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念物力维艰,母亲总用身教来应验,在羸弱的羽翼下,坚强地哺育了五个子女,用日夜的辛劳,让生活过得如诗。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姐弟穿着虽破,但绝对得体整洁。真正到了不能再穿了,母亲将破衫整洁成块,用米糊贴粘于门板之上,褙成壳子 ,依脚掌大小剪成鞋底儿。棉花嗡嗡嗡地在纺车上抽拉成线儿,再用手工搓拧成索儿。锥子、顶针,穿针引线,在母亲的十指之间,甜蜜地纳成千层鞋。“今天真准,一次穿针成功。”这句话在耳边萦绕40余年。当母亲打好线结,准备缝鞋帮时,那针却擅离岗位,母亲尴尬地拨开火灰,从当作烤火盆的破锅中探捞出细针时,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旱烟,既是提神,更又压惊,那年月,物资匮乏,针,也是金贵物件,再说针线活也要耽搁。布鞋、棉鞋,在母亲呕心沥血中胎生,温暖一家七口,履霜破冰,踏雪留痕。 麦麸粑粑、锅巴团团、南瓜疙瘩汤、棉花菜米粑粑……既是珍爱粮食的缩写,也是师奶的注释,巧妇不仅是尊称,更是时代的记忆,乡愁氤氲。 胡儿葱煮豆腐、荠菜鸡蛋汤、地衣炒韭菜、麦麸黄豆晒成的麸子酱……现在称之美味,当年用以充饥的食材,母亲都能依季节巧炊。许是父亲援朝当兵之故,战火纷飞,讯息闭塞,从战战兢兢牵肠挂肚的日子里觉醒,母亲坚决不让我投笔从戎,再之,三仙女姐姐之后,终于盼来天赐秋葫芦儿,许是重要原由。偷,在母亲的词典中是绝对不能存在,然而,我以“偷”的技巧,打消了舅舅的疑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只母鸡绝对是重要家庭财产,特别是百味之首的必须品的食盐,一只蛋就可兑换一斤,我却将一只下蛋母鸡,送给入伍体检主管医生的舅舅,换来了一纸《体检报告》,直到快要穿上水兵服,蒙在鼓里的母亲,在父亲的微笑里,捕捉到母鸡去向的讯息。“仅此一偷”,母亲严厉训斥,干干净净做事,堂堂正正做人,成为我取之不竭的财源。在平缓的斜坡上,枝繁叶茂香椿树底下,那块望儿石边,母亲时而踮起脚尖遥望,累了,便坐在石头上,等待邮递员呈上儿子的资讯,除了需要姐弟们解读外,在成长进步、立功受奖,直至军校深造,破格提干的喜报中,缓解思念的母亲,喜出望外,满是荣光地端坐如山。一直记得,父亲端上刚刚出锅的红烧肉时,母亲一改往日谦让的习性,大块颐朵,但母亲并不知道,白血恶魔,已病入膏肓,家严泪流满面。
东家被母亲照看过的俊男、西户被母亲送过饭的美女、路过被母亲招呼热茶的老者、甚至是施舍过饭菜的残疾小二、左邻被母亲说和的美夫妻、右舍被母亲驯服的犟骡哥,都来探望,言不尽的感激,道不尽的伤叹。
过门、以及未过门的儿媳,三个女儿、女婿轮番悉心照料,让老娘的病痛有些许减少。
年初三,曈日初上。
母亲对守夜的我说,不管怎样,也不能因为母亲馔用弟弟结婚备好的鱼肉食材。我呈上一碗刚刚烧开热水泡好的爆米花并表明,明天就是弟弟的良辰吉日,被母亲责骂是凉水,同时再三叮嘱。
不出一个时辰,父亲喊醒补觉中的我。我惊讶,母亲走的那么清醒,我愧叹,咋没从母亲的话语之中确认,那母亲敲响辞别的钟声,以至于留下,没有为母亲送终的绝世遗憾。
养儿防老,入土为安。我却将母亲送上山,还没来得及入土,我就匆匆赶返提干实习的部队。那晚,送母亲过奈何桥是由我媳妇替我和弟弟一起完成的,那凄惨,言语歉诠。
读着妻子的雁书,我也泪流洗面。
站在窗前,雨打芭蕉。
雨也是思母的泪水潺潺。
寒食祀先贤,中元祭祖先。香馨丹桂沁,中秋廪仓圜。
偶得一首律诗,送给母亲。焚烧,只怕母亲不识字,所以,用心吟诵,以示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