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湾里的萝卜美事
立冬时节,清晨来到农贸市场,各式菜蔬琳琅满目,顾客络绎不绝,喧闹一片。伫足胡老伯的菜摊前,我听到这样一段有趣的对话:“我这是正宗的凤凰萝卜,它不仅脆嫩爽口,还甜滋滋的。你看,它圆滚滚的,光溜溜的,尤其是尾巴,比别的萝卜细多啦,烧起来可好吃啦!”“哦,凤凰萝卜怎就这么好吃呢?你家是富堨镇凤凰村的?”“对啊,我就是凤凰村人,这萝卜是我亲手种的。上有富资河从村前流过,下有堨坝拦截蓄水,长年累月,沉积形成的土壤是焖沙土,松软,透气,无须浇水,种出的萝卜依然水灵,烧起来很化;生吃也行,咬上一口嘎嘣脆!”面对一拨拨的新顾客,胡老伯总是一遍遍地重复着,一次次地为家乡的凤凰萝卜做代言。几回萝卜买下来,我和胡老伯成了熟识的朋友。他原名胡林坚,年逾古稀,幼时因家境贫穷,初中没上就跟随父亲下田种菜。18岁刚过,就接手父亲的重担,独自到县城卖菜了。对于凤凰萝卜,他可谓是种了一辈子,也卖了一辈子,再熟悉不过了。他告诉我,真正的“城里佬”来买,根本不用问,拣上几个头大的、品相好的,就上秤提走了。有时挑都不挑,一笼统全要了,大的烧肉,或炒或炖皆可,具有食疗之功效;小的留下来切成一寸来长,晒成半干腌制萝卜枣,绝对是下稀饭最好的菜肴啦! 返家经过十横街,这儿大多是老宅,住的也是县城的土著民。我在阁老府井旁遇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一打探,已然九十二岁高龄。我上去就问:“老太太,您听说过凤凰萝卜吗?”她抬头,显出诧异的神色,脱口道:“知道啊,凤凰湾那儿的,我上市场总要挑些凤凰萝卜来吃,就像买笋总爱选问政贡笋一样。它们名声在外,味道正宗,就算贵一点也不打紧!”这下轮到我诧异了,追问道:“那凤凰萝卜是啥时就出名呢?”“这我不清楚。”她略作沉吟,“反正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提到凤凰萝卜,家里也经常买来烧,至少是解放前就开始流传了。”由此看来,凤凰萝卜扬名已久。只是它源于何时,又为何单单凤凰湾一带的萝卜倍受大众青睐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由县城追到凤凰湾,走进凤凰村,见到正在农田侍弄蔬菜的胡老伯。我的意外到来,他很是兴奋,大概也没想到我一个外乡人,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萝卜专程找上门来。于是,在宽阔延展的歙许大道旁,在山水相依相伴的富资河畔,在覆有薄膜的半圆形棚架下,我们伫立在长满绿油油的菜地间,就凤凰萝卜的前世今生有了一番深入的交谈。
要溯凤凰萝卜的源头,他说不清楚,总之往上数三代,常年与泥土打交道的祖辈,就和村民一道种植萝卜了。凤凰村以汪、胡两大姓氏为主,于2008年和中溪、三田、高金、丰口自然村一起合并为中溪村,以富资河西岸的西凤凰村至富堨坝一带为核心种植区,计200余亩,产出的萝卜最能体现“凤凰”特色。听闻村中的胡氏祠堂上有一块李世民题的牌匾,后来随着祠堂的颓圮倒烂,也不知流落何方去了。想到凤凰湾处建于唐末的堨坝和因之命名的富堨古村落,这小小的凤凰村历史也必然如门前流淌千年的富资河一样绵长悠久,不禁叫人感慨万端。
谈及何时发现凤凰萝卜的口味独特,自成一脉,是其它地方所不能及的,胡老伯答不上来,却是打小就嚼着这甜甜脆脆的凤凰萝卜,便认为天底下的萝卜都如这般好吃,见怪不怪了。沉吟片刻,胡老伯同我讲述了一件陈年往事,算是凤凰萝卜扬名的旁证吧。
民国时期,村中一户汪氏人家娶了一位从旱南湖田嫁来的媳妇,嘴一张,手一双,家里家外,样样都能拿上手,不光是家中的顶梁柱,也是村中响当当的角色。她有一个很怪的忌口,誓言今生绝不再吃一口萝卜。追问其缘由,原来是老家山地产的萝卜又苦又辣,一日三餐不是萝卜块,就是萝卜丁,早把她给吃腻了。长辈一再劝说我们这儿的萝卜与你们那地的不一样,甚至还帮夹到她碗里。她却宁可吃白饭,也丝毫不愿沾嘴。家人没办法,只好由她去。有一天去田里干活,匆匆忙忙地,忘了带茶水。临近中午,她口渴得要命。情急之下,就从旁边的菜地里拔了个萝卜,顺手在裤边蹭了蹭,将皮啃掉,没嚼上几嘴,便有丝丝甘甜的汁水涌入心田,且丝毫不留残渣,赛是在吃一只上丰雪梨,既解渴又爽口,那叫一个够瘾!不大一会儿,手中就只剩下一个萝卜缨了。接着她又拔了一个嚼起来,越嚼越有味,渐入佳境,便视为是生平吃过的最好的萝卜了。于是她多拔了几株萝卜带回家,央求婆婆晚上做给她吃,午后又下地干活去了。婆婆大惑不解,心想,以前塞给她都不吃,如今倒是破了天荒,便到镇上买了一丁肉作油炒了,将萝卜切块放入砂锅一块炖。傍晚,汪家媳妇刚走进家,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顿时唾液生津,食欲大增。结果是,米饭比平时多吃了两碗,一锅萝卜她一人就吃了一半,惊得家人呆若木鸡,不仅没怪她,反而争着相让予她。婆婆拿来勺子,给她舀了几勺萝卜汤。她先抿了一小口,鲜中带甜,直入心脾,随后捧碗一饮而尽,并不住地夸赞道:“真是天下美味,我们凤凰萝卜赛人参啊!”此后,汪家媳妇爱上了萝卜,秋炒萝卜秧,冬烹萝卜片,春炖萝卜干,夏食萝卜枣。一餐不吃,寡淡无味;顿顿萝卜,百吃不厌。来年春天,留在地里作种的萝卜在旭暖的阳光下,应着和风与漫布田间地头的油菜一同抽薹开花。不同的是,油菜花一片金黄,萝卜花却是白中略带点点紫红,一样吸引蜂蝶在其间翩翩飞舞,一样群芳争艳,点亮路人的目光。立夏前后,汪家媳妇同婆婆一道挥镰割秆,撸下一串串胀鼓鼓的长荚,经棒槌一阵锤打过后,一粒粒红棕色的种子欢喜地蹦跳而出,又被勤劳的双手拢到一块儿,摊晒在面簸或畚箕中,直至完全干燥,并精心保管起来。当年中秋节前夕,汪家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还特地带了点凤凰萝卜的种籽交由母亲栽种,让老家人也能吃上一口香甜脆爽的“人参果”。两年后,旱南老家的兄弟来凤凰村探望姐姐,家人以萝卜待之。兄弟连连摇头,感叹道:“怎么你们凤凰湾的萝卜这么好吃呢?”两相对比,虽说外形大同小异,吃起来却大相径庭,俨然一个正品,一个山寨,不是一回事了。汪家媳妇这才恍然过来,原来是两地土质的不同,导致种子发生了变异,自然就少却了“凤凰”特有的味道。听完后,我豁然开朗,蓦地想起《晏子春秋》中“橘生准南则为橘,生于准北则为枳”的故事,这其间固然有气候、水分、环境、管理等多方面的因素制约,但土质差异无疑成了难以改变的重要影响。“一般来说,凤凰萝卜的土种带出去种,第一年的口味还是地道的,到了后来就慢慢变味了。凤凰萝卜之所以好吃,关键还是凤凰村的土壤好!”胡老伯又补充道,“这儿不光是种萝卜,还是莴笋、四季豆等,或是种植甘蔗、西瓜,都要比别的地方松脆、甘甜、多汁,口感就是不一样!”我不禁向他举起了大拇指,也为凤凰湾能孕育出这么优质的萝卜点赞。临走之际,胡老伯特地拔了一大袋凤凰萝卜送给我,让我带回去给家人尝尝鲜,就像自家人的孩子回家总带点家乡的土特产离去一样,叫我好生感激。我知道,这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萝卜里,不仅包含着农民淳厚质朴的美好情谊,更有凤凰人贮存心底的那份自豪与底气。如今,在富堨镇党委、镇政府和中溪村村两委的示范引领下,充分发挥凤凰村股份经济合作社作用,采取“党建+公司”的形式入股企业,兴建高质量蔬菜基地,实施农业生态种植,打造特色品牌农产品。在此,我衷心祝愿凤凰萝卜在新时代乡村振兴的号角下,进一步做大做强做优,插上大凤凰神的翅膀,飞向诗和远方。特别声明: 1、以上作品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不代表歙县论坛的观点或立场。如因作品内容、版权或其他问题需要同歙县论坛联系的,请于作品发布后的30日内进行。 2、“歙县论坛”微信公号刊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欢迎致电0559-2621317,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3、投稿、合作QQ:54596489@qq.com(加时请注明微信投稿or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