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都没有想到,2007年4月份退休后,62岁的我,居然“上山”学习开车了(驾校在呼和浩特北郊大青山南麓一片开阔的场地上,学员们都管去该驾校学车为“上山”)。
开车,在我国改革开放前,只是极少数人的事,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那时,我国还很贫穷,除了国家公交公司、运输公司有一些客车、大卡车和国家机关有几辆少得可怜的吉普型小汽车外,其他地方和私人根本没有汽车,你去哪里开车?小车在当时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象征,能当上小汽车司机自然是人们羡慕的职业。
当时人们出行的代步工具只有自行车。我国号称是自行车王国,全国平均每人有一辆自行车似乎有点夸张,但每户有一辆或几辆自行车当属实事求是。
自从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突飞猛进地向前发展,国家繁荣富强,人民富裕安康。曾几何时,小汽车居然破天荒地进入了普通百姓家庭,开始了有车族时代,真是沧桑巨变,令人惊叹。这恐怕是标志着我国人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的一个里程碑。连在事业单位工作的我的姑娘也于2006年买了一辆夏利牌轿车,开着车轻松自如地去上班。现在,有车族队伍急遽扩大,城市家庭没有汽车的人家已经屈指可数,有两辆轿车的家庭也很普遍,农村家庭也有相当一部分有了大小汽车。
有了汽车,自然要学开车,各地驾校应运而生,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我退休时正赶上这学车潮。一辈子没赶过时髦的我,退休后却要赶时髦了。我之所以要学开车,其实并非我意,而是老伴儿和姑娘给我安排的权宜之计。在岗时,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废寝忘食,被同事和家人视为“工作狂”。老伴儿和姑娘担心我一下适应不了退休生活,让我先学一段开车缓冲一下,转换一下脑筋,于是就给我在驾校报了名。报名后,她们并没有及时告诉我,而是怕我反对和不接受,想给我个温水煮青蛙,让我慢慢接受。孰知学习开车是埋在我心底的宿愿。早在三四十年前,我在旗县政府当秘书时,就有掌握开车技术的愿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实现罢了。等我正式退休回家的那一天,他们告诉我这个信息时,我感到分外惊喜,这正是天赐良机。我学开车的愿望要实现了,心里既感到兴奋,又觉得新奇,外加几分激动。急不可耐的我第二天即打点行装“上山”了。
驾校离市区有20多公里。驾校场地很大,条件并不是很好,但练车所需的基本条件和设备还是具备的。
我“上山”的时间是4月下旬,正值塞外暮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空气倒是十分清新,阳光明媚。远离了市区的嘈杂,周围显得分外宁静。习惯了在办公室理头苦干,忽然来到了崭新的环境,精神为之一振。几十年来,在工作岗位上勇挑重担,压力山大,突然卸掉了担子,减去了压力,像笼中放飞的小鸟,获得自由,一身轻松,那叫一个爽。顿时觉得天空也比过去蓝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向我微笑,都在向我表示欢迎。我也以极大的热情向大自然张开了双臂。
参加学车的人可真多,实地练车的也有百八十人。这些学员的身份几乎包括了社会上的各行各业。有机关事业单位的干部、有个体工商户,有工人、有农民、有学生。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聚集在一起,由于没有利害关系,又都是学员,所以大家都很谦卑,个个和蔼可亲,一见如故,不分彼此,很快融为一体,有说有笑,十分和谐。
学员们大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三四十岁的人也很少。他们活力四射,朝气蓬勃。我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年过60的老者,没有第二。学员们不知我姓甚名谁,也不知我的职业和资历,由于我穿着朴素随便,没有一点架子,像个普通的工人,所以都异口同声地称我为“大爷”,连教练也不例外。我在他们的感染下,似乎年轻了许多,从而消除了代差。大家平起平坐,该干什么干什么,该练车练车,该休息休息,没有谦让,没有额外的礼仪,有的只是秩序。我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倒觉得十分轻松和愉快。
驾校学开车采用得是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教学方法。当然,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师徒关系。我的教练赵建平,是一位40多岁的老司机。他为人忠厚老实,待人诚恳,性格开朗,非常敬业,我们很合得来。他说话不多,也不讲什么大道理,只实实在在地教给你机械操作方法和要领。比如怎样踩离合器、怎么点火、怎么挂档、怎么起步等等。还教给我们一些需要注意的安全知识等。比如,在你开车前,要观察车的四周有没有人或障碍物;必须分清油门和刹车,不可误踩;在别人开车时,你不可站在他的车前或车后,以免出事,等等。这些注意事项有的是必须掌握的操作规程,有的是经验之谈。赵教练指导细致周到,令人敬佩。在教练指导后,剩下的时间就由你反复练习了,直到完全掌握了操作要领。其实,学开车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也没有多大的难度,只是一个熟练的过程。赵教练对我这个难得的老学员很是尊重,照顾有加。我也十分谦虚地配合他的教练,双方形成子一种信任和默契。
说到练车,不能不说进行得并不顺利。关键是车少人多,每天练习的次数太少。偌大一个驾校,只有四五台教练车,而学员每天则多达百八十人。一台车最少也有一二十人在排队等待上车练习。一天一个学员最多只能轮到两次上车时间。而且每次上车时间最长也就十分钟左右。每天一个人练车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而学员每天一旦上了山,必须在驾校待一天,想回市内除非步行。驾校的班车早上把学员从市内接来后,一直等到晚上收车后6点多才往回送。除此,没有任何车辆可以带你回市区。
中午饭只能在驾校食堂或附近的农家乐小饭馆去吃。说到吃午饭,倒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每天中午到点儿收车后,我们几个要好的学员约上教练,到农家乐小饭馆吃上一顿农家饭,很是愜意。小饭馆有炒菜、烩菜、各种面食、油炸糕等,具有浓郁的农家风味。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倒蛮开心的。至于饭钱嘛,轮流付款。今天你付,明天我付。吃完午饭也没地方休息,教练就带着我们几个给开小灶,趁午休时间,单独让我们练车。还教我们一些没列入平时练习的技术,比如坡道起步等。说实在的,我的学车有很大进步,主要是每天中午的单独操练起了作用。光靠每天两次的短暂练习是远远不够的,这得感谢教练的大力照顾。
由于练车的时间大少,每天大部分时间没事干,回又回不去,休息也没有地方,我们只好约上几个合得来的学员在驾校附近农村闲逛。进入5月份以后,附近农村的桃杏花还没开败,桃花红来杏花白,煞是好看。我们难得有这样的赋闲时间游春踏青。一次,我们在经过一片空地时,突然发现地里长满了苦菜,我们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惊喜。于是每天练完两次车后,挖苦菜成了我们的主要任务。每天能挖三四斤,晚上带回家,清洗干净,在开水锅里焯好,用油盐醤醋外加辣椒油一拌,真是一道上好的野味,第二天带到驾校和教练学员共同分享。我们控苦菜,一直挖了半个多月,直到地里的苦菜少了或长老了、不能吃了为止。在那段时间,每天中午有拌苦菜佐餐,真叫别有风味,其乐无穷。
由于每天顶着太阳在附近农村窜游、挖苦菜,我被晒成黑不溜秋的黑小子。同事见了我都有些诧异。车学好没学好暂且不说,脸晒黑了也是一大收获,这是大自然的恩赐,是你在办公室里绝对得不到的。
检验学车好坏的唯一标准是考试。考试过了关,说明你学好了,能拿到驾驶证了,否则你就是没学好,需重头再来。考试时间当时没有明确规定,由交警部门根据情况临时决定。这个临时决定随意性很大,我在练车三个多月之后才陆续开始考试。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内,我是风雨无阻,每天准时上山。我这位“大爷”几乎所有学员和教练都认识。参加学车的人并不是都像我一样悠闲,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都得上班,只有双休日才能上山,还有一些个体户和自由职业者可以随意些,只有我是唯一一个从不缺席的既勤奋又执着的学车老者。
驾考按当时的规定,分科一、科二、科三三项考试。如果这三科都过了,最后还有一项抽查考试,即随机抽查一些人参加晚间路考。
科一考试,主要考关于汽车及交通规则的基础知识,参考资料是一本有关教材。这科一考试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它难,那是你根本没有下功夫去学;说容易,是说只要你认真学了,根本不难。我考科一那天是下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赵教练陪我前往,给我压阵。考试由警官监考,甚是威严。考生人手一台电脑,考题都在电脑中,全是判断对错题,只需你在每道题后的括弧内填“V”或“X”即可。对于这类考试,应该是文化人的长项,所以我非常放松,一点也不紧张。我坐在座位上,打开电脑,点进界面,快速地、有条不紊地、几乎不加思索地点击着键盘,尽管考题很多,有上百道,但我不到十分钟便答题完毕,查得得分为97分,几乎是满分,获得了优异成绩,毫不费力地轻松过关。当我站起来,离开考场时,满屋子的考生还在理头答题。监考警官见我如此快速地考试完毕,毫不掩饰地向我投以赞许的目光,并不断低声重复着一句话:“这位老同志可真是学好了”。在外面等候我的赵教练见我这么早就走出考场,已经猜出我考得不错,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表示祝贺。
科二考试主要考倒车移库。从一个库房倒进去,然后侧移到另一个库房停稳,最后再开出库房。这不仅考你驾驶技术掌握的熟练程度,更考你的心理素质。科二考试恐怕是各场考试中最难的一关。该项考试有两次免费考试机会和一次交费考试机会。临到考试时,不知怎的,我感到很紧张。尽管平时练得挺熟练,还有赵教练继续陪同压阵,并反复叮咛我注意事项,让我不要紧张,可我始终压不住剧烈跳动的心。第一次倒库,刚刚倒进去就碰杆了。第二次重来,虽然吸取了教训,尽量冷静情绪,但仍然没有成功,车倒进去,移库过程碰杆了。两次考试机会不到十分钟就让我白白浪费掉了。科二考试完全是电子监控,人为因素几乎为零。两次考试失败,让我越想越气恼,平时练得那叫一个油,怎么临阵就过不了关呢?太伤自尊了!霎时,我倔强的劲儿上来了,不服输的精神在这时显露无遗:我决定利用最后一次交费的机会过关!赵教练在场外目睹了我考试的全过程,感觉到我实在是太紧张了,他拉住我的手,像哄小孩儿似地不断安慰我,无奈地让我参加下次考试算了。对于一个急性子来说,哪能等到下一次?这时的我根本听不进赵教练的劝告,即使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我挣脱赵教练的手就跑去交费,获得了最后一次考试机会。你别说,有了这股倔劲儿,有了这种不服输精神,我一下子变得格外镇定,紧张的心情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当我坐在驾驶室内,一切操作都十分的自信、恰当,非常顺利地就过关了。这时站在场外的赵教练耐不住激动,居然跑进场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长时间的拥抱。胜利告诉我,紧要关头,只要你不下软蛋,不尿裤子,敢于亮剑,你就会无往而不胜。
有了科二考试的经验教训,有了前面的胜利垫底,科三路考就顺利多了,基本上没费劲儿就过了。科三主要考察你在行驶过程中诸如变线变档、回头拐弯的技能熟练程度和对交通规则的认知程度,对于这些我还是很有信心的。科三考试过关了,最后一项随机抽查夜间路考我没被抽查到。所有考试都过关了,说明我已拿到驾驶证了,甭提多高兴了。
这次驾考的通过率是多少?我没调查,但从部分学员的情绪看,大概有百分之七八十吧。因为从考试的严格程度来看,通过率不会太高。别看我已年过花甲,在学车上却不输年轻人。
学车顺利结业了,但驾驶证等了半年才发下来,等正式拿到
驾驶证己经是2007年下半年了。此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的教练赵建平,他在我四个多月的学车过程中,给予我悉心指导和多方照顾,我们结下了深厚友谊,是难以忘怀的忘年交。
拿到驾驶证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驾驶着姑娘的夏利车在大街小巷中行驶了,当然开始得有人陪着。不是姑娘陪,就是赵教练陪。等熟练了一段时间后,我把视野放到了市区外或者更远的地方。呼市的托县、和林等地是我不时光顾的地方。二连浩特在赵教练的陪同下,我还跑了两趟。到二连浩特单程六百多公里,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在笔直的康庄大道上奔驰,那个爽劲儿、那个神气,就甭提了。
作者:连星罗,男,汉族,中共党员,1945年农历正月十九日生于丰镇隆盛庄。1968年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学院中文系,分配到伊盟准格尔旗工作10年。1979年调到内蒙古广播电视大学工作直至2007年退休。在电大杂志社任社长,并主编《广播电视大学学报》等刊物20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