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00粒太空种子重生记

10月18日，福建天人药业有限公司（以下称“新天人药业”）太子参航天育种智能温控大棚内，技术人员正在察看种苗生长情况，并详细做好记录，为即将到来的移种做好准备。望着眼前欣欣向荣的一幕，公司总经办总监陈阿琴满是欣慰，回想起过去一年多的经历，她感慨“仿佛做了一场梦”。

“2021年，我们将38000粒太子参种子送上神舟十二号飞船开展太空诱变育种试验，后因企业濒临破产而无力推进，差点让航天育种项目‘胎死腹中’。”陈阿琴说，一年多来，天人药业实现“破”而后“立”，资产总额由重组前的5000万元增长至1亿元，业务市场扩大至全国范围，有效盘活各类资产和产业，企业前景一片向好。

转“危”为“机”，涅槃重生，这是宁德首个成功通过破产重整、完成债务人信用修复的典型案例。该案也是宁德中院以法治之力服务保障新质生产力的生动实践。

柘荣素有“全国太子参之乡”的美誉，全县90%以上的农民从事与太子参相关的产业，天人药业是当地最主要的太子参收购商和加工商，名下拥有全国唯一的太子参太空育种基地。

自2009年大学毕业后，陈阿琴就入职天人药业。这些年，她一路参与、见证企业发展壮大，收获诸多荣誉光环：国家GMP认证的中药饮片生产企业，承建全国首个“太子参植物工厂”，参与太子参等药材、饮片国家标准制定12项，拥有专利数30多项、授权发明专利8项……

“近二十年的稳健经营，让我们在业内积累了国内知名药企华润江中、力捷迅、华润三九等优质的客户资源，也赢得了良好的口碑。”令陈阿琴没想到的是，一纸诉状打破了公司原有的平静。

2022年3月，一名债权人向浙江省苍南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天人药业返还借款265万元并支付利息，公司银行账户被冻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起诉讼让企业潜伏已久的问题浮出水面。

原来，受中成药原材料涨价、固定资产投资过高、拔苗助长式追求企业上市、股东撤资等多重因素影响，2020年以来，天人药业整体业绩下滑，陷入资不抵债的境地。至2022年9月，公司账面余额仅10万余元。

债务危机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此后，连续半年，公司欠缴水电费，拖欠员工、参农工资，合作订单无法按时交付等问题接踵而至，资金链面临全面断裂，企业走投无路直至破产。

2022年9月22日，天人药业以其资不抵债，但资产包括知识产权、品牌价值等优质无形资产为由，向宁德中院申请破产重整。

“经过实地查看，我们认为天人药业取得的相关专利、药品生产许可、太子参供应链配套、与江中药业公司未履行完毕的供货合同以及太子参航天育种项目都属于优质无形资产，企业具有重整挽救价值。”该案承办法官陆学宇说。

在依法审查认定企业具备重整价值后，同年9月28日，宁德中院裁定受理天人药业的重整申请，随即启动重整程序。10月19日通过“竞争+摇号”的方式指定福建恒宁清算服务有限公司宁德分公司担任管理人。

“当时情况下，破产是防止债务链条进一步恶化，保护企业经营、保护资产完整、保护企业主、保护债权人最好的法律武器。”宁德中院民三庭庭长赖昌铅说。

破产重整为天人药业带来了转机，然而，一开始，困难重重。

“企业债务高达1.45亿元，债权人包括职工债权人、供应商债权人以及金融机构债权人等，各类矛盾尖锐复杂。”管理人负责人林杨说，进驻初期，债务债权大面积爆发、职工情绪高涨、债权人堵门讨债等问题集中爆发，而维持主要客户订单和生产秩序成了重整初期的当务之急。

因未能按时供货，与江中药业公司的合同已经违约，为了留住稳定客户，保住“造血订单”，管理人和自营小组留守的16名员工，多方联络供应商筹措货源，千方百计维护好原有合同。

面对部分债权人联合诸多药材种植户上门讨债堵门行为，宁德中院积极发挥府院联动机制作用，召集柘荣县金融办、法院、公安、城郊乡等有关负责人到场，现场多次召开协调会，安抚参农和债权人情绪，确保订单正常发货。

“太子参是柘荣县的支柱产业，为了帮助企业平稳渡过危机，我们做了大量的解释安抚工作，竭力保住柘荣太子参产业。”柘荣县政府办党组成员、副主任韦晓文说。

为了维持天人药业重整价值，宁德中院准予债务人自行管理营业事务，指导管理人、债务人与债权人协商。在第一次债权人会议上，职工安置方案、财产管理方案、变价方案等表决通过。同时，决定天人药业重整期间“破产不停产”，继续履行与江中药业公司的《太子参航天品种选育合同》，防止全国唯一的太子参太空育种项目因公司破产重整而夭折。

尽管前途未卜，彼时，包括陈阿琴在内的16名留守职工依然选择留了下来。“大家任劳任怨，一心想保住企业。”彼时“共患难”的经历，陈阿琴至今念念不忘。

在半年没有收入的情况下，进公司只有6年的韦海敬顶着巨大压力坚守岗位，面对外部债权人的围堵和谩骂，她迎难而上，配合管理人开展商业计划书修改汇报、现场核查等工作，直至企业完成重组并购。

那段时间，破产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留守员工的心间，但在政府、法院、管理人多方努力下，问题一个一个被解决，公司逐步恢复运转。重整期间，公司还获得了‘省级高新技术企业’和‘三无一全’标准认证等多项荣誉。

参与本案审理的法官王武亮认为，虽然破产重整困难重重，但“若能重整成功，不仅能有效盘活资产，大大提高各债权人清偿率，也能推动地方药业产业的优化升级。”

综合考量后，2023年4月17日，宁德中院依法强制裁定批准天人药业重整计划草案。

重整计划执行期间，天人药业全额清偿了职工债权169万余元。为了防止恶意低价收购，在重整过程中，宁德中院指导管理人多渠道面向全国招募投资人，通过府院联动机制发挥地方政府招商引资优势，吸引了30余家意向投资方。

“通过采取‘假马竞标’的方式，确定托底意向投资人，经过严格筛选，最终引入具有雄厚实力的投资者中通云仓，注入资金3400万元，实现资产和产业双盘活。”陆学宇说。

投资人的引进，让天人药业重获新生，也为后续的发展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整个重整过程，政府、法院、管理人同向发力，建立了畅通有效的府院“联合共益执破”机制，帮助企业逐步重回生产经营正轨。

2023年7月，企业征信恢复正常，重整后的天人药业真正摆脱负债影响，重获新生，成为宁德市债务人金融信用修复第一例。

“我们将继续在法治轨道上深化改革，把统筹‘破’与‘立’的理念融入破产审判工作，推进运用重整、和解等方式实现市场主体的有效救治，帮助暂时陷入困境的企业寻求‘生机’，为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发展贡献司法智慧和力量。”宁德中院党组副书记、分管日常工作的副院长王锦熙表示。

历时6个月，重整计划已基本执行到位。这一段日子，陈阿琴和她的同事再次忙碌了起来。7月初，新天人药业与浙江大学达成产学研合作，共同开展柘荣太子参的技术研究和产品研发项目合作。双方将依托彼此的技术研发、市场推广、品牌建设优势，共同完成多款以柘荣太子参为原料的功能型大健康产品研发，进一步推动柘荣太子参产业的创新发展。

重组后的公司发展势头蒸蒸日上，实现了资产价值的翻倍增长，企业版图进一步扩大。

“以前我们业务比较单一，重整后，我们还新增了岗梅、栀子、龙眼肉、白芍等中药材品种，市场扩大至全国范围。”陈阿琴说，公司已成功开拓了北京同仁堂（亳州）饮片有限责任公司、华润现代中药（昆明）有限公司等19家新客户，新签合同金额达3500万元。

此外，在原有业务的基础上，新天人药业还不遗余力加大种苗育种研发投入，加大对太子参脱毒品种、杂交选育以及太子参航天育种第三代选型选育的工作，确保太子参种业从育种转型至制种，实现种苗商业化；同时瞄准二产转型升级，深化与科研机构的合作，强化品牌建设，预计在未来五年内，年销售额有望突破2亿元，成为区域中药产业的领军企业。

“在持续稳定太子参饮片和药材的供应量基础上，我们还增加了选品的业务量。目前，我们计划在全县范围内流转1万亩山林，不断扩大产业链规模。”指着展厅中“道地中药材的好娘家”一排大字，陈阿琴信心满满。

“近年来，宁德中院充分运用法治思维和法律手段，发挥司法职能，对具有挽救价值的创新型危困企业倾注法治之力，积极重整挽救，充分彰显了人民法院服务保障新质生产力发展，护航法治化营商环境的责任和担当。”福建省人大代表林巧容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