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延川郭如林剪纸作品赏析

春分时节，徒步采访居住于大禹山的民间剪纸艺术家郭如林。

早春的阳光暖暖的，墙角路边小草泛绿。沿着上山的坡石路轻摇慢行，一会儿功夫便气喘嘘嘘。

郭如林的家就在第三排窑洞处，进入小院，可见朝东的三孔簇新石窑，相向两间平房及大门，南北两处砖墙与邻居隔开，形成长方形的独居小院。左边一孔卧室兼厨房，中间为客厅兼工作室，右边一孔为书房兼客房。窗棂造型别致，双镶玻璃上窗花点缀，令人赞叹主人的生活情趣。窗台上摆放的十几盆花卉春意盎然，争奇斗艳。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想他十年前赁窑的窘迫，看他今日的生活，让我发自心底的高兴。

伫立于郭如林的小院，简直不敢想信自己的眼睛，思绪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那时他好像刚进城不久，在大桥沟租一孔窑洞居住，当然也是他的剪纸工作室。记得一次好奇心驱使我去他家看剪纸，他的作品取材于生活，充满浓郁的泥土气息，让人沉醉。他看我痴迷的神态，临行慷慨奉送《十二生肖图》。那时他并不富裕，剪纸是他家主要的生活来源。十二张剪纸捧于手中，感觉沉甸甸的。侃侃而谈、真诚大方的印象，就此烙印心怀了。但关于他儿时的家境及二十余年不凡的剪纸人生，我是不甚了解的。在这次拜访中才真正走入他深沉多彩的内心世界。

苦难生活的磨砺使人振翅高飞，憧憬美好的热望使人执意跋涉，天赋的使命催人奋力前行。我感觉这样概括他从事剪纸艺术恰如其份。当你设身处地于他所在的年代，眼前再现这样的情景：一个新生命刚刚出生，母亲却离他而去；及至八岁，养母又撒手人间。这是令人心酸的童年！无娘的孩子，哪里有温暖可寻！无吃无穿，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没穿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哥哥从公社买回的水果糖成了他一生永远温馨的记忆。

贫寒悲苦并不能摧毁人的天赋和追求。他是聪明伶俐的，能写善画极具灵性。当他无意中看到老姨剪纸，从此便着迷了。想不到一生与剪纸为伍，成了永远的不离不弃。十三岁时上了初中，一天两顿饭，每顿半斤粮，经常食不裹腹。成绩下滑，时时逃学，父亲拳脚相加，反而使他更加叛逆，辍学当了最小的民工。虽经酷暑严寒，但也感受到来自工地上的关怀和温暖，体味到了淳朴善良。

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使他在成长的路上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经过风雨始知甘甜，次年重返学校，决意勤奋上进。可不久哥哥为修窑，拉石头时不幸遇难。他只能忍痛中断八年学业，回家帮助父亲，干些力所能及之事，填补家用。但他不愿再像父亲一样辛劳一辈子而一无所有，心中萌发了改变命运的信心和勇气，立志寻找一条通往富裕幸福的路。他小小年纪便孤身赴山西永和县拜师学油布画，很快出师并独立谋生。十多年间游走于永和县黄河沿岸的村庄，期间尝遍酸甜苦辣，养成吃苦耐劳的秉性和平和向善的性格。 

黄河水通血脉，地润灵气。自幼生活在黄河岸旁的郭如林眼眸中接收了无尽的景致：黄河滩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鹅卵石；石崖上水纹的印痕；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枣树林；一张张熟悉的乡亲面孔。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孕育了他的聪颖智慧，促使他自然流泻出对家乡的拳拳爱心，并将一切表现在剪纸作品中，呈现生活的真善美。有苦难岁月的心酸，有甜蜜美好的时光，这些经历让人浮想联翩情不能已…… 

初期剪纸，可谓人生第二次创业。他于1996年春进入延川县城，初以箱画图案为底样的花鸟鱼虫剪纸，主次分明，喜庆吉祥，线条清晰流畅，阴阳变换自如，构图饱满，疏密有致，但共性有余，个性不足。他不断剖析自己，力求突破，竭力发展创新，兼容并蓄。他说：“我从高凤莲的剪纸里感受到粗犷和大气，我在高金爱的作品里看懂了朴拙和憨厚，我在白凤莲的窗花里读懂了贤惠和善良，我在库淑兰大娘的画面里看到丰富和精彩。我总是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追求，不断地进步。”在吸取前辈长处的同时，以古老的民俗民风，厚重的黄土、黄河文化及日新月异的社会变化为素材，以多年来的艺术积淀为动力，形成玲珑精巧与粗犷浑厚兼容并蓄的独有风格。

本世纪初，剪纸艺术得到延安市文联高度重视，艾生先生亲自主编的《郭如林剪纸百马图》于1999年出版。为民间艺人出版剪纸集先例。继之用一年多时间，又出版《郭如林十二相属剪纸专辑》，十二分册，每册108个不同造型，栩栩如生，精彩纷呈。他的作品表现出了对命运的抗争，对生活的朴素祈愿和感悟。

 从拿起剪刀的那一刻起，这个黄河岸边长大的汉子，心中蕴满了无限的能量，肩负起了对家庭或社会责无旁贷的担当。一年四季中，赤诚坚守，风雨无阻。春天，一把剪刀陪伴树叶禾苗发芽生长；夏日，走进田园感悟农家人生活的真情；秋天，欣赏怡人心房的五彩斑斓世界；冬夜，用一把剪刀憧憬未来甜美的希望。在世人的眼中，剪纸是婆姨女子的活，他是一个男人，可他心灵手巧偏须眉不让巾帼。

2000年，一幅大气磅礴的剪纸《黄河风情图》在剪刀下流淌而出，这幅作品令人惊喜地看到了他丰富的思想内涵和自然洒脱的功力。这是对家乡土地上人们的赞叹，是对苦焦生活的宣泄，是对命运的抗争呐喊，向世人展示了自己几十年执着追求剪纸艺术的丰硕成果。

中期剪纸，开始了质的飞跃。在解决温饱的困扰之后，他在延川城落地生根，接触的空间增大，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信息，都使他眼界大开。他重新提炼过往生活的积淀，那些反映陕北人民劳作的场面和他们热情好客的美德，都形象逼真跃然纸上，让观者感受到黄河岸边中年汉子储存于心的浓郁的乡土气息及赤子情怀。

他剪农耕生活，有耕地、施肥、送饭、打枣、摘果、拦羊、打麦、晒场等。譬如作品：《春耕》《渴》《地头小歌》《夏日锄草》《割麦》《碾场》《扬场》《秋收》《满树飘香》《枣儿红了》《山路》等等，细腻刻画了生活在黄土地上人们生活的情景和古老民俗画卷，作品构图饱满，线条疏密得当，人与物布局合理，视觉感极为柔和美丽，充分展示男耕女织原生态农耕文化，淋漓尽致呈现了薪火相传千百年来的生活真情。

他剪陕北民歌，作品有：《赶牲灵的人儿过来了》《黄羊坡坡上看哥哥》《见面容易啦话话难》《毛眼眼偷偷嘹哥哥》《这么好的妹子见不上个面》《兰花花》《走三边》等等。这些作品表达对甜蜜爱情的向往和追求，抒发汉子婆姨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他剪生活用品，作品有《窗花》《棚顶花》等。体现了陕北人民对家园的眷恋，即便贫瘠苦涩仍痴心不移，憧憬美好明天。

他的团花剪纸，独具特色、别出新意，色彩层次的幻化，线条的张力，花朵的饱满，彰显出旺盛的生命力。自然随意形成的疏密结构，营造出温馨祥和的精神家园。如作品《鸟》《金玉满堂》《农家小院》《春到高原》等。郭如林和许多陕北人一样，将自己的所有祈盼和愿望都浓缩在“圆”的世界里，将一辈子的营生尽量做得圆圆满满。 

翻看郭如林的近期剪纸，技艺娴熟，构图完臻。走过二十多年的风雨历程，他俨然成为沉淀深厚的一位民间艺术大师。胸中已凝聚了极大的能量。于今他不再局限于一张大红纸，可以在十多张大红纸上用一把剪刀挥洒自如、纵横驰骋。他的大型剪纸《信天游的大地》《黄天厚土》《生命树》《高原放歌》《龙的故乡是黄河》等，折射出他内心深处对人生的感悟和对生命力量的崇拜，以及对民族精神和传统文化的理解和礼赞。

他的感悟也是别人无法企及的，他说：“吉庆祥和喜欢乐，真爱良善贵为和，生活情真富贵美，人世万物福寿多。”他用剪刀剪出人世间天地合一的精神乐园，用剪纸这一独特的语言，剪出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传递灵魂深处的情与爱。他的作品里更多充盈着的是对土地的崇拜和理解。那质朴淳厚的造型、粗犷大气的布局，体现着他的直率利落的秉性与气宇不凡的胸怀。

他说：“剪纸，就是剪自己的心。”何尝不是呢，此言信也！徜若不用生命的历练，历经风雨的彻悟，苦心孤诣的追寻，他的剪纸怎么能有今天的沉厚，又如何绽放人生的绚丽。他所言“操过百剑方识器，吟了千曲才知音。读书万卷方明理，磨砺一生悟真谛。”别有雅味，耐人咀嚼。他甘于寂寞，恒心坚守剪纸世界，精神可嘉，令人赞叹！

伴随着永不止步的对剪纸艺术的追求，郭如林的脚印也从农村走向县城，从县城走向省城，从省城走向首都，直至走向国外。从他二十多年来获得过各类奖项和参与的各类活动中，细数他的灿烂历程 ，让人看到那些曾经的光环，仍在闪烁发光。

郭如林现在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剪纸艺术委员会委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工艺美术协会常务理事、陕西省剪纸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延安妇女手工艺品协会副会长、延川县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历任延川县政协第六、七届委员会委员，延川县政协第八届委员会常委。

一路跋涉而来，风尘扑扑的生活片断，勾勒出一幅幅精彩的人生画卷，直让人鼓掌喝彩。郭如林，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走进了社会的大舞台，像一颗耀眼星辰发出自己独有的光芒。他天赋的灵性使人仰慕赞叹，俊逸洒脱的书法、拙朴藏巧的版画、深邃诙谐的话语、超常不凡的思维、执着不舍的坚守，展示了他对命运的抗争、对生活的热望，让人看到一个徜徉在剪纸世界的追梦人不懈的进取精神和远大的抱负志向。

行笔至此仍有言不尽处，脑海中时时萦绕着坐在茶几前一手执剪、一手托红纸的剪纸艺术家郭如林的身影，他构思的《红色记忆》竣工了吗？想来假以时日一定会激起千重浪，让人们刮目相看。品味苦涩方得甘露，他能不成功吗？

【作者简介】

田智深，祖籍陕西绥德，1962年生于陕西延川，供职于延川县史志办。先后担任《延川县志》编辑，民国本《延川县志》、《延川年鉴》《延川军事志》副主编。曾在《陕西政协》《陕西史志》《华圣文化》《社区文化》《山花》等刊物发表散文作品数十篇。《一个老八路的传奇人生》荣获《金秋》杂志三等奖，《故土情思》荣获散文协会举办的"中华颂十年庆典"一等奖，《瘸子老舅》荣获延川县首届"路遥杯"征文大赛三等奖。2014年出版散文集《眺望故土》。现为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延安市社区文化普及促进会常务理事及延川分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延川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