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沧白:从水驿木洞到东京的漂泊之旅(上)

民生   2025-01-16 19:32   重庆  

距重庆朝天门约40公里水路的巴南木洞镇,曾是重庆城的四大水驿之一。那里有不少印满时光印记的老建筑,静静依偎在长江边,看舟行船往,繁华烟火。

其中最为知名的,是杨沧白故居。

杨沧白,名先达、庶堪,字品璋、沧白,号山父、邠斋和天隐阁。他是中国民主革命家、辛亥革命元勋,一生追随孙中山,领导推翻了重庆最后的封建统治,曾任大元帅府秘书长、四川省长、广东省长。他是中山先生最亲密的战友,被学生郭沫若称为“四川革命党人的元祖。”

他一生漂泊。木洞,是他的起点,也是终点。

杨沧白(1881—1942)

舟行船往中的生命起点

150年前的光绪初年,一个贩豆子的南川年轻商贩,踌躇满志,来到木洞。

他叫杨耀廷,又名兆南,号晖之,带着年幼的弟弟杨耀坤(号载之),把家搬到了族人众多的木洞杨家湾。

在老巴县,木洞是水陆重镇,是重庆前往湖北、湖南、贵州的重要物资集散处,百船竞发,号子声声。繁荣的商贸,造就了木洞五里长街、一里码头,石宝街、解放路、水沟街、前进路等老街,与大巷子、新建路、新街、五层坎等小巷,组成典型的山城“鱼骨型”水码头布局,那里的豆花“水上飘”闻名巴渝。

杨耀廷是经营南川经木洞到重庆的豆子大户。他祖上是湖广填四川时,从湖北孝感迁重庆南川枣居。由于豆子经常在木洞水码头周转,为便于生意,他把家迁到木洞。讲究诚信,与邻友善的他,生意风生水起,很快在木洞猴子洞建起宅院。

青瓦白墙,兰蕙菊香,窗明几净,这座建在通往南川的交通要道上的宅院,是一座悬山式穿斗巴渝民居建筑,房屋坐南朝北,依据地形呈三合院布局,由朝门、前正房、后正房、厢房及天井组成,一楼一底共25间,建筑面积587平方米,占地约480平方米。由于口碑好,这里成了各路商户常驻足储货之地。

杨耀廷后来在这里开办了杂糖铺,迎娶了木洞乡学教师之女蒋冰如。夫妇前后生育三个女儿均幼年夭折。盼子心切的杨耀廷,多次前往峨眉山烧香求子。

公元1881年12月9日(清光绪七年十月十八),独子杨沧白在这座宅院从朝门顺右进的第二间房里,呱呱坠地,肩负起杨家传宗接代的使命。

杨沧白故居外景
杨沧白故居院内

双喜临门后的依依离别

世纪之初的1900年,杨家双喜临门。

成家立业,是传统父母对子女的最大期盼。这一年,20岁的沧白以重庆府考第一的成绩,成为远近闻名的秀才;这一年,沧白与知书识礼的詹淑则完婚,两亲家对亲事非常满意。

读书从仕,本是杨耀廷的梦想,后因耳受伤失聪才弃学从商。他博览群书,画兰远近闻名,求画者门庭不绝。望子成龙的杨耀廷夫妇,对儿子悉心教诲,沧白6岁被送入私塾,熟读唐诗宋词,能吟四书五经,成为乡亲羡慕的对象。

见沧白读书有天赋,杨家迁到重庆城里谋生,送他到正蒙公塾,拜学大师王闿运。16岁时,杨沧白被送入重庆经学书院(后来的重庆中学)读书,师从名儒吕翼文学习经史,被称为“奇才”。“奇才”在这里认识了“爱发奇僻可骇之论”的同学邹容。邹祖父也是木洞人,两人经常一起回木洞玩耍。

此时的山城,英、美、法、日等帝国纷纷逼迫清政府在重庆开埠,朝天门、海棠溪、木洞等码头被英法纷纷抢滩。腐败无能的晚清重庆府,与外国势力相互勾结欺压百姓,各地反洋教起义此起彼伏。1897年,维新志士宋育仁与梅际郇、杨道南、潘清荫等巴县举人秀才,在重庆办起四川第一家现代报《渝报》,宣传维新变法。这些报人,让沧白、邹容等打开了新视野。

考中秀才的沧白却心事重重,深感“国事积弱,胡清窃政”,想着“不欲以科第进取,举孝廉方正亦不应”。他与邹容、朱蕴章等进入了重庆译学会,结识了英国传教士巴克,以及曾留学欧洲的日本人成田安辉、日本陆军大尉井户川辰三,他们互学英、日、中文,读卢梭、孟德斯鸠等,见识了儒家之外的新思想。

1901年,四川首次公派留学生赴日,沧白与邹容都打算报考。孝顺的沧白是家中独子,见父亲不答应,只好作罢。邹容因离经叛道的反清言论,被官府“以其聪颖而不端谨,不合条件”,取消了官费留学资格,性格刚毅的他决定自费留学日本,与父亲邹子潘文争武斗,在沧白等人的帮助下,终于成行。  

一个深秋的早晨,沧白与邹容在朝天门码头惜别,并为邹容写下《送友人游学日本》:骀宕少年事,蓬莱殊可希。江山一送远,裘马几轻肥。收我忧时泪,霑君越国衣。慨慷入吴意,始愿莫终违。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离。

邹容与《革命军》

逃离木洞后的东京重逢

1914年7月的一个深夜,躲在木洞老宅的杨耀廷全家老小,被迫从木洞仓皇出逃。这一年,逃亡日本的沧白,在东京见到了仰慕多年的偶像孙中山,从此风雨同舟。

送别邹容后,沧白在重庆、成都等地教英文,因新学渐兴,让他非常受学生喜爱。他与朱之洪、梅际郇、董鸿诗、董鸿词等时常共论时局,特别读到好友邹容的《革命军》后热血沸腾,渐渐开始在学校传播进步思想,木洞老宅,曾是这些青年聚集之地。

1903年,接受了孙中山革命思想的留日同学朱蕴章、陈崇功、童宪章,回渝后与沧白会合。杨沧白、梅际郇牵头,秘密成立重庆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团体——公强会,创办了《广益丛报》。1905年4月,20岁的邹容在上海狱中英勇就义,让沧白等悲愤欲绝,誓要步邹容革命之路。8月,孙中山在东京创立中国同盟会,陈崇功代表杨沧白、朱之洪等加入。1906年春,公强会改组为中国同盟会重庆支部,杨沧白为主要负责人,朱之洪主持党务,向楚负责文书,重庆府中学堂为支部机关所在地。

广益丛报封面

同盟会的政治纲领

支部成立后,沧白与同事借在永宁中学(叙永县)、成都等地从教之机,大力发展同盟会党人。1909年杨沧白在重庆府中学任监督,成立了支部核心机构乙辛学社,掌控了重庆府中学、巴县中学、川东师范学堂等,联络工商界筹集了大量资金,组织了况春发等多支敢死队。

1911年11月22日,重庆的封建统治走到了终点。清晨,在杨沧白、朱之洪联络下,成都夏之时起义军进入重庆。杨沧白召集各界代表3000余人,在朝天观召开大会,通电全国宣布重庆独立。会场上,杨沧白激情演讲,并喝令重庆知府钮传善、巴县知县段荣嘉等交出了大印。下午,蜀军政府成立,由张培爵、夏之时任正副都督。杨沧白甘居幕后出任高等顾问。一家老小搬到了佛图关别庐,潜心诗文。

不料,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成果。1913年,杨沧白、熊克武等在重庆组织起讨袁大军,失利后被袁世凯全国通缉。他们冲出重重险关,先后逃亡到日本。

沧白佛图关住宅被查抄,父母杨耀廷夫妇和詹淑则母子逃回木洞老屋躲避。1914年7月,袁世凯爪牙胡景伊派人,又到木洞追捕杨家老小。事先得到消息的杨耀廷,只得将这一凝结了半辈子心血的房屋,送给了亲戚蒋俊明。在好友朱沛煌帮助下,一家人简单打点行装,连夜出逃到上海,后又远渡重洋,千辛万苦辗转到日本东京新桥,与沧白重聚。

看到家人受尽苦难,沧白夫妇抱头痛哭。杨耀廷却坚定的说“苦难已经过去,在家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全家都跟着你来革命,希望你跟着孙中山打回国去!”

得到父亲的支持,沧白信念更为坚定。在东京,他与孙中山等革命友人不断会合,聚蓄力量,开启了新的旅程。

杨沧白之子杨右铭(右一)、父杨耀廷(右二)、母蒋冰如(左一)、妻詹淑则(左二)于民国三年(1914年)摄于日本东京

蜀军政府成员与部分官兵合影(1911年11月22日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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