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下葬的前一晚,奶奶说她想单独陪爷爷一会儿。等我爹出去喊奶奶回屋睡觉的时候,发现奶奶也跟着去了。
爷爷年少当挑货郎的时候,认识的奶奶。
那天,天都黑了,爷爷还在走山路。又累又渴,他敲开了一家亮着煤油灯的人家。
开门的太姥姥见爷爷说想讨口水喝,连忙进屋拿了水出来。爷爷喝完刚走出10步远,奶奶追出来,塞给了爷爷两个饼。
奶奶给完饼瞅了一眼爷爷,扭头害羞的跑开了,爷爷怔怔的愣在原地几分钟才离开。
一个月后,爷爷托太爷找媒人上门提亲。爷爷奶奶才在白天正式见了一面,一眼万年。
太爷问我爷爷:“你定了?她们家在半山腰上。”
爷爷说:“定了。我有的是力气,不怕吃苦不怕受累。”
太姥问奶奶:“你定了?他可只是个挑货郎。”
奶奶说:”定了。卖货的好呀,头脑灵活。”
爷爷按风俗过了礼,同样,奶奶家也应该陪嫁一台缝纫机。无奈奶奶家太穷,没有钱买。
结婚后,奶奶经常内疚,爷爷安慰她说,把心放宽过日子,缝纫机小事一桩,有我呢。
婚后几个月奶奶怀孕了,爷爷就让奶奶在家做饭,不用出工干活。
同村的媳妇们都议论奶奶娇气,爷爷把锄头往地里一杵,说:“你们有气都冲我来,我保证骂不还口,是我不让我媳妇来干活的。”
媳妇们都讪讪地走开了。
两年后的年三十,爷爷从外面扛了一台缝纫机回来。
奶奶心疼的落泪了,一边掸着爷爷身上的灰尘,一边给爷爷擦汗说,“看把你累的,都多会儿了谁还想着缝纫机。”
爷爷嘿嘿笑说,“我一直记着呢!”奶奶一脸的幸福,给爷爷端上热饭。
爷爷奶奶一直和太爷太奶一起住,没有分家。奶奶说,人多热闹,家庭兴旺。奶奶对老人很温顺,端茶递水,伺候起居。她看着爷爷满眼的赞许,她的心是热的。
奶奶第二胎生了我二姑,太奶不高兴了不伺候月子。爷爷却把娘俩宠上了天,有时候盯着母鸡下个蛋,赶紧做成鸡蛋羹给奶奶补身子。
爷爷干完活再累,到家就洗尿布屎片,不让奶奶沾凉水,硬是按住奶奶坐了一个囫囵月子。
奶奶担心爷爷的身体,隔段时间就宰一只鸡改善一下。每次盛肉,奶奶都是先紧着老人和爷爷,到自己的时候就剩碎骨了。爷爷不顾太奶的眼神,把自己碗里的肉给奶奶夹过去,说营养都在汤里。
每次出门干活,爷爷奶奶都是一前一后,爷爷扛着锄头,奶奶背着背篓。奶奶做饭,爷爷生火。爷爷赶集,奶奶挎着篮子。爷爷卖货天黑未归,奶奶拿着手电筒村口张望。
有一次,爷爷干活被山石砸伤了腿。奶奶心疼的直流眼泪,头痛病也犯了。她拉着爷爷的手低声说,“我要是能替你就好了,我愿意替你呀!”
我爹心里震惊了,爷爷奶奶的感情原来这么深。
我爹20岁的时候,想让我爷爷去跟我妈家提亲。我妈家里穷,大舅还没有结婚。
爹小心翼翼的问爷爷,“你嫌弃她家穷吗?”
爷爷喝了一口茶说,“你俩过日子,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意见。你定了吗?”
爹说,“我定了,我愿意和她过一辈子。”
婚后,爷爷奶奶让我爹妈单过了。奶奶还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对邻居们说,“嗨老了,喜欢清净了。”
柴米油盐的日子总有磕磕绊绊。我爹喜欢下棋,下起来就经常忘了我还蹒跚学步。有一次,我妈一人撒不开手做饭,气得抱起我就回了娘家。
爷爷奶奶听说后,把我们娘俩接到他们家里,再把垂头丧气的爹喊过来。
奶奶做饭。爷爷抱着我玩,喂水喝,给我把尿。吃饭的时候,爷爷给我系上围兜,喂我先吃,奶奶吃完了接过我,爷爷才吃。
奶奶跟我爹说,当初我生你们仨的时候,哪有现在的日子。都是你爹体贴我,我心里热乎,日子就不觉得苦了。
爷爷吃完饭,把碗筷都收拾到厨房,把饭桌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拿出晒干的香椿和豆豉,跟我爹妈说:“这是你俩都爱吃的,抱着孩子快回去吧。”
我妈跟我说,后来我爹顾家了,出门不管多远的路,连夜也得赶回来。我爹也说,那天他一下子感受到了,日子就在平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里。
爷爷奶奶默默地心疼我妈,从让他们单过开始的。真心的体贴是让人觉察不到的。
爷爷奶奶的恩爱,让我们晚辈打心眼儿里佩服,生活中总是无意中学着他们的样子。
爷爷75岁的时候,脑血栓偏瘫了。奶奶每天6点按时起床,给爷爷活动胳膊腿1小时。
然后接过我妈递过来的饭,一勺一勺喂爷爷吃,吃完再推着出去晒太阳。
爷爷生病后,脾气变差了,一件小事也会暴跳如雷。奶奶默默的等他消气后,再和他聊家常,就像没生过气一样。
三年后,爷爷走了。那天,奶奶很平静,好像爷爷只是睡着了。
在爷爷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奶奶把我爹妈叫到跟前,说:“”听娘的话,当初你们俩都定了的,定了就要过好好一辈子。”
爹妈瞬间顿悟了,在漫长的一生中,是什么让爷爷奶奶一生恩爱。是因为当初彼此“定了”,定了就要过一辈子。
奶奶说,她想去单独陪爷爷一会儿。后来等我爹去叫她回屋睡觉的时候,发现奶奶也跟着去了。
爷爷奶奶的一生告诉我们,过日子其实过的就是你知我的辛苦,我懂你的不易。
北山一梧桐,枝上栖双鸾。万世永依偎,情意永不迁。
真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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