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彬，1972年出生，重庆涪陵人，现居重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新诗学会副会长、重庆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诗集《重庆，3点零6分》 《逍遥令》 《姚彬诗选》 《长短句》 《生活的小样》等。
姚彬诗选
熟悉的深渊
——对一个梦境的复述及其他
无数次的神秘。一条道路，通向未知
熟悉的人，一起赶向未知。
区别白天被熟悉的人打了陌生的一巴掌
这个熟悉的人，用惯了熟悉的手法
以至于那陌生的巴掌也变得熟悉起来。
道路两旁是茂盛的树枝，焦灼的草叶
是因为树枝经不起焦灼，草叶经不起茂盛吗？
看不见的手掌，熟悉的疼痛。
又像那熟悉的口吻，离去或除名
我逼迫自己不能再说明白了
把这些逼退，就只剩下虚无了
虚无是最大的恐惧，譬如死亡。
没有到来，就像未知
无，把什幺都擦去，空洞，黑。
无数次地走过，走向熟悉
但好像一直没走完过。
我清楚记得大伙熟悉的面孔
这里面从来没有悲戚，也没有巴掌
没有快速通道，没有车。
一步一步，大家都不苟言笑，赴一场
没有邀请的约会，但必须要去。
为什幺那个人总是踩在别人的肩上，
那个奇怪的人，有时也被称为兄弟。
梦中是不需要这样的兄弟的，必须赶出去
干干净净的友谊，包括名声、搀扶、冷暖。
每次都要经过的青石板，又好像是它在邀请
所有的恶都被压在了下面，讥笑一如无知
笑传一如恶毒。
外表的傲慢和大气试图抵消内心的自卑和恶浊
被身边这样的斗士推到了梦中？
那个陌生的人给我们熟悉的酒，
哪怕此时喝酒和吃肉不是目的。
那股善良的风吹拂着每个人的面孔
哪怕善良不是风的内心。
狭窄的现世啊，内心的尊重，哪怕
可以假装的内心，在体外偷袭
不屑一顾，谁给他的胆量和权利呢？
始终没能到达终点，可以重复的理由
把花蕾埋在地下，蚯蚓会来松土
花蕾在地下反方向开放，谁做了大胆的设想?
有人把兄弟压在身下，顶天立地
太多的兄弟，有人在他们身上做假。
走投无路。哪怕里面是熟悉的深渊
所以习惯于梦中，哪怕是重复
这远胜于假惺惺，用来羞辱和屈服。
屈服就够了，还有人在担心屈辱
用梦去解决，也许会成为我一段时间的法宝。
可以肯定，这不是幻觉
从三环路到四环路，会遇到一个聋哑的人
一个还没入世的处子。你几乎用一生的积蓄和我打赌
很快乐这里的积蓄指的是德行、处世原则和对事物胜算的把握。
老朋友了，我们几次说起博尔赫斯的眼睛和耳朵，
庞大的博物馆像一朵蘑菇云，讨债的那个人就像线装书那个缺角
逃债的人都变成了诗人，或者行为艺术家，总之是语言和行为的天才。
我们都会走向同一个房间，握手喝酒打情骂俏，然后楼梯被抽掉
房屋的顶被掀翻，墙壁却越来越高，透明的墙壁比砖坚硬了数倍。
你指着天空说那就是我们的未来，我们的现在是一张彩色的糖纸
残留的糖衣是惟一的重量。我们之间谁都有可能先输掉信任。
我今天到底去看谁呢？偶然发现只有我跟在自己后面
去讨回那笔债务？还是去偿还？还是背着房子去晃荡
顾城杀死自己才是用了心的，谢晔是被误伤，迎面走来的那个女人
可能是我失散的朋友，从她身体里长出这样的判断。
你还在酒中指手画脚，这是一个身体里的自卑和虚荣很容易被误伤的时代
我是你酒外的兄弟，和你的身体毫不相干。
想起那个赌场外的赌徒就可怕，你说他沉稳得像一块石头
外面包裹着一层好看的苔藓，一些虫子败落的身体藏在下面。
那是我们共同的友谊，也是我们共同的失败。
都厌倦了同谋这个词，你娶的老婆都没有共同的取向，所以
一个一个走失，留下单独的你来和我神聊。
恶毒的太阳差点撤销了我的去路，再次发现我还是一个人。
我才不和自己打赌，我还没迷失方向，我要一个一个去拜访。
你说你真的阴暗的不行了，你要我必须相信你是阴暗的
你的伟大之处就是阴暗，但我不承认看到了阴暗，更不说伟大。
你的魅力都写在了脸上，不需要我赞美，但你说你异常喜欢我那些
低眉顺眼的词语的神奇组合，这不是你惟一提到的，但你说出的角度
和你笔挺的西装形成了一个好看的三角形，这句话我是背着你说的。
后面的急刹车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像极了你在麻将桌上的起落
唉，怎幺我还是一个人，车水马龙证明我还是在熟悉的人间。
你是在人间二字上蹦得最凶的那个人，兄弟二字溜到我的嘴边迅速打滑
滚落到路边的垃圾桶，一直再想，我作为人间低矮的事物
怎幺混在一起又被拣出来了呢？或者是上下的自然距离划分。
远方的远是可以佩戴高洁这个词语的，以前曾搬运过俗气的俚语和你打趣
后来语义都通风透气了，那些海誓山盟见光而死，毫无瓜葛。
本来是想把你赶到天涯的，然后再一路追去，原以为有赶尽杀绝的意味
结果变成了陌路相逢，阳光普照，芳草萋萋。
一个催稿的电话击中要害，手中不断燃短的烟就像慢慢垮掉的身体
原来我要去拜访的是一个陌生的客人，供求双方的关系恐怕将成为下一个朋友。
你此时的出场可谓水到渠成，我们一直从对方的身体里摸出一件一件的东西
从未归还，也从未占为己有，只是把它放在一个空旷的屋子里
用黑色喂养着，变成一只一只会飞的虫子，阳光下变成一个个黑色的亮点。
第二个催稿电话，让我不得不往回走，前面的路被断成了无数截
还有下次吗？像极了，一个书生的发问。
叙 述
因我真的不敢保证在我异常健全时会冒出抒情的念头
假想敌
摆开纸，摆上酒，摆上古意，和自己并坐
今夜星光灿烂，今夜平安，今夜我缩小成一只蚂蚁
宽阔的道路太宽阔，宽阔不可靠
宽阔的上面有天覆盖，宽阔的下面针眼一样
醉酒的人，放牛的人，开车的人，拥抱的人
举着针眼一样的利器，和宽阔一样迷茫
大风起兮，我投奔到了东
西边和东边一样近，只是敌人不同
怀疑和惊愕不同
我和古意并坐着，那些老死的敌人
疾驰在慢里
其实，只有我一个守墓人
人到中年，还全副武装
多不容易
山水之诗
在动词里堆出山，在名词里流出水
花朵茂盛在流言中，松柏垂死在忘记里
寂寞的鞋子，过气的阳光，行色匆匆的等待
背着城市的人，一个道德模范，在松树下报答柔软
一个望气的女人，把家扛到杜鹃的花期里，盛开三五句谎言
她在矫正错过，逃离女人，回到美学的兴旺里去
成群结队的人、鸟、鱼、虫、兽、花朵、树木、苔藓、茂盛、枯黄、垂死
成群结队的裂缝、旋涡在山水诗里平静，变成我们看到的一望无垠，美如图画
偏安曲
牡丹从左边开到右边，词语开在地上，河山缺了一角
涪陵小城，青年都改姓了姚，都在为姚姓种花、插草……
满地的花草，从平原开到高原，把身体里的祖国越开越庞大
开到李白的身旁，很皱的纸上，杨贵妃挤眉弄眼，桃花开得凶猛
其实涪陵小城，秋意已浓，蝴蝶死得静美，一些词语在上面挣扎
“孤独的森林，失踪的春天”。我把地球划一半出来，让它自己偏安……
唐朝后主还在后院种菜，泥土顺流而下，他就种植水草和鱼卵
他种到了公元2011年，他想生个女儿，嫁给我乡村的二叔
……身体里的征战，黄沙大漠，令旗，旧欢，都被水淹了。你来了
窗外很安静，天就要亮了，我欠了欠身子，偏安在床的四分之一领土
在朝天门喝酒
病 中
相识了20年的花工，不停地把花修掉，他几乎不看我一眼
他一瓣一瓣地修剪，留下茂密的叶子，好让清朝的姑娘反动起来
那些隐去朝代和姓名的花朵，一败就是上百年
其间有大人出入，有毛虫撒尿，荒草和野风勾搭成奸
欢喜隐于市，隐于野，隐于幻，隐于单相思，隐于视而不见
夜未央，经验的花工开始命令我磨剪刀，他要修剪我的偏头痛和恐高症
留下低处的炎症继续发炎。我几乎很客气就顺从了他
但他不可能斩我首，他虽是花草的精神领袖，他其实害怕鲜艳的血液
我轻度的低烧保持着高度的善良，度日如日，分秒必过
让少年和暮年一起过。摇过唐宋，魏晋，和秦汉——
有人举着鲜艳的骨头摇荡在大街上，接受秋天的颓伤
有人对颜色和花香保持着刻骨的清醒，对果实得一忘二
这些我的人啊，忘记向祖国请安，忘记向人民问好，忘记向父母敬礼
这些我身体的碎片啊，在砂粒里寻找匀速，却紧抱风的加速度和上窜下跳的病因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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