度挣扎，已经到了放弃的边缘。
“只有新锐戏剧才能带来这么好的演出。”观众的一句话，让张洁再次沦陷：做，继续做。接下来就是买版权、招募演员、排演、做原创戏剧……用她的话说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更大的坑，不停跳坑。
张洁（二排左四）与新锐戏剧艺术中心的演员们庆祝新锐戏剧成立十二周年的合照。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郭宏磊摄
呵护孩子心中被点燃的戏剧梦
尽管持续引进剧目已经让张洁陷入窘境，可随着越来越多儿童剧的引进，她渐渐萌生了培养新疆本土小演员的想法。
这要涉及教学资质、教师资源、教学场地等一系列问题，在旁人看来，根本是一项费心费力费钱不讨好的工作，可张洁铁了心。“啥不赚钱她做啥，谁也劝不动她。”张洁对这种声音充耳不闻，要做就做最好的。
2019 年，张洁对儿童戏剧教育考察一番后，决定做英语戏剧学院，随后便联系了一家国外权威英语戏剧学院加盟，引进戏剧教育课程，招聘英语戏剧老师。新疆第一家全英语教学的少儿艺术团成立了，就设在了新锐戏剧的小剧场。
“全城招募小演员，免费教学。”这听起来像骗子似的宣传语，最终在全城只招募到10个对戏剧感兴趣的孩子。剧目彩排期间，不论是演出服的制作，还是舞台置景，张洁都要求老师们必须带着所有孩子共同完成，张洁一直认为，和孩子互动是用爱包围孩子的过程，十分治愈。
演出一切顺利，得到了家长们的一致好评。这批孩子的转会率达到了 100%，而当所有人觉得可以将这部剧目商业化时，张洁果断拒绝了。尊重孩子，呵护他们心中刚被点燃的戏剧梦想，是张洁做儿童戏剧教育的初心。
好动的小朋友可以在上场表演前安静排队等待、不擅表达的小朋友交到了好朋友……“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在这经历了什么，但我看到了孩子身上的变化。”家长这样的反馈越来越多。
对戏剧有热爱就行
“演员能流动起来，说明戏剧有市场了，是好事。”面对一些演员的离开，张洁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心态。
2020 年左右，张洁开始筹备做自己的原创戏剧。想要创作出好的剧目，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聘请专业且优秀的导演和演员。而当张洁真正开始做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的难度。线下参加面试的人中，极少数是未毕业的艺术专业学生，其余全是喜欢表演的戏剧爱好者。
其中，几个南疆来的爱好者，让张洁尤为感动。
一个男生，为了戏剧专程从喀什来到了乌鲁木齐，他的执着深深打动了张洁，张洁毫不犹豫把他留在了新锐戏剧。
最终，张洁聘到的演员全是爱好者。“什么都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对戏剧有热爱就行，其他的我们可以从头学。”张洁反复给演员们打气，其实这句话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此后，张洁不仅研习戏剧创作，还要培养演员，不让外部的经济压力压缩演员学习表演、提升演技的空间。准演员们的成长之快，有目共睹。尤其是那个让她感动的男生，在戏剧创作上显现出了极大的天赋。两年后，男生去了央华戏剧，成为一名出色的制作人。
今年以来，在新疆上演的话剧越来越多，而承办话剧的相关单位也已经不止新锐戏剧一家，但几乎每家单位都会有新锐戏剧老演员的身影。
每每提及这些离开的演员，张洁都为他们正在奔赴更广阔的舞台而感到开心，因为她看到新疆正在成为培育戏剧演员的热土。她相信，她会等到戏剧在新疆“井喷”的那一天。
近日，在乌鲁木齐杉杉奥特莱斯广场城市艺术节，张洁（中）与演员们合影。张洁供图
记者手记 | 执着于梦想最动人
写张洁，一定不能忽略她的形象。弯弯的月牙眼睛，胖嘟嘟的脸庞，说起话来会跟着表情飞扬的眉毛……在戏剧行业摸爬滚打12年，岁月和过往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见张洁一共三次。
4月30日，我第一次在新疆看话剧。在一众工作人员中，我通过文化衫上“我是老板”字样，见到了张洁。
这一天恰好是新疆新锐戏剧艺术中心成立12周年。话剧落幕，演员、导演、制片人诉说着12年来他们和戏剧的故事，大屏幕上播放的是从新锐走出去的演员们送来的祝福，台下坐着的是这12年里和新锐戏剧一起成长起来的观众。张洁站在舞台一侧，月牙般的眼睛，笑得更弯了。
7 月初，一部沉浸式话剧《李小红》在乌鲁木齐火了，11日晚，我赶去现场，张洁笑呵呵地守在门口检票。演出开始，她站在最靠边的暗处，目光在音响区、场控区、观众区来回切换。
8 月中旬，我想采访张洁，但她忙着新锐戏剧在乌鲁木齐杉杉奥特莱斯广场城市艺术节要上演 20 个剧目的事，同时还要盯着参加今年乌镇戏剧节竞演的原创剧目。
一连约了好几次，她总算给我挤出了一个上午。结束时，我问她：“付出这么多年，还处于起步状态，会不会觉得心疼自己？”“压力很大，但这有价值，戏剧是我的梦想。”张洁眼含泪水说。
来源：石榴云/新疆日报
编辑：周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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