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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温州旅游体验师郑明晓,字愚之,号云溪山人,喜欢山水与旅行,自云“心与山俱寂,鸟与林同欢。人生本平淡,流水自涓涓。”
图:温州旅游体验师胡炎、郑明晓。
在杭州工作,有些年了,家人都留在温州,上班单休,周日回不了家,就往西湖跑,次数多了,妻子戏谑:“明晓,西湖边的花花草草都认识你了”,我笑笑,事实确也如妻说的那样。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怕打扰,也怕打扰别人,且在杭州熟人少,同学很久没联系了,亲戚也少走动,叨扰人家,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打扰人家呢。而西湖就不一样,常去叨扰,也不会有意见的,而我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
到西湖很方便,我不会开车,为方便出行,房子都租在地铁边。西湖去的最多的是白堤、苏堤,孤山与曲院风荷。白堤原名白沙堤,后为纪念白居易而改称“白堤”,白居易诗:“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白居易是大规模治理西湖的杭州地方行政长官之一,他在任三年,不仅治理了西湖,并作《钱塘湖石记》规范水利管理;苏堤由苏东坡所建,东坡两次到杭州做官,第一次做通判,苏堤是他第二次的知州任上,他在《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一文中将西湖比作杭州的眉目,盖不可废。白堤、苏堤连接西湖诸景,两堤比较,我去白堤的次数更多,白堤短,连接孤山,苏堤长,不作环湖行,一般不过苏堤,只在出曲院风荷时走上一段。
苏、白两堤最美的是春天,苏堤更美,“苏堤春晓”历来为西湖十景之首,仆苏堤春晓诗:“西湖春色不觉飞,柳絮霏霏闻鸟啼。隐隐六桥摇梦醒,桃花一夜满烟堤。”单不说艳艳的桃花,飘飞的绿柳,在春天里,总是这花谢了那花开,延续着整个春天,樱花的烂漫,海棠的沉睡,月季的淡妍,各种花开有开的美,开有开的姿,落有落的丽,落有落的态,我喜欢在晨光中、夕阳下漫步,有时赶朝日,有时会夕阳,那时花也最贴心,我是个惜春的人,爱花的开,怜花的落,桃花的美在于开放,尤其是盛开,那时的桃花最红,也最艳,桃花落了,就不好看了,花枯萎皱折,像逝去青春的歌女,褪了颜色,而樱花却是半落时最好看,满树漫空飘飞,惹人爱怜,至于海棠,之前没看到过,只是在今年三月末的时候遇到,花色带点玫瑰红,我初见时还以为玫瑰,但又没有刺,细看下才知道是海棠,海棠是苏东坡的最爱,在苏堤在种海棠,映水而开,东坡如见,又会如何呢,是否能写出比“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更好的诗句呢。他在《记游定惠院》:“黄州定惠院东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岁盛开,必携客置酒。”并作长诗歌之。一株海棠就能使东坡魂牵梦绕,一堤的海棠映水而开又将如何呢?
至于白堤、苏堤上开的最多最艳的桃花,喜欢的人倒不是太多,也许太艳了,人们总觉得俗。而柳花又觉得太淡了,淡得使人觉得它不是花,苏东坡既能把海棠写得绝,也能把柳花咏得出神入化,他的《水龙吟》词中的柳花,“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也只有东坡有这个才情。我喜欢在柳花飘飞的时节,一个人在苏堤漫步,或坐在亭廊中,最好在晴翠,看柳花从空中漫飞,那漫飞的柳絮仿佛是诗的音符,落在身上、脸上,飘到心里,这时你也会觉得自己也多了几分春的诗意。西湖杨柳最有名的还是十景之一的“柳浪闻莺”,仆《生查子 春过柳浪闻莺》词:
去年从此过,人与花相恋。
晚霭歇春芳,宿鸟频频啭。
今年再过时,柳与桃无变。
西湖十景与春相关的景点除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外,便是“花港观鱼”了。鱼虽四季可观,但缺少了红鱼嘬花,就少了些乐趣。仆花港春日观鱼诗:“童子投鱼食,引来多片云。红鳞翻水闹,搅乱一池春。”“池花逐水红鱼闹,春色无声入画图。花影鱼声搅云乱,莺声清脆又模糊。”花港观鱼西北岸有牡丹园,暮春牡丹花开时,牡丹花与山石、松亭相映成趣。刘梦得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桃花虽然艳丽好看,但人们却更喜欢淡雅些的梅花,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吧,我们看梅花前,早读了许多梅花诗,梅花的好印象好品性便深深地烙了下来,而桃花呢,太平常了,乡野村旁,溪边路旁,随处可见,也许是物以稀为贵或者别的什么,我也一样,不能免俗,我第一次见梅花时,甚至还误以为桃花,还笑它“辜负好春风,着色总嫌浅”,而弄清之后,态度大变,“今年识得君,傲骨寒中见”,每年梅花开时,都去观赏。然而平心而论,若以花色之艳,百花之中无出于桃花,桃花花朵又红又艳,果实又甜,不似梅花,色淡花小,果实酸涩,但文人雅客就爱这口,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桃花是平民之花,平民的命,登不了大雅之堂。而梅花就不一样了,生来孤傲,西湖孤山的梅花很有名,虽然梅花既不如超山的古,灵峰的幽,西溪的旷,更不如三地的梅树多,但因为林和靖,因为那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最得梅花神韵的诗。林和靖是个隐士,梅妻鹤子,隐居在孤山,种了数十株梅花,梅开时赏梅,梅熟时打摘下来,到集市卖了换些用度,林和靖爱梅,如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梅花看多了,看久了,性情又超脱,就写出了如自己品性一样超脱的梅花诗来。林和靖死后,葬在孤山,所以孤山有幸成了赏梅的圣地,仆《忆秦娥 早春谒林和靖墓》诗:“春声唧,孤山冷魄坟头寂,坟头寂。隐人归去,至今思忆。 傲孤本自寒中出,一身高洁谁能敌,谁能敌。花开花落,暗香飘逸。”
西湖的春天,最妙的莫过于烟雨时节,撑伞步堤,听雨声风声落花声,摇船泛湖,最好手摇的划船,船大则就失了味道,或坐在亭中歇雨,茶楼品茗,看山色空蒙,听烟雨迷离,苏东坡“山色空蒙雨亦奇”,道尽其妙。“长堤烟柳卧波澜,啼鸟声声随雨绵。独坐亭中听花落,一湖春色一湖烟”,这是我的感受,诗写得虽浅湿,但也总能自得其乐。
西湖的春天,最热闹的莫过于樱花、郁金香盛开时的太子湾公园。每年春来,有时樱花开得早,有时郁金香开得早,也有同时开的。花开之时,人潮塞道。纷纷扬扬的樱花,开得快,谢得也快,花开十日,便纷纷飘落,常惹人感喟伤神。郁金花开的慢些,谢的也慢些。而当两花不期而遇,樱花的白,郁金香的红黄蓝白,交织在一起,各自纷呈,上下辉映,倒映水中,更美不可言。仆樱花诗:“十日樱花飘似雪,伤春惜别泪纷催。人生烂漫虽短暂,不负韶光来一回。”仆郁金香诗:“梅花落尽柳垂丝,啼鸟声声搅梦迟。忙碌东风闲不住,郁金香艳满春池。”
关于西湖的春天,我写了《西湖的春天》及《西湖春日记》十数篇。
夏日西湖的主色调是“绿”,这时的绿与春天不一样,春天的绿,虽然嫩,但似乎少了些,绿叶要把出彩机会让给春花,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扮演配角的角色,而当春芳落尽时,树木们就一门心思地“绿”了,再也用不着给花儿让地儿作陪衬,它们依着自己的性子,想怎么绿就怎么绿,整个西湖就是一个“绿”字,嫩嫩的绿、淡淡的绿、深深的绿、层层的绿、碧绿、翠绿、黛绿,绿得有层次,绿得彻底,绿的透澈,绿的坦荡,绿的毫无顾忌。仆初夏游西湖诗:“五月西湖游客多,轻舟划破绿婆娑。迎风岸柳舞长袖,出水田荷翻短罗。月季竞开春不必,樟香零落月如何?悠悠西子谁不爱,才罢春妆簪碧螺。”
西湖的夏绿是多层次,多趣味的,外西湖的绿,绿得坦荡大方,那是大家闺秀;里西湖的绿,绿得幽,花港观鱼,红鱼搅动绿影,也搅动着满池的幽思。太子湾,一溪绿水搅动着满园碧绿,水过之处,为溪,则绿意灵动,为潭为池,则绿影沉璧。杨公堤以西的绿,则绿得野,茅家埠、乌龟潭、浴鹄湾,水中芦苇青青,水边野草丛生,茅草屋倒影于水中,或隐逸于密林。其余的,九溪的绿,绿的生动,那一潭烟绿,仿佛梦境;虎跑的绿,使泉水更清澈,滴翠崖渗出来的虎跑泉,泡上一杯上好的龙井茶,绿色的幽思从透明的玻璃杯中漫漫展开、翻腾,思絮也悄悄翻起;而灵隐的绿,绿得幽,绿得冷,古刹的幽,冷泉的冷,那是寂静的绿,绿得那么阒无声息......
西湖的夏天也是荷花的夏天,虽然这时天气最热,但因为荷花的缘故,也不觉得那么热了。西湖的荷花很多,多得让人感觉夏天是为荷花而设的,杨万里西湖荷花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的花期长,从初夏开始,一直到秋天,还在断断续续的开。西湖荷花最著名的是西湖十景之一的“曲院风荷”,仆曲院风荷《湛碧楼赏荷花》诗两首:
六月杭城热浪滚,西湖树下水凉阴。
隔窗花叶频频举,对坐壶香细细斟。
忙里偷闲话西子,苦中作乐觅诗心。
一湖香气载不动,日暮蝉声犹唱吟。
六月西湖翠欲流,孤山岸北芰荷抽。
凌波菡萏沉沉睡,逐爱鸳鸯戏戏游。
曲院流连觅花影,花港彳亍绕鱼洲。
关于西湖夏天和荷花,我写了《西湖的夏天》《荷花荷花,四季之花》《西湖的绿》,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西湖的秋景,最有名的是平湖秋月和满觉桂雨。平湖秋月是西湖十景之一,满觉桂雨是西湖新十景之一,平湖秋月最好在八月十五中秋月夜去看,居杭前的中秋,曾两次在杭州,都没有看成平湖秋月,一次下雨,到钱塘江看了潮水,写了“今岁中秋风雨飚,不成望月望江涛。人生原本多风浪,不逊钱塘大水潮(《中秋大雨钱塘江观潮》)”,一次晚上与亲戚喝酒耽误,直到今年中秋才得以见面,圆了梦寐以求的西湖中秋月,“去年冬日西湖雪,今岁中秋还望月。雪色月辉波万顷,相思不绝梦中谒。”
这时的荷花,叶子老子,花落了,荷枝上满是莲蓬,枯枯的,带点棕褐色,样子有点难看,也有半枯萎,没有荷花刚落时,青绿可爱,荷叶的顔色变淡了,不复是之前青绿可爱的模样了。这里荷叶间还有另星的荷花还开着,只是与夏日比,花更淡了,没有之前开的那么鲜艳了。秋天的荷花,犹如人之中年,少了些芳华,多了些成熟与担当。
西湖的秋色最好看的莫过于秋叶飘红的时候,那时北山、南山的法国梧桐,堤上岸边的金柳、枫树、槭瓜枫,这树红过那树红,这片红过那片红,太子湾、花港观鱼、曲院风荷、九溪烟树、吴山、灵隐、九里松、龙井的秋色,再怎么看都看不够。江南的秋色来得慢,去得也慢了一些,总是那样慢悠悠地来,又慢悠悠地走,不像北方,秋色总是那样来去匆匆。
关于西湖的秋天,我写了《西湖的秋天》《醉倒西湖桂花香》《秋荷》《西湖秋色》《秋色醉西湖》《吴山秋色》《寂寂灵隐秋》《九溪秋色老》《九里松秋色》《子春十五宿西湖》《秋访郭庄》等西湖秋系列文章,这里也不再赘述了。
西湖的冬天与秋天似乎不那么容易划分,秋天稍过一点就是冬天,冬天稍挪前一点就是秋天,如果从二十四节气来划分,到了立冬就算是冬天了,然而在杭州,过了立冬,一直到小雪,树叶渐红,正是欣赏红叶最佳的时候,到过了大雪,红叶才渐渐稀少。我把枫叶正红的时节都划给了秋天。过了大雪,鸡爪槭多半败了,路上、地上、草坪上、湖畔,满是落叶,落叶落得比清洁工扫得还要勤快。湖边的水杉林,杉针掉满一地,笔直的树,队列似地整齐的倒映在如镜水中,仿佛工笔画,勾勒出树枝的每一笔来,仔细得不漏掉每一笔,而且每一笔都是那么精细工整刻画到毫厘。
西湖边上的法国梧桐,从湖滨公园到南山路、北山路、杨公堤,环绕着西湖,这时落得只剩枝丫了,隔湖望去,色调显得冰冷苍白,倒映在湖中,更苍白了;白堤上,杨柳、桃树的叶子落光了,空荡荡的,站在断桥、锦带桥,能从这头望到那头,苏堤却还好,樟树仍旧青绿,稍稍填补桃柳落叶后留下的空白。杨公堤上,车辆很少,三排光秃梧桐树使车道更为笔直,西湖以杨公堤为界,杨公堤以东明秀,杨公堤以西幽野,乌龟潭、茅家埠、浴鹄湾,在这里你会看到与白堤、苏堤、太子湾、花港观鱼、曲院风荷不一样的风景,茅草、芦苇、茅庐、杂树、流水,自然成趣,冬的味道比别处更浓些,也更安静些。四周的群山环拥着,也是东一块青冷,西一块苍白,这里翠一点,那里瘦一点,拼凑在一起,少了夏时的肥绿,秋时的苍翠,多了些骨感。
这个时候,整个西湖,色调最浓艳最亮眼的是残荷,这里一片,那里一片,顺着光看去,一片棕黄,逆着光看,一片灰苍,走近了仔细看,每一片枯叶,每一枝枯梗,各不相同,枯叶有枯叶的形状,残缺的、残碎的、萎缩的,在水波中萧瑟,枯梗有枯梗的形状,倒影在水中,形状更多了,各种各样的形状,三角形的、梯形的、菱形的、不成规则,都有,挺立着、斜横着,枯枝枯叶东弯西倒,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残缺地在水面上顽强地坚守着,只要生命不息,奋斗就不会停止,即使枯落,也是那样的凄美,凄美的让人动容。
最妙的是下一场雪,西湖的雪,晴雪有晴雪的美,阴雪有阴雪的味,把阴雪写得最唯美落寂的当数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仆不才,勉为其难凑了首《西湖阴雪》诗:“玉树梨花苍岭白,枯荷零乱水中眠。雾凇沆砀湖山隐,蓬岛苍茫舟楫迁。宝石山前琼树寂,断桥堤上游客喧。夜灯映雪浮塔影,沿路腊梅暗香妍。”至于晴雪,则更明艳了,仆《西湖晴雪》诗:“梧柳稀疏荷叶残,孤山遥望雪无边。波光滟滟杏霞岸,鸥鹭翩翩晴雪天。骚客归来魂魄断,隐人辞去腊梅妍。苍茫落日融湖尽,再待冰轮照婵娟。”
西湖的雪景,最有名的是西湖十景之一的“断桥残雪”,断桥残雪得雪化前在宝石山看才有味道。那时,桥的阳面冰消雪化,望之雪残桥断,桥的阴面白雪压桥,望之似断而非断。除断桥残雪,看雪最妙当属月下的雪湖,仆回文诗:“西湖山月映山雪,山月映山雪影凫。映山雪影凫水泛,雪影凫水泛西湖。”
下雪的时候,最优雅的事莫过于雪中探梅,雪下早时,可以赏腊梅,灵峰有元代的七星腊梅,雪下晚时,可以赏早梅,体会“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境。
关于西湖的冬天,我写了《杭州的冬天》《西湖雪》《二月三日西湖看雪》《西湖看雪》《灵隐雪》《北高峰看雪》数记,这里也不再添足了。
游西湖一定要坐一次船,登一下湖中三岛。三岛中,阮公墩虽小,“阮公环碧”却名列西湖新十景,湖心亭居中,名列中国四大名亭,仆湖心亭诗:“孤亭平眺水悠悠,三面青山一面楼。雨雨晴晴碧波里,西湖景物一眸收。”小赢洲最大,“田”字形的园林布局,湖中有岛,岛中有湖,是江南园林的精典之作。岛中最有名的当属名列十景的“三潭印月”和名列新十景的“湖滨晴雨”。三潭印月最好是中秋月夜在我心相印亭前看,或划小船近看。“湖滨晴雨”处则最得东坡“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诗意。仆小赢洲诗:“西湖何处是瀛州,印月潭前思客留。戏水红鱼别成趣,枕云绿芰自生幽。波心荡漾共洗月,塔影徘徊同泛舟。难得浮生几回梦,一轮桂魄醉城头。”
西湖周边都是山,最有名的景点是名列十景的“双峰插云”。双峰指南高峰和北高峰,两峰虽不是西湖最高的山,在西湖看,双峰对峙,却最为高标突兀,峰顶时隐于薄雾轻岚,如插云天。仆《长相思》词:“南高峰,北高峰。山色湖光变幻中,斜阳敲晚钟。 九里松,九里枫。夏日葱葱秋日红,四时香客从。”
我常去孤山、宝石山。孤山谒林和靖墓、秋瑾墓,访放鹤亭、西泠印社、俞楼、文渊阁。西泠印社由浙派篆刻家丁辅之、王福庵、叶为铭、吴隐等人创立,首任社长却是十年后入社的吴昌硕,吴昌硕逝世后,社长一职空闲了二十年,此后西泠印社秉承这一理念,社长一职宁缺毋滥。西泠印社是“天下第一名社”,社内摩崖题刻随处可见,有“湖山最胜处“之誉,登题襟馆望西湖,或水光潋滟,或烟雨蒙蒙,长堤一痕,湖岛三点,与水摇荡;俞楼与西泠印社一墙之隔,是俞曲园在西湖诂经精舍讲堂时的住所,俞曲园在此主讲三十年,门生三千,章太炎、吴昌硕是其弟子。俞曲园甚爱西湖,死后葬西湖边的三台山,曲园先生曾孙俞平伯在杭州第一师范讲学时,举家在俞楼居住过九个月,朱自清戏说,俞平伯是与西湖“粘”在一起的,现俞楼辟为“俞曲园纪念馆”。文渊阁曾是康熙行宫,阁中藏有四库全书。康熙帝六下江南,五过杭州,将西湖十景题了个遍,乾隆帝六遍江南,六过杭州,将西湖十景的诗题了个遍,乾隆政绩不如乃祖,下江南却不落后,只是在做皇帝时间上,不敢超过乃祖,做了三年的太上皇,乾隆皇帝还把西湖照搬到了京城,颐和园里就有诸多西湖的印记。上宝石山上看流霞,宝石映霞,红透一山,一轮夕阳从山头落去,红霞满天,继而收敛消褪,霞尽后接着看西湖夜景,风凉夜美,如梦似幻,若遇月夜,就更美妙了。宝石山除看“宝石流霞”外,看雪湖也是一绝,宝石山西去是葛岭,相传葛洪曾在此炼丹,岭上有抱朴道院,道院因葛洪的号“抱朴子”而得名,岭巅有初阳台,是钱塘十景“葛岭朝墩”所在,岭下有玛瑙寺。袁枚诗:“葛岭花开二月天,游人来往说神仙。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
吴山、玉皇山、九曜山、五云山、飞来峰、北高峰不常去。吴山是杭州的城山,山上有城隍阁、东岳庙。东岳庙里有730多年的樟树四棵,500多年的楸花树两棵,楸花树高十数米,暮春开放,尤为珍贵。仆登城城隍阁诗:“城隍阁上望西湖,秋色无边入画图。山下高楼林立处,不知何处是皇都。”玉皇山上有紫来洞、临福观、“江湖一览阁”,山北麓有南宋皇家籍田遗址“八卦田”。九曜山山顶有九曜阁。五云山山顶有真际寺,寺前有一棵一千四百多年的银杏树。仆《初冬登五云山真际寺》诗:“真际寺中古井苍,五云山上望钱塘。千年银杏染秋色,啼鸟声催落夕阳。”
灵隐寺夹在飞来峰、北高峰间,飞来峰秀,北高峰高,北高峰顶上有灵顺寺,半山有韬光寺和永福禅寺,飞来峰山腰有翠微亭,是韩世忠为纪念岳飞所建,亭名取自岳飞《池州翠微亭》诗,韩、岳为南宋中兴四将之二,韩以隐喻的方式来纪念岳飞,亦属无奈,岳飞《池州翠微亭》诗:“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水好山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翠微亭下隔溪有冷泉亭,亭居溪岸,白居易任杭州刺史,常与好友至此,并作《冷泉亭记》记之。
飞来峰北麓有佛陀、菩萨、罗汉造像,造像年代自五代至元代,以宋代居多,是浙江省最大的一处造像群,杭州西湖附近的造像,除飞来峰外,还有南山、慈云岭、烟霞洞、天龙寺四处造像,均为国家文物保护单位,这里的造像更世俗化,与洛阳龙门石窟一脉相承。古寺山僧,壑亭冷泉,一线观天,不同他处,夏日泉清,冬时叶红。山人初游,曾作《一线天》一绝:“一线天穿一线曦,游人到此探端倪。人生道路多坎坷,一线机缘君莫违。”此外,还作过《灵隐寺次韵山农上人》三绝:
晚霞落去早霞生,溪涧潺潺日日鸣。
一山暮霭余寺院,啼鸟声声深处鸣。
花自有情花落去,山僧不解月多情。
寂寂寺门初月生,游人散尽晚钟鸣。
灵隐寺是香火最旺的寺庙,自然少不了香客的烧香祈福。
西湖的寺庙除灵隐寺外,有名还有净慈寺、虎跑寺,净慈寺在南屏山北麓,是五代时吴越王钱弘俶为高僧永明禅师而建,寺前夕照山上的雷峰塔也由他始建,初游西湖时进过一次,那一次三天里几乎把西湖走了个遍,不过走马观花,记忆不是很深,但也留了点雪泥鸿爪,那时雷峰塔还没有重建,“雷峰夕照”存留在历史的记忆里,净慈寺的“南屏晚钟”却可以听见,路过时哼着“南屏晚钟,随风飘送,它好像催呀催醒我相思梦”的歌曲,而跑虎寺寺因泉名,虎跑泉是“天下第三泉”,每次到虎跑自然少不了喝泉品茶,泉为虎跑泉,茶为龙井茶,虎跑我去过三次,一次独去,三次陪家人亲友去,夏日的虎跑“绿壁”高峻深密,一如朱自清《绿》中描写,沿溪水一路叮咚到虎跑泉眼,泉眼又与别处不同,它从石壁渗透而出,不是一穴,而是满壁密密的细穴孔,水汇聚经龙口而出,虎跑品茗最佳当在桂花开时,我中秋时曾携家人来,恰逢机缘,遇桂花盛开,那满枝的丹桂、月桂垂满枝头,满园清香,坐在桂树下,桂花、龙井茶泡上一壶,与家人一起细斟慢酌,吃点糕点,确有滋味。“虎跑清泉龙井茶,中秋时节赏桂花。园中香自月中落,月色满山何用赊。”此中乐趣,谁人能有。
虎跑寺也是弘一法师出家处,弘一法师是旷世奇才,出家前为艺术家,书法、篆刻、绘画、诗词、戏剧、音乐,无所不涉,且都达到很高的成就,有诸多的第一,第一个将西方的油画引进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的创办者,创办中国第一本音乐杂志《音乐小杂志》,他所创作的《送别》《祖国歌》《三宝歌》等词曲,至今仍传唱不衰。出家以后,他在佛学的修行上,穷究华严、中兴律宗、深研净土,力著《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南山律在家备览》《晚晴集》等利益众生,被尊为南山律宗的第十一代祖师。西湖更有传奇色彩的济公和尚,更是把灵隐、净慈、虎跑三寺住了个遍,出家在灵隐,居住在净慈,圆寂在虎跑。弘一皈依佛门后,将绘画、乐器、印章、理论书籍等整理好,分别送给有关机构、友人和学生,与世俗李叔同做了一个彻底的割断,李叔同曾是西泠印社的社员,现西泠印社有他的“印冢”。“至今西子行不足,听惯钟声山寺前”,西湖的钟声总是那样催人思古抚今。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醺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卞州。”这是南宋诗人林升的《题西林壁》,道尽当时的繁华及南宋朝廷醉生梦死偏安一隅不思进取的风气,林升虽没有别的什么好诗,但仅此一首,诗名便留传至今,现在西湖有山外山、楼外楼酒楼,山外山酒楼在灵隐,楼外楼酒楼在孤山,我喜欢吃楼外楼的西湖醋鱼,西湖醋鱼取材于西湖里的鲤鱼,鱼一斤重最好,加醋添糖,味道鲜,甜中带酸,吃到嘴里鱼肉细细的、嫩嫩的,吐掉鱼刺后,细细咀嚼,慢慢吃,急不得,再来一杯酒,加一道天目山笋,笋最好是刚出泥的新笋,没新鲜的,嫩笋干也可以。至于名气更大的东坡肉,我吃过一次,总觉得太腻了,以后再也不吃了,我是浙南沿海人,吃惯了海鲜,吃不得油腻,笋是我的最爱,竹笋、马蹄笋,而天目笋味道尤鲜。
西湖的水柔柔的,西湖的山也是柔柔的,西湖的柳岸更是柔柔的,柔柔的山、柔柔的岸柳倒影在柔柔的水中,显得更柔了,这里山水培育出杭州人柔耐的性格,连杭州话也是柔柔地那么好听,杭州虽是浙江省会,历史上作过南宋国都,但杭州话却是吴语中的小片语种,范围不大,仅分布在杭州老城区及附近,杭州话具有吴语的一般特征,完整地保留中古全浊声和入声,保留较多古汉语用字用语。我一直认为古汉语比现代汉语好听,用杭州话读起古诗词来,平上去入,抑扬顿挫,节奏优美,而现代汉语少了入声,读古诗词味道就变了。
家住西湖是幸福的,西湖有许多名人故居,北山路张静江的静逸别墅,史量才、沈秋水的秋水山庄,刘安溥的孤云草舍,黄宾虹旧居,林风眠旧居,蒋经国故居;南山路的唐生智故居,蒋介石、宋美龄住过的澄庐,汪自新的汪庄(现西子宾馆),夏衍故居,宋春舫的春润庐,潘天寿故居,陈句山的句山樵舍;马一浮住过的蒋庄,刘学询的刘庄(现西湖国宾馆)......这些故居是西湖整体的一部分,故居主人在此的往事也是西湖的一部分历史,美好的或是伤感的......这些名人故居中,我最感兴趣的是黄宾虹、林风眠、潘天寿故居,作为中国现代画坛大师,故居自然少不了他们的画作。林风眠是中国美院的创始人,开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先河。南山路有中国美院和浙江美术博物馆,喜欢画的人可以到那里去看看。
岳飞庙墓在栖霞岭麓,我初到西湖就依图去瞻仰,当时的岳王庙不大,也少建筑,二个坟冢,冢前立墓碑,大的是岳飞墓,小的是岳飞长子岳云墓,墓前跪着秦桧、王氏、张俊、万俟禼四人铸像,如正那幅著名的对联所说的“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四奸已在墓前跪了八百年,今后还要一直跪下去,白铁铸像坏了可以再铸。仆《岳王庙》诗:“千古忠与奸,留予后世观。为忠香千载,为奸臭万年。鄂王有忠庙,英名青史传。一曲满江红,读之气势咽。秦桧四奸侫,恶名世代鞭。可怜铸铁石,无辜跪坟前。”《宋史·本传》:帝初为飞营第,飞辞曰:“敌未灭,何以家为?”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从中看出岳飞的正直,但就是这样一个尽忠报国的一代名将,还是折在宋高宗的手里,宋高宗杀岳飞出于自私,正如明代文征明《满江红》词“念徽钦即返,此身何属”,几百年后的文征明是读懂了,但岳飞却没有,或者即便读懂了,为国计,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岳飞的个性正如他在《满江红》一词所写的那样,满腔热血,勇往直前,绝不回头,这样与宋高宗的矛盾便不可调和,悲剧也就注定了。历史有许多巧合,几百前宋高宗赵构没做的,几百年后明景帝朱祁钰做了,而后果就是,太上皇英宗朱祁镇夺门复辟,明景帝朱祁钰自己落得个被废身死的结局,于谦也受牵连而冤死。历史是由后人写的,谁是谁非,后人都会清算得清楚明白,赵构的皇位是保住了,大半壁江山却失去了,明英宗朱祁镇复辟了,名声与宋高宗赵构一样,也臭了,只是碍于他们是皇帝,史书给他们留了点情面,把罪责推到秦桧、石亨头上,但在民间,名声就没有那么好了。
其实我最佩服的还是吴越王钱氏,三代五王,造福一方。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未代吴越王钱弘俶及时纳土归宋,免去兵火之灾,确保域内平安,此大德功,杭州人世代牢记,宋熙宁十年(1077年),杭州知州赵抃建“表忠观”以祀钱王,明后称“钱王祠”。《表忠观碑》由苏东坡撰并书,为钱王祠镇祠之宝。苏东坡是宋书法四家之首,存世碑刻甚少,他生前写的碑刻基本被毁,《表忠观碑》还是当时的杭州知州,将书稿退还他才得以保存,甚为珍贵。宋百家姓将钱姓列第二,仅次于皇帝老赵家,是世人对钱氏功德的认可。钱塘钱氏信佛,西湖宝石山上的保俶塔、夕照山上的雷峰塔、南屏山下的净慈寺、月轮山上的六和塔均为末代吴越王钱弘俶始建,只是雷峰塔未完工时,已纳土归了宋,这也为后来雷峰塔的倒掉埋下了病根,雷峰塔倒掉时,鲁迅先生更是借此写了《论雷峰塔的倒掉》《再论雷峰塔倒掉》,一论再论,把雷峰塔和法海和尚比作封建势力、白蛇娘娘比作追求真理自由幸福敢于反抗的受压迫人民,现在雷峰塔又重建了,白蛇娘娘如真的埋在塔下也早该出来了,只是苦了法海,到现在还躲在蟹壳里,不到螃蟹断种出不来。现在到杭州,过钱塘江见六和塔,逛西湖见保俶和新建的雷峰塔,仆冬游西湖得诗:
残柳枯荷伴水眠,孤山梅树一枝妍。
湖光艳艳晴晴日,鸥鹭翩翩暖暖天。
西湖的英雄墓,除岳于双少保外,还有一位同样荡气回肠令后世扼腕叹息的英雄,那就是张苍水。张苍水与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他的祠墓在南屏山荔枝峰下,岳飞、于谦死于皇帝奸臣之手,张苍水则与文天祥一样,抗清失败被俘,从容就义。“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渐将赤手分三席,拟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张苍水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西湖三杰,他们都是民族英雄,岳飞、张苍水不是杭州人,死于杭州,葬于西湖,于谦是杭州人,死于北京,归葬故里,他们虽然死了,精神却永留人间。张苍水墓毗邻有章太炎墓,张苍水没有做到的反清复明,章太炎做到了,他和他的同志们不仅推翻了满清王朝,还结终了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帝制。
西湖三杰相隔了几百年,同样荡气回肠的还有西湖辛亥三杰秋瑾、徐锡麟、陶成章却是战友,徐锡麟还是秋瑾的表兄,他们最终都葬在西湖,鉴湖女侠秋瑾墓在孤山西麓西泠桥畔,对岸是一千四百年前的钱塘名妓苏小小墓,作为女子,她们都有似水的柔情,即使是女中豪杰的秋瑾也不能例外,她生前就希望死后葬在西湖,她的好友吴芝瑛、徐自华帮她完成了这个夙愿。
西湖是一个情湖,湖上有堤,堤上有桥,堤也多情,桥也多情,三条堤,白堤、苏堤、杨公堤,三任市长,相隔数百年,他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挽救西湖,再生西湖。断桥上,许仙、白娘娘相遇赠伞定情,长桥上,梁山伯、祝英台十八里相送,苏堤上跨虹、东浦、压堤、望山、锁澜、映波六桥,与杨公堤的环璧、流金、卧龙、隐秀、景行、浚源六桥,隔湖相对,相依相望。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是多情的,多情的西湖才有人情味,才有诗情画意,才有那一段一段的情愫,荡起西湖那一波一波,柔柔的温情,柔柔的梦。
西湖西湖,人间之至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