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黝黑的院士，育成创下世界纪录的稻种

科技 2024-10-31 19:42 广东

谢华安院士(右)与助手在田间。

他是种业界皮肤最黝黑的院士，这是长年累月躬耕田野留下的痕迹。由他育成的杂交水稻良种创造多个中国之最乃至世界之最一一他就是中国科学院院士谢华安。

截至2023年底，杂交水稻问世50周年整，我国累计通过国审的杂交稻品种共6333个，这其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当属“汕优63”。

这是一个扭转中国杂交稻命运、创造世界稻作史记录的品种。

自1986年开始，“汕优63”连续16年位居全国种植面积第一，累计推广10多亿亩，增产粮食1400多亿斤。

成为我国推广速度最快、推广时间最长、应用面积最大、增产效益最显著的杂交水稻良种。

一路走来，谢华安的初心不改——“矢志奋斗，让大家都有一碗饭吃”。

10月29日，第二十一届全国种子信息交流与产品交易会“汕优63”选育四十周年暨水稻种业高质量发展交流活动在福建福州召开。中国科学院院士谢联辉、谢华安、韩斌、钱前，中国工程院院士戴景瑞、刘旭、陈温福、万建民、何祖华等9位院士齐聚，总结回顾“汕优63”选育推广历史成就，交流水稻育种创新前沿动态，号召大力弘扬科学家精神，持续推进水稻种业高质量发展。

第二十一届全国种子信息交流与产品交易会“汕优63”选育四十周年暨水稻种业高质量发展交流活动现场。

“谁来挽救中国的杂交稻”

“汕优63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挽救了中国的杂交稻。”谢联辉回忆。

1973年，以中国工程院院士袁隆平为代表的中国科学家实现籼型杂交水稻“三系”配套。

1976年，“南优2号”“汕优2号”等第一代杂交稻品种开始在生产上大面积推广，水稻单产大幅提升，成就第二次“绿色革命”。

但与此同时，危机也在悄然逼近。“不抗稻瘟病是当时杂交稻最大的隐患。”谢华安说。

作为水稻三大病害之首，稻瘟病在水稻的全生长周期均可发病，严重时将导致枯死绝收，被老百姓称为“鬼掐颈”。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杂交稻产业化推广数年后，多个省份的杂交稻田相继暴发大面积病害，仅四川省就有累计超过1亿亩的“汕优2号”遭受重创，形势严峻。

谢华安还记得当年参与灾情调研时的情景，一个农户种了10余亩稻子，“放三只鸡下去啄食都吃不饱”。

“加上那时候杂交稻的品质差，人不吃牛也不吃，有媒体发出‘谁来挽救杂交稻’的疑问。”谢联辉介绍。

该怎么办？谢华安以选育抗瘟性强的恢复系为突破口，重点突出强恢复力、优质、大粒型等目标性状。

最终，谢华安选择了国际水稻研究所品种、具有野生稻血缘的“IR30”作为抗源，与来自南美洲的热带品种“圭630”进行远缘杂交。

前者抗病性强、恢复力强、株叶形态好、转色好，后者则具有千粒重大、米质优、结实率高、丰产性好等优势。

谢华安团队创立严格有效的抗稻瘟病育种程序，“一票否决制”被坚决执行，只要不抗稻瘟病，其他性状表现再好，都一律淘汰。

层层选拔之下，“明恢63”于1981年脱颖而出，随即和江西省萍乡市农科所选育的“珍汕97A”组配出“汕优63”。

如今，凭借抗稻瘟病、恢复力强、恢复谱广、配合力高、适应性广、米质好、制种产量高等优点，“明恢63”已成为我国杂交水稻历史上遗传贡献最大的亲本。

数据显示，以“明恢63”及其衍生恢复系为亲本育成了“汕优63”等上千个品种，累计推广面积超过40亿亩。

“有没有杂交水稻，关键在于不育系的创制。而杂交水稻能不能成为一个卓越的成就，关键在于恢复系的创制。”刘旭指出，“明恢63”是我国各个作物中作用最大、创新性最强的一个骨干亲本，是种质创新的巨大成就。

“我们大多是吃着汕优63长大的”

“我们大多是吃着汕优63长大的。”钱前表示。

1982年，“汕优63”破格同时参加市、省、国家三级区域试验，1984年便通过省级品种审定。

该品种高产、优质、抗病、广适，解决了第一代杂交稻稻瘟病抗性差的致命缺陷，从此不推自广，一路高歌。

有一次，山东胜利油田农场的负责人带队登门拜访，一进门就对谢华安说，“从来没种过产量这么高，还这么好吃的水稻！”

1990年，“汕优63”登上顶峰，全年推广面积超过1亿亩，占当年全国杂交稻种植面积的40%以上。

一粒种子改变世界，“汕优63”作出了最好的诠释。

陈温福认为，中国杂交水稻史上有3个丰碑，一是发现“野败”天然不育株并创制出不育系材料，让“三系”配套理论真正从书本走向田间。二是育成“明恢63”及“汕优63”。三是培育超级杂交稻，让中国粮食单产水平再上新台阶。

“汕优63”的广适应性令人惊叹。从云南到上海，从海南到山东，甚至西藏墨脱，“汕优63”在全国16个省市区大面积推广，跨越21个经度、20个纬度。

印度、越南、孟加拉、菲律宾、西班牙、马达加斯加、马里、墨西哥……从中国到世界“汕优63”在全球4大洲10多个国家推广种植，引入东南亚后被当地农民誉为“东方神稻”。

“汕优63就是当年的超级稻，是教科书级别的育种创新成果。”何祖华说，一个重大突破性品种的诞生，必须有谋划有思想。遗传学不会骗人，好品种必须有核心种质和核心基因。

1986年，全国杂交水稻顾问组专家会议在福建召开。“袁隆平先生一见到就说，老谢祝贺你！汕优63是全国最大的品种。当时我很高兴，袁先生这位大师的当面鼓励，让我倍感荣幸。”

“汕优63”选育推广的成功，集中体现了我国水稻育种科学家胸怀家国、强农富民的鸿志担当与集智攻关、团结协作的大局观念，充分彰显了举国体制的巨大优势，充分彰显了一代又一代科学家勇攀高峰、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

“育种工作者中，他是最黑的一个”

第一眼见到谢华安的人，都会对他黝黑的肤色印象深刻，这是长年累月的田间劳作赋予的。

在种业院士里，谢华安被公认是最“黑”的一个。万建民回忆，1990年他在工作不久后见到谢华安，“埋头在田里搞杂交，远看像农民，谈起育种又充满睿智”。

1972年，31岁的谢华安刚调到福建三明农科所工作便带队赶赴海南参与杂交稻技术攻关。当时，一场由13个省份参与的杂交水稻全国大协作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从三明出发，乘坐火车辗转江西、湖南、广东，在湛江乘船横渡琼州海峡，在海口换乘长途客车，一路颠簸至三亚……在那个年代，一年一度的南繁，单程交通就要花费10来天。

事非经过不知难，成如容易却艰辛。

南繁岁月里条件艰苦，谢华安最初借住在一户农民家中，在不足10平方米的杂物房中，还停放着一副还未上漆的空棺材，在棺木上铺满报纸，点上煤油灯，就是办公桌；在两张长凳上搭块凹凸不平的木板，再铺层麻袋，就是床铺。要生火做饭，就上山捡柴火，再捡点砖头，糊上泥巴，搭个灶台。

谢华安和团队全身心地投入育种，耕地、播种、插秧、田管、授粉、收种、考种，记录试验数据……生命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每到灌浆成熟期，他总要在半夜提着手电筒，拿着木棍，到田里驱赶田鼠。有一次谢华安差点踩到一条眼镜王蛇，吓得一蹦三尺高，摔倒在田埂上。

从青春岁月到耄耋之年，谢华安已经在水稻育种一线上坚持了50多个年头。“让大家都有一碗饭吃”是他的毕生追求。

1941年，谢华安出生于福建龙岩一个小村庄，这里的“石头上长石头”，农业生产条件恶劣，饿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儿时记忆，“饿到极端时，口水拼命流，肚子叽叽叫。”

“育种从来都不是碰运气，虽然偶有巧合，但归根究底好品种的获得，背后隐藏的一定是勤奋、是经验、是信念，更是科学家精神。”钱前说，一个突破性品种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次失败，在失望与希望的循环往复中苦苦探索。

以谢华安代表的一代代的育种家接续奋斗，躬耕田野，矢志创新，只为攥紧中国种子，端牢中国饭碗。

万建民指出，年轻一代不仅要高山仰止，更要见贤思齐，学习老一辈科学家的精神品质，将其化作前行动力，为中国粮食安全作出更大贡献。

“为国家育出更多大品种、好品种”

“我还想让中国育种实现更大突破，希望广大育种家向谢院士学习，为中国种业发展、和国家粮食安全作出更大贡献。”刚度过90岁生日的戴景瑞精神矍铄，语气坚定，话音刚落现场便响起热烈掌声。

今年，我国粮食产量实现“二十连丰”，首次登上1.4万亿斤的新台阶。

但在粮食供求关系持续紧平衡的大背景下，要进一步提高粮食产量，关键在于提升品种单产，必须协同提升水稻产量、品质、抗性和广适性，加快培育一批适宜不同产区生产需求的突破性好品种、大品种。

水稻是我国历史最悠久的作物之一，我国六成以上人口以水稻为口粮，每年的稻谷产量占据全国粮食总产的3成左右。

可以说，新中国七十年的农业史，就是发展水稻“搏口粮”的历史。

科技日新月异，如今的水稻育种已进入传统与现代技术交相互促，多科学交叉互融的新阶段。

“种业问题的核心在科技，种业振兴的出路在创新。”谢华安强调，融合传统育种与现代分子育种技术，推进“四性”综合育种，选育更多将“丰产、抗逆、优质及广适”等四性综合在较高水平上的新品种，保障粮食绿色、安全、高效生产。

如今，年过八旬的谢华安依旧躬耕田野，带领团队在超级稻、再生稻、航天育种、优质稻育种等方面屡创佳绩。

钱前指出，利用现代育种技术大幅提升育种精准度和选择效率已成为现实，但如何有效结合“四性”，适应现代种植模式、市场化需求以及产业发展，仍是需要长期努力的方向。

谢联辉认为，今后的育种方向应当实现“一优三高五效益”，即品种要优质，做到高产、高抗、高效，实现经济效益、生态效益、社会效益、规模效益和持续效益相统一。

“致虚极，守静笃。静下心来穿透一个科学问题，从一开始就立志做大事。”韩斌说，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善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现代技术手段，持续提高育种效率，加快育种进程。

活动期间，中国科学院院士谢联辉、谢华安、韩斌、钱前，中国工程院院士戴景瑞、刘旭、陈温福、万建民、何祖华等9位院士共同发出中国水稻育种创新福州倡议书，号召全国水稻种业科技界要始终胸怀“国之大者”，坚守为民育种、服务生产的初心，继续发扬攻坚克难、开拓进取的种业科学家精神，集众智、汇众力，在我国水稻育种创新上不断取得新突破，继续保持我国水稻科研育种国际领先地位，为实现粮油作物大面积单产提升和种业科技自立自强、种源自主可控作出应有贡献。

本次活动由全国农业技术推广服务中心、福建省农业农村厅、福建省农业科学院联合主办，旨在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粮食安全和种业振兴重要指示批示精神，聚焦种业科技自立自强、种源自主可控战略目标，总结回顾“汕优63”选育推广历史成就，交流水稻育种创新前沿动态，号召大力弘扬科学家精神，持续推进水稻种业高质量发展，为大面积单产提升提供强有力支撑，助力全方位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农业农村部总农艺师、种植业管理司司长潘文博，福建省人民政府副省长王金福出席活动并讲话。

活动由福建省农科院党委书记肖铮主持，农业农村部种业管理司司长刘莉华，全国农业技术推广服务中心主任魏启文、党委书记张晔，农业农村部贸易促进中心副主任李洪涛，福建省农业农村厅副厅长郭宋玉、陈道清，福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林治良等领导出席，全国各地有关杂交水稻科研育种单位和种业企业代表共200余人参加。

记者丨张植宏

编辑丨农财君

联系农财君丨18565265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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