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8日,郭俊泮在家中翻看书籍《渤海老兵》。
山东渤海军区教导旅作为一支神秘的队伍,虽然在我国党史和军史中几乎没有记载,但又堪称中外军事史上的传奇,这支部队成立于1947年,之后离别家乡,一路西征,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中唯一一支从祖国最东部打到最西部的铁军部队,之后又整建制转隶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进驻焉耆、库尔勒、若羌等地,投入到祖国屯垦戍边的伟大事业中。
当年渤海军区教导旅的战士们踏上西征路时,大多怀揣这样一个信念——“解放全国就可以回家”,然而全国解放了,战士们却留在了新疆,几十年来,他们一手拿镐,一手拿枪,在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滩上,开渠引水、兴业安家,靠手挖肩扛开垦出了万顷良田,创出屯垦戍边的新传奇。长久以来,渤海军区教导旅战士们的故事隐藏在历史深处,鲜为人知。
近日,记者采访了渤海军区教导旅老兵、二师铁门关市离休老干部郭俊泮,听他讲述过去与战友们同甘共苦、并肩战斗、出生入死的故事。
“我13岁就当兵入伍参加了革命,部队就是我的家,领导就是爹娘,战友就是兄长。自从当兵那一刻起,我一步也不能离开队伍了……”在库尔勒市孔雀蓝湾小区的家中,今年90岁高龄的郭俊泮轻抚着珍藏的一幅幅照片,仍精神矍铄,口齿清晰,向记者讲述自己难忘的军旅生涯,仿佛过去的峥嵘岁月就在眼前。
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伤员
郭俊泮1934出生在山东宁津县一个革命家庭,父亲不仅是一名党员,还是当地一名干部。
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国民党集中20万兵力向陕北解放区大举进攻,而此时经过南下北返的三五九旅严重减员,指战员加起来不到2000人。经党中央批准,三五九旅抽调部分干部到山东渤海区组建新军,征兵工作在宁津、临邑、庆云等县同时展开。
而此时要组建的渤海军区教导旅,为提高部队的作战能力,急需补充一批有知识、有文化的有志青年加人革命队伍中去。尤其是医疗队,更需具备相当的专业技能,才能胜任救死扶伤的工作。当时,渤海区正值土地改革运动如火如荼开展中,翻身农民热情高涨,很快在鲁北大地形成了“母送子、妻送郎,参军保家乡”的热潮。
得知部队征兵消息后,郭俊泮的父亲主动给他报了名,并告诫他:“咱们革命老区虽然已经解放,可全国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解放,你到部队去吧,跟着解放军解放全中国!”就这样带着父亲的嘱托,郭俊泮和堂哥一同离开了家乡,从此开始了军旅生涯。
1947年2月,渤海军区教导旅在山东阳信正式组建,郭俊泮成为了一名卫生员,当时他不仅要参加军事训练,还要接受人体解剖、常见疾病防治、药物知识、战地救护等医学方面的训练。
郭俊泮说,教导旅西征第一仗就是在山西打的运(城)安(邑)战役。战斗开始后,他们在后方,前方受伤战士送来了,他们就包扎抢救。前方战场上子弹横飞、炮火连天,休养连里来了很多伤员,这些伤员们从头到脚全都是血。
郭俊泮在家时从没见过这阵势,一见血和伤口感到非常害怕,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在给伤员清理、包扎时,他的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郭俊泮自豪地说:“我们那个部队的战士真是伟大,满身都是血,你给他洗擦、给他换药,他们都不喊疼不叫苦,非常坚强。
一天,郭俊泮正与战友们护送休养连的伤员,突然,头顶上嗡嗡作响,原来是国民党的飞机在四处寻找目标。正当郭俊泮不知所措时,只听队长大喊一声“卧倒”,大家一个个都趴在了车底下、道路两旁。敌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机枪立即从高空向下疯狂扫射,瞬间子弹如雨般飞来飞去。这次袭击,虽然伤亡并不大,但是让郭俊泮深刻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性。
在澄合战役壶梯山战斗中,为快速抢救伤员,队长彭学华果断地命令大家打开两床被子,把被子撑成一个能遮光的“小帐篷”。郭俊泮的任务是作为一根“木桩”,支撑“小帐篷”的一角,他和战友背朝里、脸朝外、头顶被、手握被边,腿跪地,不准漏出一点光线。
医生们艰难地蹲在伤员身边,在手灯下进行手术。此时,“帐篷”外枪声不断,可医生们却个个从容不迫,他们以最快速度处理完每个伤员的伤口,防止流血和伤口感染。正在关键时刻,突然,敌人的一颗炸弹在“帐篷”边爆炸,一名支撑“帐篷”的战士被炸伤,另一名战士毫不犹豫地撑起“帐篷”,确保抢救工作继续进行下去。
此次战斗,休养连收容伤员200多人,是郭俊泮所在团在解放战争时期收容伤员最多的一次。90%的伤员得到了及时救治,消除了战士们的后顾之忧。
部队就是我的家
当年行军打仗,部队常常翻山越岭、蹚水渡河。多的时候,一天行军百十里地。
郭俊泮说,好多次爬山的时候,因为山壁陡峭,他爬不上去。队长就让他抓住驮药箱子的马的尾巴,一步一步登上去。过河的时候,老战士们会把他背在身上蹚过去。
冬天,部队经常在野外休息。指导员王春林对郭俊泮特别关心,担心他年龄小,冻坏了,每次睡觉都把他搂到怀里,抱着他睡。
郭俊泮说:“王春林是山东人,对我就像父母对孩子一样,睡觉时,他抱着我,给我取暖,我睡觉可踏实了,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解放军战士人人都会唱的一首歌,也是渤海子弟兵最爱唱的一首歌。在西征的路途中,他们是这么唱的,也是这么做的。
1948年秋季,部队突然接到行军的通知,此时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接到通知后,战士们毫不迟疑地整装出发了。这场暴雨一下就是整整一夜,可不管再黑再冷,没有一个战士停下脚步,大家排着队一直走到天亮时才走近村庄。为不打扰当地老百姓,部队没有进入村庄休整,战士们坐在路边,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拧好,又重新穿在身上,虽然被冻得直哆嗦,但是战士们没有一个叫苦的。
由于经常行军,战士们平时几乎吃不上蔬菜,每个人背着一袋炒面,外加一把小水壶,每到一处,战士们饿了就拿出炒面就着水吃,这便是一顿饭。
有一次,部队到了一个村子。因为让国民党部队祸害怕了,老百姓一见到当兵的就都藏了起来,部队在村里找到了一些粮食,然后写上条子,把钱和条子一块放在老百姓家里。
郭俊泮说,他们第二次再到这个村子里时,老百姓都非常欢迎他们,还派饭给战士们吃,部队很快与当地百姓建立了深厚的阶级感情。
提起往事,郭俊泮深有感触地说:“国民党有先进的飞机大炮,而我们却连一辆汽车都没有,为什么共产党能够打败国民党?就是因为部队纪律严明,走到哪里都备受当地百姓的拥戴,是人心所向!而国民党纪律涣散,人心背离,最后只能节节败退。”
扎根兵团一生无悔
1947年底,部队开往山西;1948年,部队来到陕西一带;1949年,部队到达甘肃张掖;1950年初,部队抵达新疆焉耆、库尔勒等地。
在中国的大半个版图上,处处留下了渤海子弟兵的身影。郭俊泮跟随部队,万里西征,故乡的影子渐行渐远。在西征的路上,对于翻越祁连山那段经历,更让他终生难忘。
那是1949年9月,部队由青海翻越祁连山,向甘肃张掖挺进,此时的祁连山已经十分寒冷,部队刚走到山脚下,雨夹着雪就下起来了,一路上,风越刮越大,鹅毛大雪劈头盖脸,行军非常艰难,老战士拉着小战士,女同志则紧紧抓住骡子的尾巴,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上爬,战士们的军装都结了一层冰,每迈一步都很吃力。终于,在天黑时,部队下到了山脚,战士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胜利翻越祁连山。
“过那个山,真是很难忘。”郭俊泮说,部队从甘肃抵达焉耆后,十六团、十七团留在了焉耆,十八团留在了库尔勒。
开发新疆、建设新疆,从此兵团成了郭俊泮的第二故乡。
“那时我在农二师师直门诊部工作,医院除了开展日常工作之外,也要开荒种地,自己养活自己。”后来,郭俊泮成为了农二师医院门诊放射科的一名医生,他回忆说:“我是干放射专业的,当时医疗条件很差,每天工作时都会面对大量辐射,对身体伤害很大,经常还要在暗室洗片,一待就是大半天。虽然工作辛苦,但想着能为祖国的西北建设出力,自己觉得特别光荣。”
1968年8月,郭俊泮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参加了支援巴基斯坦建设,1994年,60岁的郭俊泮正式离休。
回想自己在兵团工作和生活的这70年,郭俊泮感慨万千,他用了一个词“天翻地覆”来形容兵团的发展变化。郭俊泮说,“刚来的时候,库尔勒就像个村子,十八团就在一个戈壁滩里面,但看看现在的样貌,到处高楼大厦,公园绿地,这么好的日子,是当初来时根本不敢想的……”
“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年轻人也愿意留下来建设自己的家乡”。诉说着兵团的发展,郭俊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受郭俊泮的影响,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也在兵团工作。如今,天气好的时候,郭俊泮的儿子经常开车带着他和老伴到二师铁门关市四处游览,看看美丽的城市风景。
郭俊泮说:“去年是兵团成立70周年,也是我来到这里的第70年,太多东西从无到有,我见证了太多的变化,日子越来越好,大家也越来越幸福,我这一辈子,很值得。”
背井离乡,扎根兵团。几十年来,像郭俊泮一样的老兵,他们并没有“衣锦还乡”的憧憬,而是把青春和热血挥洒在了兵团这片土地上,屯垦戍边,无怨无悔。(兵团日报全媒体记者 史进 通讯员 安传龙 韩俊亮 李振平 )
监制丨殷雪静
编辑丨史进
责编丨贺伟
来源丨兵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