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 他们用一生诠释了何为“忠诚”

文摘   2024-12-25 23:18   新疆  


  肖春飞 钱泳文

  75年前的12月22日,和田城沸腾了。万人空巷,载歌载舞,屋顶上院墙上甚至树杈上都站满了人,他们在欢迎一支风尘仆仆却精神昂扬的部队,这是一群刚刚穿过“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勇士,他们的到来,宣告了和田的解放。欢迎人群中,有人高呼: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75年过去了,今年96岁的杨世福,仍然记得当时和田的解放场景。老人已经无法说出太多连贯的话语,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床榻上度过。但当他艰难地穿上军装,颤颤巍巍抬起手尽力完成一个标准的军礼时,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凛凛有威,精气神瞬间回来了。

  老兵的军礼,让历史扑面而来:

  75年前,因为一道命令,杨世福和其他1802名战友完成了一次艰苦卓绝的沙漠行军。又因为一道命令,他们在荒漠深处坚守了一辈子,创造出了一个绿洲奇迹。

  真正的英雄,既能在一个关键而短暂的历史节点,爆发出惊人的勇气,舍生忘死创造奇迹,更能以一生去执行一道命令,以鲜为人知的默默奉献,熬过漫长岁月,同样创造奇迹。

  这些在沙海中创造奇迹的英雄,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沙海老兵,他们用一生诠释了何为“忠诚”。

  一次向死而生的行军

  “为了解放祖国大西北最后一块国土,哪怕两条腿杆子走断了,我爬也要爬到和田去。”这是75年前一位叫郭光贵的战士写下的请战书。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野一兵团二军五师十五团官兵在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途中。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四师47团供图

  1949年9月底,新疆和平解放,但并不太平,叛乱、匪患四起。当年10月10日,解放军雄师从甘肃酒泉出发,凯歌进新疆,受到各族人民的欢迎。11月底,抵达南疆重镇阿克苏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一野一兵团二军五师十五团接到了上级下达的紧急命令:火速进军和田,赶在新年到来之前,解放和田。当时的背景是:地处偏远的和田,一撮反动势力不甘失败,内外勾结,密谋负隅顽抗、武装暴乱。

  彼时,从阿克苏到和田,摆在部队面前的有3条行军路线。其中两条大路相对安全,但行程都在数千里之遥,按照当时的行军速度,至少需要1个月时间。而另一条,则是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直插和田,这条路线虽然能减少三分之一的路程,节省十几天的时间,但塔克拉玛干沙漠,那是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恐怖之地,维吾尔语意为“进去出不来”。恶劣多变的气候、变幻莫测的地形,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让人望而却步。但沙漠吓不倒英勇的解放军战士,一时间,请战书、决心书像雪片一般在营地张贴得到处都是,有的战士干脆把决心书贴在枪炮和背包上。

  兵贵神速,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抵达和田,十五团主力部队1803名官兵在政委黄诚同志的率领下,毅然决然选择了这条最近却也最为艰难的道路——徒步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1949年12月5日,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吹过,部队整装出发。茫茫沙海,一望无际,狂风呼啸着卷起漫天黄沙,似乎要将这支勇敢的队伍吞噬。白天,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沙地上,地表温度急剧升高,战士们嘴唇干裂,喉咙干渴得仿佛要冒烟;夜晚,气温骤降,刺骨的寒风穿透单薄的军装,直往骨头里钻。水源极度匮乏,每一滴水都珍贵无比,战士们常常要忍受着干渴的煎熬,强撑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脚下的沙地柔软而又难以着力,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许多战士的脚上磨出了血泡,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人喊苦叫累。

  “最难过的是第七到第九天。部队严重缺水,走12个小时都喝不上一口水,许多战士的嘴唇干得裂了血口子。”杨世福回忆起75年前的沙海穿越,宛如昨日。

  时任十五团一营二连排长的李明,是一名抗日战争时期就入伍的老革命。出发前,领导担心患有严重胃病的李明难以承受沙漠行军的严峻考验,建议他跟着先遣部队坐卡车前往和田,但他一口回绝:“当战士的都不怕,我怕啥?”

  随着行军深入,胃痛常常如汹涌潮水般向李明袭去,使他无法入睡。但他默默忍受着这一切,从不发出一声呻吟。沙暴突袭,狂风呼啸,黄沙蔽日。李明强忍着胃部如刀绞般的剧痛,坚定地站在队伍前,指挥着战士们:“一个拉着一个前进!”风沙越来越大,他的腰渐渐直不起来,只能艰难地借助一根红柳棍子,与风沙展开殊死搏斗。战友们都劝他坐上担架休息,可李明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已经疲惫不堪的战友们增添更多负担。没走多远,李明便晕倒在沙堆上,再也没起来……

  18天并不算漫长,但对于在沙漠中急行军的解放军战士们而言,追星赶月1580里,是用生命丈量出的时间刻度。战士们凭借着坚如磐石的意志,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和田进发。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用钢铁般的信念和打满血泡的双脚,征服了这片“死亡之海”。12月22日,胜利的旗帜终于飘扬在和田的上空,十五团官兵们成功完成了这一史无前例的行军壮举。

  “该部冒天寒地冻、漠原荒野、风餐露宿,创造了史无前例之进军纪录,除在报章披露外特向我艰苦奋斗胜利进军新疆的光荣战士致敬!”12月25日,一野首长彭德怀、习仲勋通令嘉奖十五团,字字如铁,功留青史。毛泽东主席也为之振奋不已,次年国庆时欣然命笔,将进军南疆一事入词:“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一场无怨无悔的坚守

  “不能让和田人民多受一天苦,我们要抢时间,早日进军和田。徒步进和田,红旗插上昆仑山。这是最后一次长征,我争取再立一次功,回家去见八十岁老母亲。”这是战士梁道清进军和田前写下的决心书。没想到的是,他没法与老母亲团聚,等待他的,是另一次“时间的长征”。

1949年12月22日,十五团官兵进驻和田,图为部分人员合影。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四师47团供图

  在中国历史上,屯垦戍边都是历朝历代稳边固疆、维护统一的重要国策。1950年1月,新疆军区下达命令,要求驻疆部队以集体劳动、集体生产示范新疆人民,不吃地方,一律参加生产。对于战士们来说,新疆和平解放的胜利,只是一场新的战役的开始。

  出于有利于生产发展的考虑,军区决定让十五团调往阿克苏。但当时和田的政局还不稳定。十五团的老政委黄诚给王震司令员打了一个报告,陈述了十五团需要留在和田的理由。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和田纪念馆里,保存着一份已经解密的电报:“十五团驻和田万不能调。”王震的这道命令意在让这些经历“死亡之海”考验的战士留在最需要他们的地方,铸剑为犁,屯垦戍边。从此,战士们扎根在昆仑山下、大漠腹地,把一生交给祖国边疆。

  “和田苦,一天要吃二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再来补。”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和田,三面环沙,环境恶劣。夏季酷热难耐,高温常常能达到四五十摄氏度;冬季则寒冷刺骨,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脸庞,让人瑟瑟发抖。而物资的匮乏更是雪上加霜,战士们自己动手,挖地窝子作为栖身之所。地窝子狭小、阴暗、潮湿,却承载着战士们的希望与梦想。开荒种地时,没有牲畜,他们就用人拉犁耙,战士们的肩膀被绳索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却依然咬紧牙关,奋力向前。战士们一边喊着“连长连长别发愁,我们都是老黄牛;连长连长别着急,我们也会人拉犁;连长连长别害怕,咱们的任务落不下”,一边埋头干活。没有工具,他们就自己动手做扁担、编筐子,凭借着勤劳的双手和顽强的毅力,和荒芜的土地作着艰苦卓绝的战斗。

  1954年,新疆成立生产建设兵团,这支英雄部队的千余名官兵就地转业,留在了和田地区墨玉县,在亘古荒原中建立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四师47团。他们挖渠引水,灌溉干涸的土地;他们植树造林,抵御风沙的侵袭。渐渐地,在他们的努力下,沙漠边缘开始出现了一片片绿洲,曾经的荒芜沙地逐渐被开垦成了丰收的田园。

  过去,他们擅长战斗;彼时,一个个转型为劳动能手。刘文义,山东临沂人,1947年参加革命,原来是卫生员,因为农场兽医奇缺,他听从组织安排参加了兽医培训班,回来后成为一名兽医。团场各个连队居住分散,没有交通工具,有的远在几十公里之外,刘文义每天背着药箱,步行几十里给牛马瞧病。有一次,他去给一匹难产的母马接生,被母马冷不丁一蹄踹在胸前,疼痛无比,他坚持到让母马产下马驹,深夜回到家脱下衣服一看,胸口已是一大片黑紫色的淤血……他给远在山东的母亲写了一封信:

  “战争年代我是一名好战士,投入劳动生产后,是一名好农工,请母亲放心,不会给母亲丢脸,只是不能回去给母亲尽孝,望母亲多保重身体……”

  王震将军曾说:“没有老婆安不了心,没有儿子扎不了根。”随着“死亡之海”的开发,战士们真正扎下了根。

  1921年出生的王有义从军前就结婚了,1953年他回青海老家把妻子接到新疆。高泽良也是从军前成的家,并有两个儿子。但妻子万淑君与他在天各一方的情况下断了联系。高母曾对万淑君说:“你是好媳妇,但泽良多年没音信,你把孩子留我这儿,改嫁吧!”万淑君说:“孩子要留下,我也要留下,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婆媳相依为命,直到1956年联系上了高泽良,一家人都奔向和田,在大漠扎下根。

  郭学成1946年参加解放军前曾有“娃娃亲”。他回老家探亲时找过女方,想不到她因郭学成多年音讯全无,另嫁了人。老郭没怨天尤人,返疆几年后与一位四川籍的寡妇成立了家庭。

  宋才盛40多岁时,才与甘肃武威来的蔡菊英结婚……

  维吾尔族姑娘努尔莎汗经人介绍,与甘肃籍老兵刘来宝结为夫妻。婚后,她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了丈夫的姓,叫刘努尔莎汗,从此,她便与丈夫在地窝子里安下了家,将自己的人生献给了屯垦戍边的伟大事业。

  努尔莎汗在基建连上班,繁重的劳动常常让她累得直哭,但她从未想过离开。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却不幸夭折。后来,她收养了一个汉族女孩,将她视如己出,悉心抚养长大。从未见过大海的她,胸襟像大海一样宽广。她与刘来宝的爱情与家庭,成为民族团结的典范。

  老战士季玉亭年迈时被严重的肺心病缠身,妻子阎凤英始终不离不弃,默默陪伴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照顾着他。季玉亭将这份深情厚谊铭记于心,为了阎凤英,他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组织请求,希望能在团部分到一间房子,只为看病能方便些,让阎凤英过上更好的日子。

  1990年,弥留之际的季玉亭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叮嘱了三件事:一是务必将党费交上,这是他对党的最后忠诚;二是清算所有账目,绝不能拖欠公家一分一毫;三是身后事绝不能给组织添麻烦。阎凤英泪流满面,却坚定地回应:“这事我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牢记在心。”季玉亭这才安详地闭上了双眼。那个夜晚,阎凤英强忍悲痛,连夜奔波100多公里,只为将住院费如数交清。

  在这块远离家乡的土地上,他们相濡以沫,留下了让今人动容的深情故事。

  来自安徽亳州的王传德,是1949年底第一批到和田的战士,他的妻子王秀兰,是1952年响应号召,第一批来到新疆的山东女性,两人结婚后,胼手胝足在茫茫沙海建起了自己的小家。王秀兰因病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王传德带着儿孙来到妻子的墓前,摘下自己头上的军帽,对着妻子的墓碑说:“秀兰啊,你走的时候,我忘了把帽子给你戴上,今天,我把你的帽子缝在我的帽子里,我戴着它,就好像我们永远在一起……”他戴着这顶厚厚的帽子,一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一道命令,执行一生,他们甚至连死后,也没离开过这块土地。

  距47团团部2公里处,一块平坦的沙地里长眠着几百位老兵及其妻子,这是被称为“三八线”的老兵公墓。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老兵们集体申请赴朝参战,但上级下令:继续屯垦戍边。生前未能到“三八线”是老兵们一生的遗憾,为弥补这一遗憾,他们在团场开垦出一块宽300米、长800米的绿地,这块地便有了“三八线”的别称。1955年秋,抗日战争时期参军的老兵周元,在开荒时因劳累过度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周元去世后,战友们把他安葬在“三八线”,从此这块地就成为老兵们的安息之地。岁月流逝,老兵一个一个离去,他们在老兵公墓集合,一同守望团场,守望着这片一生辛勤耕耘的家园。

  王二春,47团第一任团长,1913年出生在河北省宁晋县,1941年8月参加八路军,多次负伤、立功,部队进驻和田后,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这块土地。1999年6月,86岁的王二春已重病缠身,最后一次回到47团,他走进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田,两眼噙泪,却笑容灿烂。1999年12月31日,王二春在和田医院病逝,他的遗言里有一条:把我埋在47团。

  一位从山东参军的老女兵曾说:“老头子们在‘三八线’四周种了一圈防风的白杨,谁‘走’了就埋这儿,里头有营长、连长、排长、班长、战士。谁的老伴‘走’了,也跟着埋这儿。‘走’了老伴的姐妹,不少人孩子在城里买了房,要接她们进城,她们不肯走啊!都是一起参军进疆的姐妹,怕分开孤单,也怕老头子们孤单啊,说是往后也要到‘三八线’,和老头子们一起‘开荒’,守着这块地!”

  一种薪火相传的精神

  “报告司令员:我们是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二军五师十五团的战士。我们完成了你交给我们的屯垦戍边的任务。你要求我们扎根边疆,子子孙孙建设边疆,我们做到了。我们没有离开塔克拉玛干,我们的儿女也留在了新疆……”1999年,白发苍苍的沙海老兵们来到石河子,面对王震将军铜像,集体敬礼,大声报告。

  此时,距离王震将军下的那道命令,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2009年,部分老兵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和田纪念碑前合影。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四师47团供图

  从青春年少到白发苍苍,老兵中的大部分人从未离开过团场,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仿佛是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梦。

  在新疆兵团军垦博物馆,讲解员总会向游客讲述老兵们“和衣而眠”和“敬礼铜像”的故事。

  那一次,兵团领导怀着敬意来到47团看望这些老兵,问老兵有什么要求。老兵们相互对视,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与期待,犹豫片刻后,他们缓缓说道:“能不能让我们去和田市、去外面的大城市看看?能不能让我们坐一次火车?”那质朴的话语中,饱含着他们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渴望。

  兵团迅速安排了这次意义非凡的旅行。抵达乌鲁木齐后,老兵们被安排在兵团最好的宾馆住宿。花岗岩地面、大型壁画、绚丽的吊灯、精致的雕塑……当服务员把他们送进各自的房间,他们甚至不敢踏地上铺着的地毯。房间里的许多东西都没有见过,还有床上铺的床单,那样平整,没有一道褶子;那样雪白,白得晃人眼睛。让人不敢坐,不敢掀,连摸一下都不敢。最终,老兵们选择穿着衣服,在房间的地上度过了这难忘的一夜。

  这些远离现代物质文明许久的老兵,他们的质朴与纯真,却成了现代社会中一道独特而又感人的风景。

  在石河子市军垦文化广场上,老兵们身着军装,虽然军装已被岁月侵蚀得略显破旧,但依然无法掩盖他们身上那股军人的英气。他们迈着整齐而又略显蹒跚的步伐,列队走向王震司令员的铜像。当走到铜像前,他们挺直了脊梁,庄重地向司令员举起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

  老兵李炳清向前一步,代表十五团全体官兵,声音洪亮而又坚定地向司令员汇报,而后他说:“司令员,我们为你唱支歌吧。”

  随后,老兵们齐声唱起了《走,跟着毛泽东走》。那熟悉的旋律在广场上回荡,仿佛将人们带回到了往昔的峥嵘岁月。他们在为新中国扛枪打仗时高唱此歌,在徒步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时唱响此歌,在戈壁滩上开荒时吼出此歌,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他们依然用那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嗓音歌唱着……

  2013年9月,杨世福联合9名健在的沙海老兵给习近平总书记写信,汇报47团的建设和发展变化。同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给老战士们回信,信里写道:“长期以来,老战士们为屯垦戍边、建设边疆作出了重要贡献,谨向老战士们表示崇高敬意和诚挚问候,祝愿他们身体健康、生活幸福,以老兵精神激励更多年轻人为祖国边疆的长治久安和繁荣发展作出贡献。”

  岁月流转,当年穿越沙海的1803名官兵,如今仅有杨世福一人健在。但沙海老兵们的精神,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炬,在这片土地上代代相传。新一代的新兵们,接过了老兵们手中的接力棒,继续守护与建设边疆。

  王传德在老十五团时是班长,兵团成立后,当过排长、副连长。他的4个儿女,都是中学毕业就到47团工作,直到如今。儿女们求过父亲去找在地方当领导的老战友帮忙,把自己调离团场。王传德没有答应任何一个儿女。他说:“屯垦戍边是国家交给兵团的任务。我们这代人老了,干不动了,你们年轻人再都走了,开出的地谁种啊?组织调你们走,我没办法,让我找关系走,不行。”他总是对儿女说,47团会好起来的。就连儿女们找的对象,也都是47团的职工。2015年,一辈子没有离开团场的王传德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但两个孙子和一个外孙,依照他的心愿,留在了这块他厮守了一辈子的土地上。

  “我以前在乌鲁木齐上班,但妈妈说‘你的根在兵团,你还是回来吧’。在这种情况下,我就选择回到了昆玉市。”夏天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和田纪念馆讲解员,而她的外公王有义正是当年老兵中的一位。夏天说,她从小就听外公的战友们讲战争岁月中的故事,到她长大后,尤其是当了纪念馆的讲解员后,她才更加理解了“老兵精神”的含义。

  “外公这一代的老兵经常说,‘军装脱了,可军魂未丢;老兵走了,但军魂还在。大家把骨头埋在了大漠,把忠诚献给了祖国,无怨无悔’。这些话始终影响着我们。”夏天说。

  “为什么留下来?”在47团的老兵精神展示馆,党芳几乎每年都要为新一批的西部计划志愿者讲述沙海老兵的故事。讲解中,经常有志愿者询问他留下的原因。

  党芳今年40岁,是昆玉市团委书记。2009年大学毕业后,他响应团中央号召,报名参加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来到兵团。2011年7月,服务期满后,党芳选择留下,成为47团第一批留疆志愿者,这一干就是15年。“我被沙海老兵穿沙漠、建家园的故事和精神深深打动。他们把一生交给了祖国边疆,用自己的生命之河滋养出一片片生命绿洲。”他说。

  来自河南的志愿者梁娜同党芳一起留在了47团。2013年6月,两人参加了兵团团委举办的西部计划实施十周年集体婚礼,许下了扎根大漠、携手共进的承诺。10年来,他们生活上彼此关怀,事业上共同进步,如今各自在师市团委和司法局工作。

  2014年,艾乐松参加西部计划来到47团。服务期满后,他放弃了家乡的就业机会,选择留在“沙海老兵”开垦的热土上,一个人撑起了47团医院的中医科、康复科,扎根成为一名“沙海小郎中”。如今,在他的努力下,南疆沙海上的小镇飘起了草药香。在这里,他平均每天都要为30多名群众进行按摩、推拿、针灸等治疗,截至目前,他已接诊超过8万人次。

  2003年以来,昆玉市共招募西部计划志愿者2421人,共有421名志愿者留在新疆,其中208名志愿者选择扎根师市。新一代以敬仰之心,传承着老兵们爱国奉献、坚毅无畏的精神品质。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奋斗,为边疆的繁荣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岁月轮回,如今的47团,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的荒芜早已被如今的生机所取代。绿树成荫的街道、林立的楼房、和谐稳定的社会与欣欣向荣的经济,无不见证着这片土地的沧桑巨变。

  18天的行军创造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75年的坚守唱响了一首激昂奋进的赞歌,数代人的传承筑造了一座拔地而起的新城。当一个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革命战士在大漠中化为一抔抔黄土,“扎根新疆、热爱新疆、屯垦戍边”的老兵精神,依然在滋养着他们为之奋斗终生的这片土地,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新时代新兵为祖国边疆的长治久安和繁荣发展努力拼搏,奋勇前行。这就是忠诚的力量!


      来源:石榴云/新疆日报
      编辑:乌云其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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