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保卫战中为抗击日寇壮烈殉国的“三将军”,他们分别是桂林城防司令部参谋长陈济桓、陆军第131师师长阚维雍、陆军第31军少将参谋长吕旃蒙。虽然三位烈士的音容笑貌永远地停留在了1944年初冬的桂林,但令人欣慰的是,他们都留下了后人。“三将军”遗属合影。(1984年)
1944年,阚维雍所带领的131师是在桂林保卫战打响前一个多月得令从南宁徒步行军至桂林的。从南宁到桂林途中要途经柳州,当时阚维雍的一家老小就居住在柳州,路过柳州时,阚维雍顺便回了一趟家。阚维雍在家待了不到两个小时,潦草交代了全家接下来迁去融县暂避的事宜,便又匆匆上路。当时阚维雍44岁,家中育有三儿一女,最大的儿子阚培松19岁,次子阚培椿17岁、女儿阚培荪15岁、小儿阚培桐5岁。他们谁也没想到与父亲的这一次离别竟成为永别。阚维雍一家。左起:子阚培椿、女阚培荪、妻子罗詠裳、子阚培桐、父阚宗骃、阚维雍、子阚培松(1940年)
在长子阚培松的回忆文章中提到,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父亲就义前的几个月,当时自己正在广西柳州中学读书。一天,阚维雍急匆匆赶回家,在家里没有待上两个小时又离开了。父亲在大门口对他说:“如果疏散到乡下,没有学校可进,也要在家里好好自修功课,切勿偷懒,将来好报效祖国。”小儿阚培桐当时只有5岁,年龄尚幼,对于父亲的记忆是模糊的,但父亲奔赴桂林战场之前留给了他一本精装的小笔记本,其内容由父亲用钢笔正楷书写,首页写着“桐桐的小书”,第二页写的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其后每一页写的都是教育儿子热爱祖国,尊敬师长,团结同学,遵守道德以及讲究卫生的内容。这本父亲亲自为他制作的“小书”很多年后一直像父亲的化身一般,伴随着他成长。民国政府颁发的荣哀壮(1947年)
阚培荪是阚维雍唯一的女儿,她记忆里的父亲对孩子们十分怜爱。阚维雍喜欢给孩子们讲杨家将、花木兰、岳飞等故事,常用“精忠报国”“为国捐躯光荣”等爱国主义思想影响孩子们,抗战爆发以后,经常教他们唱《抗敌歌》《铁血歌》等。阚培荪记得父亲教过一首特殊的歌,叫《伟大的手》。歌词她始终背诵如流:你也有,我也有,两个好朋友。每天不离我们的左右,无论什么工作,它都能负担。它有力量,它能奋斗,要把世界一切强暴者铲除,要把世界一切弱小者援救。它能开辟光明的道路;它能创造美丽的宇宙。你知道它是谁?原来是伟大的手。柳州沦陷前,阚维雍一家老小随着逃难人流乘船至融县,再徒步到罗城县龙岸乡,也就是在这里他们收到了阚将军壮烈殉国的消息,并接收了由卫兵转交的随身遗物。遗物是一个文件包,包中无金银珠宝,也没有钞票,只有一方小手帕、一支钢笔和一副眼镜,手帕上书“大忠大孝,成功成仁”八个大字。1991年,阚维雍次子阚培椿首次由台湾返乡祭祖。
阚将军生前的遗训,阚家后人铭记心中。长子阚培松后入读广西大学,新中国成立后响应国家号召,作为技术人员,千里迢迢奔赴东北支援建设;次子阚培椿考入青岛海军军官学校,新中国成立前作为国民党海军军官学校学员随校迁往台湾,从此杳无音信,直到1981年,才再次与阚家取得联系,1991年首次回大陆探亲,受到沈阳和柳州两市党政领导热情接待;女儿阚培荪就读北京辅仁大学(今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在大学任讲师;小儿子阚培桐和母亲新中国成立后随大哥到东北生活,大学毕业后,同样响应国家号召,奔赴北大荒支援边疆建设。四个儿女虽然党派不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建设一个统一的、富强的中华而奋斗。“三将军”中陈济桓年纪最长,家中的成员也颇多,临奔赴前线时,家中有三位夫人,共育有9个孩子,此时二夫人再次怀孕,加一起也就是总共10个孩子。陈浩林是家中次子,他回忆文章中记载,那是1944年7月的一天夜晚,陈家人大多准备上床睡觉了,但这天小客厅里灯火比以往的亮,父亲和三位母亲围坐在大圆桌边,大伙沉默片刻,父亲向大家讲了自己准备重上前线的决定。几个母亲并不希望父亲去,苦苦劝父亲。父亲却说:“现在是民族最困难的时候,作为一个军人不到前线去,会很遗憾。台儿庄战役的时候,因为腿伤,我没能参加,就感到了遗憾。”他向第四战区申请,要求参加战斗。陈济桓之子陈可伟(右)在祖宅前留影。
陈浩林记得,父亲走时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场面,也没有什么悲壮的话,就平静地走了。父亲走后,陈家十几口人则向老家岑溪县转移,“当时我的二母亲怀着我的小弟弟,三个母亲就带着我们这些孩子先到了梧州,然后再到岑溪。我们行李很简单,借了人家一匹马,一个跟着父亲多年的警卫员保护着我们。”开战前夕,陈济桓曾经写过几封信回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给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起名字。他在信中说:“如果桂林保卫战胜利,孩子的名字就叫陈可卫,就是说国家被保卫了;如果桂林保卫战失败,那么我肯定是牺牲了,小孩的名字就叫陈可伟,我们的精神是伟大的。”1945年,日本投降,岑溪也在庆祝抗战胜利。陈家孩子知道打败了日本鬼子,爸爸该回来了。此时最小的弟弟出生已经快一年了,仍然没有起名字,因为没有陈济桓的消息。陈浩林记得,战后,有一些被打散的士兵陆续回到家乡,问他们父亲的消息。有一天早上,他在睡梦中,突然听见有人在哭,跑到楼下去看,结果是父亲的一个警卫员跪在母亲那里哭。这个警卫员是从岑溪老家带出来的,一直跟着父亲。三个母亲都在问,哭什么?陈将军到底怎么样?警卫员说他不清楚,估计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又不能肯定。陈济桓之子陈浩林在桂林西郊陈将军墓前悼念。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人说《广西日报》已经登出了抗战英烈名单,里面有陈济桓。家里当时看不到报纸,得到消息,陈家赶紧派了一个亲戚,走路到县城里找报纸。大家拿回报纸,上面确实说陈济桓将军牺牲了,全家都哭了,小孩们都知道爸爸不在了。那是1946年的2月。遵从陈济桓生前遗言,小儿子的名字就定下“陈可伟”。等到家里平静一些了,陈家商量,怎么想办法找到陈将军遗体,陈家交代一位叔叔(陈济桓的小弟),还有陈济桓生前的警卫员,到桂林去找。他们最终在桂林西郊的一座山上,发现一个坟墓,还有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桂林防守司令部,中将参谋长陈济桓之墓,昭和19年(1944年——编者注)11月”,这说明,日本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他,把他埋在这个地方的。第二天,广西省政府派人把墓挖开,里面是日本军毯包裹着的一副尸骨,发现尸骨腿断开那个地方,是用白金穿起来的,因为陈济桓有腿伤,这样比较确定是他了。另外还发现有两个左轮手枪的弹头,确认是陈济桓所用手枪型号,断定是他的遗体。广西省政府的人把他的遗体用白布包裹起来,套上了将军的制服,那是1946年3月29日。陈济桓殉国后一年,家人终于找到其遗骸。“三将军”中,吕旃蒙年纪最小,奔赴桂林保卫战时,他和妻子只育有一个四岁半的女儿。临行时他向妻子周成益告别说:“当兵不怕死,怕死不当兵,我这次与日本鬼子作战死了也是光荣的。”
“日本人打桂林了,父亲要上前线。我只记得我父亲走的时候,一再地抱着我,只记得他抱着我,跟我母亲讲,讲些什么我就不记得了。”吕旃蒙的女儿叫吕玲,桂林保卫战打响,她和母亲随其他军属被安排到三江一带少数民族地区。吕旃蒙妻子与女儿吕玲。
吕玲也记得,那时母亲每天盼着前线的消息,经常带着她从早守在路口,看着那些伤兵从前线退下来。母亲每看到一个人就会上前询问“你见到你们的参谋长吗?”就这样不停地问,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终于有一天,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我父亲和阚维雍将军、陈济桓将军,三个人都牺牲了。我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吕旃蒙阵亡后,吕玲和母亲随十六集团军工读学校住在柳州鹧鸪江。工读学校中有两百多位家属,百分之九十以上家属的丈夫都抗日阵亡,夜间常常听见孤儿寡母悲惨的哭声。虽然与父亲的相处时间非常有限,但在记忆里,小时候父亲教自己画画、写字、读书的画面都历历在目,“父亲要求很严格,我要是做好了,父亲就奖励我一个凤尾鱼的鱼头,说我将来长大了在社会上工作,一定要跑到前头。”“三将军”夫人合影。左起:吕旃蒙夫人、阚维雍夫人、陈济桓夫人(1984年)
父亲的教诲,吕玲一直记着,成长的路上,做人做事都力争上游。六十年代初期,她积极响应政府号召,辞职报考黄山农垦学校专科班学习,投身农业一线。成为蚌埠市知青上山下乡的先进典型,并被新华社报道。退休后,她继续以绘画的形式广泛联系海内外各界人士,并在北京、桂林、澳门等许多城市举办个人画展,画展所得全部用于抗战史迹保护和社会公益慈善事业。并多次携画作赴台湾,为促进祖国和平统一和海峡两岸交流积极工作。来源丨桂林日报(记者苏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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