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园中的曼陀罗花开了好久了，穿过整个夏天，深秋依然不歇。广义的曼陀罗，有白色花，有黄色花，有紫色花，有单瓣的，有重瓣的，花都很大，花冠长漏斗状或高脚碟状，小喇叭似的，喇叭口花檐部会有折，看上去就像有一圈角，花蕾时更因这种折合而旋转。长有这么美丽花的植物，却有些不好听的别名，比如“魔鬼的号角”“魔鬼草”“地狱的钟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毒性。全株有毒，种子最甚，若误服，会引起呼吸抑制、心律失常、谵妄幻觉甚至死亡。《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和杨过在绝情谷身中情花剧毒，而这无药可解的“情花”据说就是开白花的曼陀罗。
▼白色花“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夏日太阳落山，暑意渐退，井栏边、篱笆旁、花园里，白色的筒状喇叭花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开始绽放在星光下，如稚子沐恩，似圣女沉吟。这是我小时候故乡大院里的情景，母亲说这种植物叫月亮花，花开长夜又白如皓月，这个名字倒也贴切，后来知道，它叫曼陀罗。有意思的是，曼陀罗属植物真有别名叫“moonflower”，翻译过来正是月亮花，对上了民间随意的赋名。花期很长的月亮花，从暮春到深秋漫长的色味浸染，带给人无限想象、无限灵感。
▼月亮花｜摄影：六月牛
曼陀罗这个名字，可以指一种植物，也可以是几个种的泛称。狭义的曼陀罗，在中国有两种常见近缘植物，洋金花和毛曼陀罗。三个种的花花果果枝枝大同小异，看着会迷惑人，但因为它们都是传统药材，所以对它们的识鉴就显得很重要。
曼陀罗的花冠短，花萼筒有5个棱条，花色白或淡紫，蒴果直立，或有或无坚硬针刺，成熟时规则裂成4瓣；洋金花和毛曼陀罗的花冠很长，最小长度比曼陀罗的最大长度还要长，花萼筒圆状没有棱条，蒴果不直立，成熟时不规则裂4瓣。而洋金花和毛曼陀罗的区别是，前者全体无毛，蒴果可直可斜横可垂生、疏生粗短刺，花有白、奶油、黄红和紫色，后者全体密生细短毛，蒴果垂生、密生软细针刺，花白色。
▼洋金花｜摄影：六月牛
▼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毛曼陀罗｜摄影：李冬玲
洋金花的花为著名传统中药材“洋金花”，列入国家药典，除了传统功效，还常可作外科手术麻醉剂。对它的身世，从古到今、从中到外争论就没断过，作为一个物种，真正野生的已经没有了，即便在野外见到的，甚至成为常见路边杂草的，也都是归化形式。科学研究结果更是表明，洋金花这样的大花、重瓣、多彩、果实少刺形态，应该是古代人工筛选出的栽培品种集合，并且有着毛曼陀罗的血统。曼陀罗属其他野生种类，花色常常只有没啥靓彩的白色或淡紫色，就如宋代周去钧《岭南代答》曾经记载的那样：“广西曼陀罗花，遍生原野，大叶白花，结实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药人草也，使之醉闷”。
▼洋金花｜摄影：六月牛
真正能成为杂草甚至入侵杂草的自然种，是曼陀罗和毛曼陀罗。曼陀罗，在三个种中名号最响亮，也是三个种中最特别的，白色或紫色的花显然比洋金花和毛曼陀罗小很多，果实有时候无刺而近平滑，第一次在药物园见到这样的果实，还以为是不认识的种类或什么新品种。相对于洋金花，毛曼陀罗药用更广为流传，野外也很常见。无论如何，曼陀罗属的每种都具毒性，于人类，害在可导致严重的精神及器官损害，所以很多地方曾经严令禁种；益在可以药用，止痛、麻醉、解痉，功效卓著。
▼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毛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曼陀罗属的植物，在气味上有着类似人格分裂的特点，花朵是香的，吸引传粉昆虫，但除花以外的整个植株是臭的，揉碎叶片闻有着令人窒息的感觉，也许是为了拒绝动物的啃食。种子很重，怎么看也缺乏风播的任何结构，果实不是多汁的浆果，鸟儿也不吃，这些完全不配合的表现，让曼陀罗属植物必须用可以自动裂开的蒴果上的刺钩，粘住路过的动物或人类，向远方。偶有的无刺的果实，那就要看造化，类似小青苹果似的外表，也许会吸引人们采集把玩，丢弃之时之地，便是重生。
▼不具刺的曼陀罗果实｜摄影：六月牛
这是一群与人类相爱相杀的奇特生物，并且深深进入人类的生活。在很多国家的宗教及宗教活动、文化艺术中，都能看到曼陀罗、洋金花、毛曼陀罗的身影。《广群芳谱》引用《法华经》：“佛说法时，天雨曼陀罗花。”在这部经中，曼陀罗“华”（通“花”）共出现了18次，专家们考证一说是山茶科植物山茶花，清代女词人许淑慧有《如梦令·题慈鬘夫人梅花山茶画轴》：“更有曼陀罗，低伴绮窗春影。”一说是豆科植物刺桐。但仔细看《妙法莲华经决疑》中的解释，“云何曼陀罗华？白圆华，同如风茄花。”风茄为茄科植物，分布于喜马拉雅、西亚、中东等地区，洋金花有别名枫茄子、枫茄花，曼陀罗也有别名风茄子。“从天而降，花落如雨，芳香美丽”，论形论意应该是曼陀罗或木曼陀罗花。
▼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木曼陀罗，从前属于曼陀罗属，因是灌木或小乔木有别于曼陀罗的草本，果实浆果状、花朵大而下垂，有这些形态的种类就被分出成立了木曼陀罗属，统称“木本曼陀罗”。对应于曼陀罗属的“魔鬼的号角”，木曼陀罗属被称为“天使的号角”。这个属只有7种，野外形式均早已灭绝，如今的野生植株只是栽培形式的逃逸者。科学家们研究说，这些野生形式的灭绝，是由于传播种子的巨型哺乳动物的灭绝，而人类的栽培确保了该属的持续生存。
▼南京中山植物园温室里的木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曾经在很多地方和场合见过开不同颜色花的木曼陀罗，大花低垂，芳香浓郁，如瀑如雨。《中国植物志》上描述的木本曼陀罗花白色，长可到12～17厘米，但这花仍是7种中最小的，可见天使号角们的硕然和辉煌。黄花木曼陀罗黄色花，粉花木曼陀罗粉色花，火山木曼陀罗红黄色花，大花木曼陀罗白、黄、粉色花，红花木曼陀罗红、黄、橙和绿色花，而变色木曼陀罗则先开白花，随后变桃、粉、杏或保持白色。如此庞杂的色系和交叉，再加上还有品种的干扰，种的鉴别就难了，比如“木本曼陀罗”就多次被错误地定名给属内几乎所有开白花的类型，即使在科学文章中。所以尽管见过很多，我倒也从没有就看到的每一株细细鉴别过，欣赏就够了。
▼木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木曼陀罗属和曼陀罗属的花一样，也是香的，晚上尤甚，用来吸引飞蛾类前来授粉。开红花的红花木曼陀罗花没香味，而由一种长喙的蜂鸟来完成授粉。这些传粉昆虫或鸟类胆子确实大，因为木曼陀罗也含有极强的毒性，和曼陀罗成分相近，药用功效也相似。
▼普洱茶园里露地种植的木曼陀罗｜摄影：六月牛
“我圃殊不俗，翠蕤敷玉房。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蕖妆。同时不同调，晓月照低昂。”当树影竹像在垣墙上晃动的时分，月亮花儿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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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六月牛
编辑、排版｜赵金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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