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吴毓桐
外祖母家在海边,小时候我时常跟随母亲到那里走访亲戚。那村庄就在海滩上,海潮涨淹村口,潮退红树林里红脚珍蟹一片片,红艳艳,煞是好看。
漫步浅滩虾跳鱼跃,脚下不时踩到骨溜溜的“抱归”(河豚)……最惊奇的是一种如蟹又如螺的小怪物,带着壳快速爬行。母亲说,是寄生蟹。大海里的动物真是千奇百怪。寄生蟹顾名思义,它不像正常的螃蟹自己长出壳来,而是生下来不久就寻觅寄生之所——别的螺死后的废空壳。寄生蟹长的模样很像专门吃椰子的椰子蟹,但椰子蟹是巨蟹有好几斤重,且长着一对能咬碎椰果壳的大螯;而寄生蟹十克左右重的就算大的了。但别看它小,可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恶棍——如果找不到空壳,它就把生生活活的螺咬死吃掉,然后,占其巢穴。但一般都不缺空螺壳。而且,它那虾蟹之间的身体结构,千奇百怪的螺壳都能钻进去;长大后又要“换房”,谁知道它一生要换多少“房”,五颜六色、方圆扁尖的都“享受”了。但吃的方面却委屈了——只能吃残渣腐肉。被视为海底清道夫的寄生蟹是最贱的蟹,送给人家也不要。十多年前,我去海口桂林洋海滨游泳,脚踩海底不少都是约十公分长尖尾螺壳,里头藏着寄生蟹;近年来,居住海甸岛,时常到白沙门海边游泳,也随便踩到寄生蟹。还发现一个奇怪事——一只寄生蟹竟然把小瓶盖当螺壳,盘踞里头,就像一只小章鱼附在石头的凹处。大自然真神奇,个头比小指头小,长度仅几厘米的寄生蟹,它的卵多大?大概与虾卵差不多吧,如何孵化?细如毛吃什么长大?“赤身裸体”的它,凭本能何时找空壳“定居”?据说,有人在养观赏鱼的鱼池里,放养寄生蟹当“清洁工”,效果很好。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母亲带我到外祖母家拜年,返回时伯姩给几斤海鲜和一瓶寄生蟹汁“横拿”。回到家后,父亲握住装满寄生蟹汁的瓶子抚摩,如观赏一件艺木品般。那酱汁淡碣黄色近乎透明,瓶子底部是酒红色的被碾碎的寄生蟹,有的像洋酒白兰地。父亲拧开瓶盖、将鼻子凑近瓶口……“香!真香哟!”老人家赞叹不已。我站在一旁,鼻孔里的毛也被熏倒了……“什么东西这么香?”“乜味怪怪香的!”走廊里传来一群小孩七口八舌的议论声。他们循着香味走进我们家灶前,盯着饭桌上的那瓶寄生蟹汁。父亲问,你们识它是乜?孩子们摇摇头。寄生蟹汁,老人家笑了笑说。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我们家有寄生蟹汁了。人们常见的是直接拿来送饭的鱼虾酱咸蟹,少见主要当调味蘸料的寄生蟹汁。把这种汁也能送番薯稀饭——但也是鱼虾酱吃完后,实在没办法。寄生蟹汁是一种奇特的蘸料,臭豆腐是闻臭吃香,而寄生蟹汁是闻香吃更香。比咸毛蟹丁香鱼汁虾酱更芳香,且其香味难以形容——一点海腥咸味、一点醇厚的黄酒味……飘飘袅袅,让味蕾起舞,让肠胃熏陶,欲罢而不能。父母亲最爱用寄生蟹汁蘸肥肉或五花肉吃,蟹汁解腻添奇味,吃之甚至比文昌鸡味道更佳。我每次把肥肉蘸一下就咬一口肉,吃了又夹,肚皮鼓了,还不过嘴瘾。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味。虽然,捡寄生蟹易如反掌,但制作腌制的寄生蟹汁很麻烦——要活体得一个个把硬壳敲碎取出太费用,据说渔民发明一种好方法:堆积一起用慢火烤它们全都“赤裸裸”地逃出来,捡好洗净碾碎就用盐水腌就大功告成了。作者简介:吴毓桐 海南文昌人。50后,毕业于广州华南师大中文系。曾分别在高校、报社、国企从事教学、编辑、管理工作。曾在省级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及时评多篇。兼任文昌文化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