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卡拉克的十字军城堡 ©张弛
7世纪初，当拜占庭皇帝希拉克略终于击败萨珊帝国时，穆罕默德已利用伊斯兰教将分散的阿拉伯部落拧成一股绳，悄然崛起于阿拉伯半岛了。穆罕默德身后，被称为正统哈里发的继任者以“圣战”为号召，发动了一系列的对外扩张，灭掉萨珊帝国，也夺取了拜占庭的大片领土。包括约旦在内的黎凡特地区从此进入伊斯兰时代。
公元 661 年，倭马亚王朝取代正统哈里发，定都大马士革。此时的非拉铁非已更名为安曼，由于临近首都，其地位迅速提升，成为一个行政中心。安曼城堡山上的倭马亚宫殿，便是供倭马亚总督居住的。
倭马亚宫殿 Umayyad Palace
笔者在第一篇中提到安曼城堡山，罗马人在上面建造了赫拉克勒斯神庙，后来拜占庭人又从神庙废墟中拾取石料，建造了教堂。倭马亚时代建造的宫殿以及其间叠加的阿拔斯王朝和法蒂玛王朝的遗迹，使城堡山变成一座有助于人们了解约旦各个历史时期的露天博物馆。
△ 阿曼城堡山平面 图片来自网络
宫殿位于城堡山西北隅，其南侧矗立着一座清真寺。这是一座立于石质平台上，宽六柱、深七柱的庭院建筑。朝向麦加的基卜拉墙在南侧，米哈拉布位于墙中央，突出墙体。清真寺毁于古代地震，现仅部分柱础和墙体被树立起来。
△ 宫殿平面 图片来自网络
△ 清真寺和宫殿入口建筑 ©张弛
△ 清真寺正立面 ©张弛
△ 从清真寺正门看宫殿入口建筑 ©张弛
清真寺和宫殿之间的广场曾是喧嚣的集市，广场北侧是宫殿的纪念性入口，来访者须在这里接受搜查，并在通报后入内。入口建筑平面呈十字形，十字的四臂上方覆盖桶形拱顶。中厅由木制穹顶覆盖，现状是20世纪末复原的。墙面的众多小型壁龛令人印象深刻，其间饰有浮雕叶形图案。这些图案包括半掌纹、橡树叶和藤叶，以及几何图案、玫瑰花瓣、香樟树和四叶草。总的来说，屋顶结构和装饰图案显示出强烈的萨珊王朝风格。
△ 入口建筑和清真寺的位置关系 图片来自网络
△ 宫殿入口建筑 ©张弛
△ 入口建筑和一侧浴室的平面 图片来自网络
△ 中厅 ©张弛
△ 被复原的壁龛 ©张弛
△ 壁龛 ©张弛
△檐口 ©张弛
△ 被复原的木质穹顶 ©张弛
一条柱廊街与入口建筑后侧相接，通向宫殿的重要区域，街道的侧面连接住宅区，这些住宅区大部分是政府公务员的住所。
△ 入口建筑后侧的柱廊街 ©张弛
△ 侧面的居住区遗址 ©张弛
△ 居住区中残存的壁龛 ©张弛
柱廊街的尽端衔接宫殿围墙中部的大门，宫殿的中心区域包括一座曾经覆盖着桶形拱顶的接待大厅和其后的王座大厅。王座大厅的平面呈十字形，中央大厅上方曾经覆盖着穹顶，地面曾经铺设色彩斑斓的马赛克。大厅南侧的拱门与接待大厅相连，东西两侧的拱门通向侧厅，北侧的拱门则通向一个庭院。
△ 宫殿大门 ©张弛
△ 看向王座大厅 ©张弛
位于入口建筑东侧的露天蓄水池也值得一提。其直径达到17.5 米，由 2.5 米厚的石墙环绕，墙体内部覆盖防水灰泥。池底中心比周围稍深一些，便于沉降水中的泥沙。该池可蓄水 1370 吨，被用来供应浴池、厕所和居住之用，水源则引自周围建筑的屋顶和路面。
△ 蓄水池 ©张弛
△ 蓄水池一侧的拜占庭榨油工坊遗址 ©张弛
经历数次地震和自然灾害，特别是 747 年的强震，宫殿坍塌废弃。三年后，阿拉伯帝国经历了血腥的权力交替，新掌权的阿拔斯王朝将新都迁往巴格达。因不再临近权力中心，安曼的地位下降。
△ 从城堡山俯瞰城市 ©张弛
十字军东征 Crusades
自七世纪初，被基督教视为圣城的耶路撒冷就落入穆斯林之手。倭马亚和阿拔斯王朝更是将版图扩展到欧洲部分地区。不过倭马亚王朝的宗教宽容政策，却广受西欧人的赞誉。此后的阿拔斯王朝虽然稍有收紧，但各宗教间尚属融洽。到了十世纪，为应对中兴的拜占庭帝国，阿拔斯王朝开始引入突厥雇佣军。这些突厥人逐渐成为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他们对宗教的宽容度不及阿拉伯人，宗教冲突开始显现。后来，来自北非的什叶派帝国法蒂玛王朝开始扩张，夺取了耶路撒冷。他们更加敌视非穆斯林，第六任法蒂玛哈里发更是下令摧毁了包括圣墓教堂在内的所有耶路撒冷基督教堂和犹太会堂，并不遗余力地迫害基督和犹太教徒，这大大加重了基督教与伊斯兰教间的对立。
△ 阿拉伯诸政权和十字军在约旦活动的时期 笔者绘
时至十一世纪，由于连年内战，拜占庭帝国重新衰落。以至于在曼齐刻尔特被塞尔柱突厥人击败，连皇帝都成为俘虏。此战使拜占庭失去作为战略屏障的安纳托利亚高地，首都君士坦丁堡从此暴露在突厥人面前，因此不得不向西欧求援。此时罗马教宗的地位正遭到一些国王的挑战，如能号召东征，不啻为巩固教廷影响力的手段。再看看此时处于中世纪的西欧社会：采邑制度盛行，大大小小的封建领地星罗棋布，致使交通不畅、信息闭塞、文明水平低下。在领主间的频繁争斗中，骑士阶级应运而生。他们的作战和冒险欲望强烈，且垂涎于东方的富庶，遂与教宗一拍即合。同时，在教廷的鼓吹下，穷苦无依的民众认为东征，或者“圣地朝圣”，是一种赎罪和改变命运的捷径。
在这样的背景下，十一世纪末，十字军东征拉开序幕。骑士们组成的正规军顺利从法蒂玛王朝手中夺取耶路撒冷，并进行了血腥的屠城。随即，他们将西欧的采邑制度移植到新的领地，建立了耶路撒冷王国和三个附属国：伊德萨伯国、的黎波里伯国、安条克公国。由贫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则被拜占庭皇帝打发到与突厥人作战的前线，成了炮灰。
此后的两个世纪中，十字军发动了九次东征。其中第四次竟攻陷君士坦丁堡，建立了拉丁帝国，这也暴露了其逐利的本质。在黎凡特起伏的地形中，为了防御进攻，巩固统治，为士兵提供安全的住宿，互相对峙的十字军和伊斯兰世界都建造了大量的城堡。
卡拉克城堡 Kerak Castle
1187年，具有骑士风范的萨拉丁建立的阿尤布王朝取代了法蒂玛王朝。他整合了原法蒂玛的什叶派力量和巴格达的逊尼派力量，成功在哈丁（今以色列北部）全歼十字军主力，随后重新夺取了被十字军占领88年的耶路撒冷。
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场景让笔者印象深刻：战争结束后，耶路撒冷国王吕西尼昂的居伊（Guy de Lusignan）和沙蒂永的雷诺（Renaud de Châtillon）被带到萨拉丁的帐篷，萨拉丁向居伊献上一杯水。在伊斯兰文化中，这意味着囚犯将得到宽恕。但居伊并不了解，把高脚杯递给雷诺。萨拉丁立即夺过高脚杯，说："我没有让这个恶人喝水，这救不了他的命。“ 随后亲手斩杀了雷诺。居伊担心自己也会被斩首，萨拉丁则向他保证 "王不杀王"。
△ 15世纪插图描绘萨拉丁斩杀雷诺的场景 图片来自网络
因着对这段历史的了解，笔者造访了这位麻烦制造者雷诺的卡拉克城堡。该城堡是十二世纪中叶由耶路撒冷国王的侍杯官帕扬（Payen le Bouteiller）作为他的统治中心建造的，以取代南部较弱的蒙特利尔城堡。卡拉克战略位置极佳，既能控制贝都因人，又能控制从大马士革到埃及和麦加的贸易路线。三十年后，雷诺通过婚姻获得了这座城堡，遂以此为基地，无情地屠戮穆斯林商队，甚至试图进攻麦加。萨拉丁对他憎恶至极，曾两次围攻卡拉克城堡，都被摄政王雷蒙德三世解围。
△ 蒙特利尔城堡，帕扬原先的统治中心 ©张弛
△ 卡拉克城堡东墙 ©张弛
©张弛
卡拉克城堡是一座建造在陡峭山丘上的大型楔形建筑群，长约 220 米，北端宽 125 米，南端宽 40 米。十字军就地取材，以粗糙切割的深色石块构筑。该城堡于1187 年落入萨拉丁之手，1264 年又成为马穆鲁克的要塞。后者对该城堡进行了彻底的翻修，采用较远处运来的灰黄色石灰石。根据材料的区别可以判断，城堡北部和东部是十字军建造的，而南部以及西部的低层庭院出自马穆鲁克之手。
△ 从城上向西俯瞰 ©张弛
△ 向东俯瞰 ©张弛
宽阔的北城墙面对卡拉克市区，由两座角楼巩固防守，现代游客入口则是位于角楼和城墙之间的侧门，可以通过护城河上的一座木桥进入。
△ 游客入口 ©张弛
△ 护城河和另一座木桥 ©张弛
城堡分上下两层，以内部城墙隔开。在上层庭院，沿着北城墙内侧，是十字军建造的双层拱顶大厅，曾经可能作为军营使用。在与之相连的厨房中还能看到榨橄榄油的碾盘和烤炉。教堂在城堡东侧显眼的位置，可从城下看见，不过现在仅存一段拱顶了。
△ 十字军的拱顶大厅-上层 ©张弛
△ 拱顶大厅尽端的视野 ©张弛
△ 另一侧的尽端 ©张弛
△ 下层 ©张弛
△ 厨房 ©张弛
△ 教堂残存的拱结构 ©张弛
城堡最南侧是马穆鲁克时代的防御建筑和军营，外部方正，内部则是拱顶大厅的形式。军营北侧空地的地层中还发现了马穆鲁克宫殿遗迹，包括带拱顶的房间、带庭院的接待厅和清真寺。
△ 远眺城堡南端 ©张弛
△ 马穆鲁克的防御建筑和军营 ©张弛
△ 防御建筑和军营内部 ©张弛
△ 箭窗 ©张弛
△ 宫殿遗址 ©张弛
下层庭院连接着一系列地下通道，似乎主要用于储藏和防御。马穆鲁克时代的纪念性城门也在这里，现在已被封闭，只有在城堡外才能辨认出来。
△ 俯瞰下层庭院 ©张弛
©张弛
△ 下层庭院 ©张弛
△ 地下通道的出口 ©张弛
卡拉克城堡是早期十字军建筑的一个重要范例，混合了西欧、拜占庭和阿拉伯的设计风格。在此之前，十字军只是在东征途中修建了一些防御塔楼。如此庞大的城堡则是为了应对伊斯兰世界不断增长的军事威胁的产物。
阿杰隆城堡 Ajloun Castle
为了应对十字军，阿尤布王朝也建造了大量的城堡。阿杰隆城堡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该城堡位于约旦北部，可以控制大马士革和约旦南部之间的联系，守护朝圣者和贸易商队，同时还保卫着附近的铁矿，这些铁矿对武器制造至关重要。
△ 从城堡向南俯瞰 ©张弛
1183 年，萨拉丁的侄子伊兹·丁·奥萨马（Izz al Din Osama）奉命在此修建了第一座要塞，作为阻止十字军在该地区扩张领土的大规模军事战略的一部分。在后来的马穆鲁克时代，又增建了一座新的塔楼和大门。
城堡建于海拔 1100 米的山顶上，由城堡周围凿出的石灰石块建成，而凿出的区域则成为干护城河，这使攻城变得更加艰难。城堡有七座塔楼，士兵不仅可以在塔上瞭望，还可以向攻击者投掷火球。大门上方还有投掷或浇灌口，可以向敌军士兵投掷石块、沸水和油。
△ 干护城河和塔楼 ©张弛
阿尤布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的石匠技艺精湛，是建造桶形或十字形拱顶的大师。其中一些拱顶系统被用于建造很高的天花板，横跨巨大的房间，令人印象深刻。有些空间没有覆盖屋顶，形成采光井，以便照亮城堡的各个楼层。
△ 仰视中庭十字形拱顶 ©张弛
△ 十字形拱顶 ©张弛
△ 存放弹丸的房间 ©张弛
△ 走廊 ©张弛
△ 厨房 ©张弛
△ 屋顶庭院 ©张弛
△ 塔楼的废墟 ©张弛
城堡最古老的部分是一座拜占庭教堂，其遗迹包括中殿、长老堂、唱诗班屏风的缝隙和部分马赛克地板。这证实了史料记载，即这座城堡是在修道院的废墟上建造的。事实上，"阿杰隆 "这个地名就与一位住在该修道院的牧师有关。
△ 石墙中嵌着带有麦穗浮雕的石块，它来自于附近的罗马神庙 ©张弛
△ 拜占庭修道院中的马赛克地板 图片来自网络
除此以外，阿杰隆城堡的供水系统也经过精心规划。阿尤布的工匠设计了一套在城堡内收集雨水的系统。雨水通过一个由小石子、沙子和特殊植物组成的七级过滤系统进行过滤。此外，废水处理系统也具有创新性。城堡墙内的陶瓷管道将使用过的污水导入墙外的水池，池中装有死海的特殊盐分，用于处理废水，以便灌溉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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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丁战役是阿尤布王朝对抗十字军的一个重要转捩点，不过萨拉丁在他的有声之年尚不能将十字军完全逐出黎凡特。东地中海沿岸的大量要塞仍然是源源不断从西欧赶来的骑士的桥头堡。
在第七次十字军东征期间（1248年－1254年），旭烈兀率领10万军队进行的蒙古第三次西征对中东权力格局做了一次大洗牌：巴格达被屠城，占领安纳托利亚的罗姆苏丹国和阿尤布王朝被攻灭。若不是旭烈兀因蒙哥汗死于四川而带领主力返回东方，伊斯兰世界可能还要面临更大的损失。此后，以开罗为中心的马穆鲁克王朝取代阿尤布王朝，成为伊斯兰世界新的捍卫者，并于1291年攻陷十字军的最后一个要塞阿卡（今以色列北部），将其彻底驱逐。
十字军东征虽然给地中海沿岸民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却也带动了东西方之间的贸易交流，使许多商人变得极其富有并开始赞助艺术家和建筑师，间接推动了欧洲的文艺复兴和军事改革。但也由于十字军的侵略，拜占庭帝国从此一蹶不振，最终亡于奥斯曼帝国的围攻。从此东西方之间的屏障消失了，西方不得不直接面对强大的奥斯曼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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