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的悲歌,就是中产滑落的软阶层之歌,也是川普主义的温床。
你好,我是徐瑾,今天继续聊聊美国大选。
每一次大选都关系美国甚至全球命运,这一次也不例外,左右对立不可不谓尖锐。
对立体现在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与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之间,但并非关乎个人,而是美国不同阶层对立的呈现。随着特朗普选定万斯,哈里斯选定沃尔兹,两党的阶层倾向分别得到强化,美国大选中的阶层之争也更为尖锐。
这不仅是政治立场的对立,也暴露了美国长期的阶层对立,也将决定美国和世界的未来道路。
1 哈里斯vs沃尔兹:身份政治的胜利
拜登的退选,是一个意外,却给了哈里斯一次上位机会。
8月初,哈里斯正式成为首位女性有色人种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创造历史,也从侧面反映了身份政治在今日的统治力。徐瑾财经过去分析看这里。
身份政治的加分,让哈里斯给民主党选战注入新动能 ,在各大民调中也有起色。最新两个全国民调显示哈里斯微弱领先,从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民调到路透社民调均是如此,一改之前的颓势,甚至出现翻盘希望。
拜登退位之后选择支持副总统哈里斯,是形势使然,也有权力交接的意味。
从哈里斯背景来看,可谓民主党近年来最为青睐的类型,少数族裔与女性背景叠满buff。她的主要短板,在于缺乏实际政绩。
当然,在竞选之中,没有政绩有时也可以转化为优势,少了对手指责余地,给予大家想象空间,就像当年奥巴马单单一句“改变”(change)的口号就上位一样。
哈里斯和拜登风格大相径庭,也迅速带动了选民情绪以及捐款热情,其团队宣布不到一周筹集了2亿美元,其中三分之二来自首次捐款。在这样的态势之下,哈里斯乘胜追击,敲定竞选搭档,明尼苏达州长沃尔兹(Tim Walz)。中文社交媒体评价这是按照剧本走,其实并不完全是。哈里斯的竞选搭档竞争激烈,沃尔兹并非其中最被看好者。徐瑾财经此前分析过,看这里。事先大家已经知道,搭档的选择方向某种程度上基本框定,最好是白人男性,来自摇摆州,这也是由竞选的互补规则决定。这个方向基本排除了不少中央政客,比如很受欢迎的交通部长皮特•布蒂吉格(Peter Buttigieg)。亚利桑那州参议员凯利(Mark Kelly)和宾夕法尼亚州长夏皮罗(Josh Shapiro)呼声非常高,在民调中也很领先。前者可以吸引中间选民,后者对于白人选票有优势。对比之下,沃尔兹就显得相对低调。他是内布拉斯加州人,17岁加入国民警卫队,服役20多年,明尼苏达是他妻子的故乡。在服役期间,他曾经去过中国一年,据说还担任过澳门理工大学的客座研究员,后来也来过中国多次,现在还会说点中文。当然,就这点中国渊源,很难说他是传统外交意义上的中国通,也不是哈里斯选他的主要原因。退伍后,他曾经在美国国会任职12年,直到2018年,出任州长。他在任期间,很多措施也很符合进步主义胃口,比如校园免费午餐、支持妇女生育权、维护工会、清洁能源等。对于他的政策,也有人批判为“大政府自由主义者”,不过他以成绩回应,“明尼苏达作为商业排名前五的州,其幸福感也排在前三名。”
事实上,即使对于多数美国人而言,沃尔兹也是一个陌生名字。总结而言,他最大特点在于,他不是那种至上而下的政客,而是更多带有着自下而上的草根性,从过军,做过老师,也干过橄榄球教练,比较亲民。哈里斯选他,是觉得他对于中西部选民,尤其郊区和工人阶级选民,有吸引力。哈里斯的最新推特,也明确表示对于其身份标签的满意,“作为一名州长、教练、老师和退伍军人,他为像他这样的工薪家庭做出了贡献。很高兴他能加入我们的团队。”
从这个意义上,名声不显的沃尔兹胜出,有些意外,但是也是情理之中。分析一下,哈里斯选他,与其说是针对特朗普,不如说更针对万斯。万斯是特朗普的副总统候选人,畅销书《乡下人的悲歌》作者,最大标签就是“铁锈地带”乡下人,被调侃为美国首席乡下人。徐瑾财经以前聊过川普为何选万斯,看这里。哈里斯找的沃尔兹,算是更年长、甚至更纯正的乡下人,可以说棋逢对手,或者说,用身份政治对抗身份政治,以魔法打败魔法。沃尔兹是典型老白男,他和哈里斯都是1964年出生,今年龙年,两人都是60岁本命年。按照《金融时报》报道,自拜登退选以来,哈里斯在几乎所有人口群体中都取得了进展,尤其在黑人、拉丁裔、年轻选民和女性选民以及无党派人士中的支持率有所上升。但是,她在50岁以上的选民支持率略有下降,此时选择沃尔兹将对此有所帮助。因此,民主党临阵换帅策略,初步已经看到成效,过去民主党竞选一路被特朗普压制的迹象也有所改变。哈里斯加分项是少数族裔、女性,是有上升势头的软实力,但是政治本质也是硬核的一面,哈里斯身份标签是否就是选举的决定性因素呢?需要知道,哈里斯的真正对手,其实不是特朗普,而是特朗普主义。共和党被认为已经被特朗普主义整合,在党内罕有对手,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万斯就被认为是特朗普主义的接班人,因此,哈里斯要对抗不仅是特朗普,更是特朗普主义。哈里斯选择了沃尔兹,是以其对抗万斯,或者说,以乡下人对抗乡下人。万斯比哈里斯和沃尔兹整整年轻20岁,典型美国中西部穷白人,单亲家庭,母亲结婚四次还吸毒。他自己一度在辍学边缘,通过海军陆战队的路子上了耶鲁法学院,后来成为风险投资家。“我不是参议员、州长或前内阁部长。我没有创办一家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或一个改变世界的非营利组织” 。
短短几年后,情况大变,他不仅是参议员,而且是副总统人选,甚至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总统。当沃尔兹遭遇万斯,其实也是关于乡下人的话语权之争,或者说,争夺美国中西部民众之心的战争。乡下人的悲歌,其实也是中产失落的悲歌。这样的悲歌早已吹拂美国中西部大地,被忽视多年,却意外地造就了特朗普主义的凯歌。民众的不满,需要出口,这点不少自由主义精英也开始认识到。美国最高法院女性大法官金斯伯格一直被认为是近乎完美德性的自由派法官。在她晚年,有记者采访她谈到西方民粹兴起与特朗普主义。对此,金德尔伯格主动提到万斯的书,说民粹兴起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弥漫在人群中的不满情绪,她认为《乡下人的悲歌》就是一个例证。可见,智慧如金斯伯格,看到了万斯背后的意义,是为感觉被抛弃的民众发声代言。万斯7月接受共和党提名的演讲中,以出身“铁锈带”的俄亥俄州为案例。他说这样的家乡,是个被华盛顿统治阶级抛弃的地方,拜登这样的职业政客用失败的贸易政策和对外战争摧毁了它的社区。他说这不仅是一场文化战争,更是一场阶层之战。这样的陈述可以说击中不少美国人的内心。分析特朗普上次胜选时候,徐瑾美国训练营就说过特朗普应运而生,既表现了民众对于民主党过去执政的评分不高,又体现了魅力型权威在现代社会的复兴,可谓对于主流政治经济体系历次不满的集中大爆发。万斯所谓乡下人的悲歌,诉说的是美国中下阶层的失落。这其实是一个全球现象,即软阶层现象。所谓软阶层,徐瑾财经在即将出版的《软阶层》一书中给过定义:社会流动以及阶层跃升成为梦想,多数人的未来,和那些中西部白人一样悲观。软阶层社会正在来临,欧美先行一步,亚洲在跟上。美国软阶层的愤怒,可以推出特朗普和万斯,其他地方呢?不难想见,这也是欧洲转向右翼的一个原因。这也是全球化的阴翳一面。过去三四十年,基本是一个新自由主义主导的全球化时代。全球化带给很多人实际的好处,但也有人付出代价,有的地带比如万斯的故乡,中产阶层受冲击很大。无论2016年选举还是2020年当下的2024年选举,甚至未来的2028年,民主党和共和党双方撕咬厉害,将来美国社会的撕裂会更为加剧。全球化、世界合作、开放共赢这些主题都很美好,但是开放也意味着全球性的肉搏竞争。其中,不免有胜者败者,自然会引发不同反弹,无论是经济、就业还是观念等方面。所以说,民主党精英,面对特朗普,未必输在不懂政治,而是输在不懂人心,看不到阶层战争。如今万斯与沃尔兹这样有草根特色的候选人纷纷出台,也是对于这种思潮的回应。对于欧美软阶层而言,他们面临的冲击主要来自技术浪潮、海外竞争以及移民。这些国家的软阶层之所以不是一软到底,就因为他们对抗武器之一就是可以选择自己的代理人。因此,这一次美国大选及其前后撕裂,其实是十多年矛盾的爆发。左的美国反抗右的美国,保守主义的美国反抗自由主义的美国。有意思的,作为哈里斯最新搭档,沃尔兹曾经有一个对共和党的批评,“奇怪的”( weird)。这个评价看起来温和,说出很多民主党人心声,又不至于那么冒犯共和党,流传很广。问题在于,“奇怪的”( wried)这个词,也许本身就是美国乃至于西方人特性。学者约瑟夫•亨里奇很早曾经说过,西方人就是怪人“WEIRD”,“WEIRD”聚集了五大西方特点的根基——西方的(Western)、受过教育的(Educated)、工业化的(Industrialized)、富有的(Rich)、民主的(Democratic)。
过去两三百年,这五大特性传播到了世界,伴随着工业化与全球化。这次,西方怪人能否再次胜利?青年学者,FT中文网经济主编,写过十来本书,最新出版《货币简史》历史训练营正开营 错过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