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胡建学床靠床,头顶头,一起在狱中生活了三年

文化   2024-12-15 17:14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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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报刊的文章上,我看过胡建学已经被列入了中国反腐史上的大案目录,把他和王宝森、成克杰、李真等人并为一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我和他床靠床,头顶头,一起在狱中生活了近三年的时间。

 

善良的一面

在胡建学的帮助下,我积极参加各项活动,积极地改造自我。2000 年春节前我被山东省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批准,减刑提前释放。

在我离开监狱的当天,我和胡建学在一起谈了好多好多,他劝我出狱后积极开拓事业,不要从此消沉下去,只要活着,就必须有所作为。最后,我说他身体有高血压,糖尿病等,要自己照顾自己,争取一个健康的身体走出监狱,到那时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胡建学虽然做了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今天我把这事讲出来,我不为别的,而是说我看到了他善良的一面,他对我的家庭,乃至我的后半生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崔泽俊

 

山东泰安原市委书记

胡建学, 1995 年、 1996 年名噪全国的山东泰安原市委书记,按当时新华社的报道,胡建学因索贿受贿、贪污腐化受到法律严厉制裁,被判死缓入狱。我和他床靠床,头顶头,一起在狱中生活了近三年的时间。

 

“他就是胡建学”

我和爱人是 1996 年 6 月 7 日 因一个跨山东、河北、山西三省的案子,被山东冠县公安局拘留。1997 年 9 月 27 日 山东省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我 5 年有期徒刑。我爱人被执行死刑。


在入狱的前一天晚上,我整整一夜未眠,回想自己过去错误是怎样形成的,监狱又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那里面有杀人、放火的,有抢劫、强奸的,我怎能和这些人住到一起,生活在一起呢?

在极不情愿和满脑恐惧的想法中,我被送进山东某监狱服刑。

入狱初期,有点象新兵象伍一样,但那里欢迎的词句和部队不一样,部队是“欢迎新战士入伍”、“为保卫祖国贡献青春”等,而监狱的标语则写着:“弃旧图新,重新做人;改好自己,幸福全家;自觉改造前途光明;把刑期变学期”等。监规纪律有六章五十八条,每天学习,每个人都必须会背诵。


一个月过去了,我们新犯人“新兵式”训练基本结束, 10 月 30 日 我被分到教研分监区。据别人讲,多是有文化或是文化程度比较高的才能分到教学楼。

教研分监区原有 32 人,加上刚分去的我和另外一个人,共计 34 人,刚到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犯人,都来参观新来的“同类”,我们两个新来的赶紧起立响应,通报自己的姓名、籍贯、罪行、刑期等等,其中有个犯人没有问及这些,他一进屋,我们也马上站了起来等待讯问,他说:“不必站起来,我们是同级的,同一个名字‘罪犯'。”

他停了片刻,问我:“多大年龄了?”我毕恭毕敬地答:“五十岁。”他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来到后,心情要平静,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会过去。”他话不多,但听起来比较顺心。

他走后有人告诉我,说他就是山东泰安原市委书记胡建学,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你也看看我的丑态”

我以前听说他的黑势力很大,整个泰安地区的公安都是他独立王国的成员。太贪婪了,我当时想:当了市委书记就行了,还搞什么王国,搞这么多钱干什么?从《资治通鉴》看,真正知进退者只有几个人,贪心者多啊。

1998 年 1 月 5 日 我被分配到教研分监区后勤组,就此开始和胡建学床靠床,头顶头睡觉。

我们早晨 5 点 40 分起床, 20 分钟后准时出操,这期间要上厕所、洗漱、整理被褥、打扫卫生等,时间相当紧张。

出操时,胡建学和一位姓米的(县级干部)不跟我们一起跑步,而是在操场周围散步。

胡建学晚上睡觉时间很短,但他还是按步就班洗脸洗脚,像在家一样照样做应做的一切。我以前也是同样的习惯,但入狱以后一切习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了。


闲暇闲聊的时候,谈一些以前爱吃的东西,我最想吃的是一碗较肥的炖羊肉,胡建学讲他爱吃红烧肥猪肉,过去他爱人不让他吃,他就让他的司机开车到有红烧猪肉的饭店大吃一顿。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我就想,胡建学可能是想念以前的生活,也想吃碗红烧肉解解馋了。

胡建学的接受能力很强, 1997 年底中央台播放《水浒转》,刘欢唱的主题歌,他认为有气势,第二天就能唱下来了。

在教学楼,胡建学是《育新报》的副主编。他做事认真负责,每天审阅各监区送来的稿件。有时还给我们上写作课,听了他的讲课,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他博学多才,能谈古论今,述说各地风土人情,真是无所不知。
一天晚上下了第一节课,我和胡建学在心理咨询室喝水闲谈,屋内有个 14 寸黑白电视,正巧焦点访谈正在播出大贪污犯胡建学的成长和犯罪过程。

他是个地道农民出身,家境贫困,从小读书用功做事认真,大学毕业后又当了几年兵,是个有思想有毅力的人,吃过不少苦,经受过不少艰难曲折。

从内心讲,我对胡建学有些同情,不忍让他回顾痛苦往事,所以我提议关掉电视。他笑了笑说:“看吧,你也看看我的丑态。”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没等看完也没征得他的同意 ,我就关了电视。他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便拉他去上课了。


 

“长辈也会犯错”

入狱后,我的一些亲戚朋友都来探望了,但我的几个孩子一直没有见面,我心中是多么想念他们啊!

一天天又特别冷,没有想到我 70 岁的老母亲来了,她老人家从来没出过远门,拿着自家小鸡下的二十多个鸡蛋。

一看到她老人家,我好像几岁的孩子多日没见到娘一样,说不出是对犯罪的后悔,还是其它的什么,痛哭起来。

老母亲更是泪流满面,她说快两年没见你面,今天见到了我就放心了,还说要好好活着出来,孩子们还没有长大成人成家。我问母亲:“孩子们怎么没来?叫我看看他们。”母亲说:“他们正在读书,没有时间,但也快来了。”

后来的一天,探监的一位亲戚告诉我,我爱人的家人对我孩子们讲,那个案子责任完全应由我来承担,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是我把他们的母亲送上了刑场,所以孩子们不愿来看我。

想一想老母亲的话,我的脑海上下翻腾起来,不知回监的路是怎么走回去的,眼睛看不到人和东西,耳朵嗡嗡叫个不停,精神恍恍惚惚。

人过了中年,还受这样大的打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我早就毁了。可孩子也这样认为,我还有必要再生存下去吗?我突然想起《菜根谭》上的两句话:“历尽千心终有老,何必苦苦争百年”。

我想一死了之。

胡建学发现我的思想波动,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干警。干警多次找我谈话,对我进行劝说。

孩子们来看我了,一见面,我和几个孩子失声痛哭,他们向我诉说家庭灾难的过程,并说是胡建学给他们写了信,他们受到了感动,知道误解了我。


信的大意是:
孩子们,你们不要听别人的闲话,一个人自己没做的事,想承担是承担不起来的,因为必须有人证、物证、时间、地点,错一个环节都不行的,现在不是法律不健全的时代了,所以你们应该相信法律的公正性和你们的父亲。
人都会犯错误,包括长辈,你们的父亲因你们的怨恨而精神不振,血压上升,他很痛苦,你们应该来狱探望你们的父亲,给他一个心理安慰。
孩子们看到胡建学写的信就来了。此后,他们每月都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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