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夏梦的拒绝,才有了金庸笔下那些绝美的单恋

文化   2024-11-28 08:03   浙江  


夏梦去世了。


随手一搜有关她的新闻,都是和金庸有关的,她曾是赫赫有名的长城三公主之首,被称为香港影坛第一美人,可如今,大家往往只懂得她是“金庸的梦中情人”,“小龙女王语嫣的原型”。


和她同时代的明星,有的不幸早逝,如林黛,有的早被淡忘,如石慧,惟有夏梦仍被人们提及,只因为她的名字和金庸绑在了一起。


电影《黄金时代》中,萧红说:“后世不一定记住我的小说,但一定会流传我的绯闻。”


这个原则同样适用于夏梦,后世不一定记住她的电影,但一定会继续流传有关她和金庸的绯闻。


真不知以这样的方式被记住,对于夏梦来说是幸还是不幸,毕竟,金庸只不过是她漫长人生中擦肩而过的过客之一。



年轻时的夏梦是很美的。


我第一次在网上见到她流传最广的那张玉照,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暗叹世上原来当真有如此具有古典美的女子,恍似刚从大观园中走出来。她生得纤腰盈盈一握,偏偏上围丰满,身材玲珑得很。


夏梦不笑的时候有些清冷,眉眼间像是笼着一层如雾似烟的清愁。一笑则如春花绽放,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连亦舒都赞美她“宜喜宜颠,娇嗔兼秀丽之姿”,让人见之颠倒。要知道师太可是轻易不许人的,对李嘉欣的评语都不过是“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夏梦则是个美貌与灵魂兼备的可人儿,单说一件事,便可窥见她的灵气:夏梦这个名字,是她为自己改的,取《仲夏夜之梦》之意,后来扬名影坛,这个名字着实为她增色不少。


夏梦18岁入行,迅速征服了观众的心。香港长城电影公司当时力捧“三公主”,她则是名列榜首的大公主。主演的电影部部卖座,当时她参演的电影在上海一上映,上海人民为之疯魔,据说宁愿彻夜排队也要抢到电影票。


除了惊人的美貌外,夏梦给人深刻印象的还有两点:


一是够专情。


那个年代的娱乐圈和如今一样,盛传绯闻和滥情。偏偏夏梦出淤泥而不染,从来没闹过什么狗血八卦,21岁就嫁给了富商林葆诚,白头到老,恩爱终身。


她接受采访时曾说,平时除了拍戏后,不应酬,不外出,俨然是旧时代的玉女风范。


二是识进退。


她做明星时,就在最红的时候急流勇退,随夫移民去加拿大。几年后重返香港,成立了青鸟电影公司,转型到幕后做了监制,许鞍华导演的《投奔怒海》就是她投拍的,后来又拍了《似水流年》,拍了几部就此打住了。青鸟拍过不多的几部电影都是现实题材,不走商业化路线,更加显得夏梦的确是个有头脑的美人。


她曾说自己处世的原则是“见好就收”,正因如此,人们会因她巅峰期在银幕上留下的最美的样子而永远怀念她,也会因为她监制的那几部小众电影而铭记她的才华。


写到这里,做为脑残粉,不禁微微为金庸的眼光有些骄傲。到底是金大侠啊,让他仰慕终生的女人岂会简单到只剩下美貌。论姿色论才华,夏梦比之他笔下的那些美女们,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回到金庸和夏梦的一段情。


金庸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这一点读过他小说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他娶的三任妻子,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美人,有的灿若玫瑰,有的秀若芝兰,可以说是各擅胜场。


坊间一直盛传金庸以已婚之身追求夏梦,其实金庸遇见夏梦时,正好是在第一次婚姻破裂后,关于这段婚姻,他不曾多说过,只在晚年接受采访时隐隐提起,第一任妻子背叛了他。


还有个传说更属子虚乌有,说金庸和夏梦在咖啡馆中执手相看泪眼,夏梦动情地说:“恨不相逢未嫁时,今生今世已经不可能,只盼来生来世再续前缘。”


这台词,一听就像捏造出来的,而且捏造得极为拙劣,以夏梦之清冷自持,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何况她明明认识金庸在先,嫁给林葆诚在后,哪来的恨不相逢未嫁时?编这话的人一定是被琼瑶奶奶附体了。


所以说起来,他们初相逢时,一个离了婚,一个正单身,时机还算刚刚好。



颜控金庸一见夏梦,不禁惊为天人。


武侠小说中最喜欢用惊为天人这个词,但到底是怎么个惊法呢?不妨参看下段誉初见王语嫣时层层递进的描写:


段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了王语嫣一声叹息,一颗心就怦怦跳动,心中直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


然后见到的是王语嫣的背影,只觉得她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


接下来才见到王语嫣的形貌,书中写道,他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便如身在梦境。


我们不妨把上文中的段誉替换成金庸,把王语嫣替换成夏梦,再来读这些片段,才能体会到两人初见时,夏梦是如何个美法,金庸又是如何神魂颠倒的。



那时候,夏梦是红遍香江的大明星,金庸则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编剧。为了接近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金庸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一向自诩为拙嘴笨舌的他,见了夏梦突然福至心灵,说出了最美的情话:“西施是怎样美丽,谁也没有见过,我想她应该像夏梦这样才名不虚传。


他还说:“生活中的夏梦真美,其艳光照得我为之目眩;银幕上的夏梦更美,明星的风采观之就使我加快心跳,魂儿为之勾去。


他为她操刀写剧本,两人先是合作了一部《绝代佳人》,说信陵君和民女恋爱的故事,正是金庸拿手的以历史背景说言情故事的题材。戏里戏外,夏梦都是他心目中的绝代佳人。


这部电影大获好评后,他又为她量身定做写了一部《眼儿媚》。


多少年后,人们早已不记得这部电影的内容,却仍然记住了“眼儿媚”三个字----段誉遇见王语嫣后,在梦萝山庄中细说茶花谱,其中有一株茶花就叫做“眼儿媚”。那双秋波善徕的明眸,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最终化为了梦萝山庄的那株“眼儿媚”,开在了万千读者的心上。


可见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借报纸上的专栏一再向她示好,在“三剑楼随笔”中故意俏皮地提及,法语中“动人的、可爱的”这个词语与夏梦二字谐音。


他还特意为她导演了一部电影叫《王老虎抢亲》,被人视作对夏梦发起的最后攻击。


如此风雅的示爱方式,夏梦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选择嫁给了商人林葆诚。两年后,金庸娶了朱玫,两人自此后以朋友相处。


▲夏梦结婚时的报道


金庸始终关注着夏梦,她移民加拿大时,他特意写了一篇诗意盎然的评论为她饯行,叫《夏梦的春梦》;她去欧洲旅游,他特意在《明报》为她开辟了旅行专栏,可谓绝无仅有;她重回香港时,也得到了《明报》大篇幅的报道。


他对她的倾慕,持续了大半生,可她始终都是淡淡的。旁人问起金庸,她就说“我不大看武侠小说的”,旁人告诉她“你是小龙女王语嫣的原型”,她就微笑着回答说“我没那么好”。至于他为她精心打造的那部《王老虎抢亲》,她坦率表示自己压根就不喜欢那部电影。


只有完全不爱一个人时,才会这样彻底地不动声色吧。


金庸后来声名鹊起,夏梦却没透露过半点后悔的口风。她对他的感觉,就像《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一样: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偏偏我不喜欢。


金庸和夏梦的一段情,说到底只不过是场单恋,从头到尾都是一厢情愿,惟其旷日持久,轰轰烈烈,也称得上是“痴心情长剑”了。



幸好对于文人来说,任何一段感情都不会浪费,夏梦的影子散落在金庸很多本小说里,几乎无所不在。


都在争论到底夏梦是金庸小说中哪个女主角的原型,其实与其说她是其中哪一个,倒不如说她是她们所有人的总和。黄蓉有她的明艳,小龙女有她的清雅,王语嫣和她一样性子淡淡的,而几乎所有的女主角都具有和她一样的特征------肤白胜雪,笑靥如花,清丽不可方物。



除了黄蓉外,小龙女、王语嫣加上之前的香香公主都属于金庸小说中独成一系的“禁欲系”女神,她们是仙女,天生散发着一种禁欲的气质,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任是无情也动人。而金庸小说最可爱的偏偏是那些妖女们,黄蓉、赵敏、何铁手等等,一个个活色生香,远胜仙女多矣。



这场单恋给金庸迷们带来的最弥足珍贵的馈赠,并不是那些美得木木的仙女主角们,而是他笔下那些绝美的单恋。


金庸是言情圣手,写尽了爱情的千姿百态,而其中最为动人,最为真切的则是单恋,犹其是男子对女子的单恋。


连三毛都说:“金庸小说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写出一个人类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让人上天堂又可让人下地的‘情’字。而不了解金庸与夏梦的这一段情,就不会读懂他在小说中情缘的描写。”我们为什么会被这类感情深深打动?可能就是由于我们心中都深埋着自己求不得的那个人吧。


夏梦古装扮相

金庸小说中有两个情圣,男为胡逸之,女是程灵素,两个人都曾经毫无指望地爱过一个人。

程灵素就不用说了,爱胡斐爱得连命都不要了,明明知道他不爱自己,可还是心甘情愿为他送了这条命。

胡逸之的知名度相对小些,这个人更为惊世骇俗,本为武林第一美男子,竟甘为陈圆圆仆役,二十三年跟随其后,只求能偶尔看到她的笑脸,听到她的声音。

这两位单恋者的境界实在是太高了,令人高山仰止,却无法生出太多共鸣,毕竟,像他们这么高风亮节的事,我们寻常人是干不出来的。就算是段誉那样,见了神仙姐姐百般做小伏低,把身段低到尘埃里面去,我们也很难做到。

能令普通人更有共鸣的单恋,往往是那种无数次想要放弃,无数次又不舍拾起的,千回百转,都是一个人的内心戏。从这类型情感纠葛中,恰恰可以窥见一点金庸当年苦恋夏梦的心路历程。

就像余鱼同对骆冰、令狐冲对岳灵珊那样。


余鱼同算是金庸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中的第二男主角,写这部小说时,金庸正为夏梦痴迷,有个叫陈家洛的摄影师常为夏梦拍照,他就用作了男主角的名字,是顺手还是刻意为之,让人深思。

余鱼同这个角色我已经没有太深印象了,只记得他爱上了义兄的妻子骆冰,每天都要梦见她千百回,醒来后就直骂自己是禽兽,如此反反复复,直到有一天听到酒楼有人唱道“你既无心我便休”,这才幡然醒悟。

骆冰生得娇俏,见人一脸的笑,明明对他无意,看着也像有情。夏梦不也如此么?

余鱼同,与予同,也就是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痴,和我一样傻。金庸啊,你把这么曲折难言的心思都写在了书里,偏偏那个人连武侠小说都不大读,又有什么用呢。

余鱼同最终还是放下了,令狐冲则一直都舍不得放下。

知乎上有一个热门问题:金庸小说中有哪些不易发现却很打动人的小细节?其中有一个答案获得了高赞:

 “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少林寺寺内寺外聚集豪士数千之众,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脚,正教中人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出声,便有人想说话的,也为这寂静的气氛所慑,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似乎只听到雪花落在树叶和丛草之上,发出轻柔异常的声音。令狐冲心中忽想:“小师妹这时候不知在干甚么?”

这时令狐冲正率众去少林寺营救任盈盈,大战在即,他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小师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止一个人指出,纵然他最后娶了任盈盈,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始终只有一个小师妹。

其中有个叫唐棣的知乎网友对令狐冲的心情注解最传神:我想做一百件事留住你,但其实我做一千件也留不住你。更让我难过的是,我连一件事也做不了,只能在平淡无味的生活的间隙里,想一想,你此时在做什么呢。

夏梦移民加拿大后,金庸是否也像令狐冲一样,时不时会想起:她这时候不知在做些什么。


余鱼同尚且领悟到“你既无心我便休”,可令狐冲也好,金庸也好,都更为执着,对于心中佳人,你虽无心,我亦难休。

 他曾经公开说:“对于我来说,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自由,我年轻的时候追求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绝对不爱我,我非要爱她不可,我便非常不自由,如果我能够不再爱她,那么我就自由了,解脱了,但这样做是很难的。”

能够这样开诚布公的人,至少是坦荡磊落的。金庸苦恋夏梦,令狐冲苦恋岳灵珊,都是光明正大人尽皆知,从不遮遮掩掩,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会不会丢了面子,结果果然没有丢了面子,反而让人忍不住赞一声“人间自是有情痴”。

令狐冲一生何等好强,可与岳灵珊比武时,见她一颗泪珠压弯了青草,便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哄得她破涕为笑。

小师妹没有任盈盈美貌,小师妹变了心,小师妹嫁了人。可那又如何,她仍然是他最最想疼爱的那个人啊。

都说小龙女、王语嫣像夏梦,却很少有人指出岳灵珊与夏梦的相似性。夏梦最爱着青色衣裳,而岳灵珊出场时,正是一袭青衣。岳灵珊的娇俏灵动,也和夏梦相似。连她们嫁的人,都是姓林的。

金庸对夏梦嫁给他人一定心有不忿,所以对他笔下抢走女主青睐的男人特别狠。慕容复疯了,万圭中毒了,林平之干脆挥刀自宫。金庸对小林子确实够狠,也不让他和岳灵珊洞个房后再自宫。
 
岳灵珊被林平之一剑杀了后,令狐冲伤心欲绝,觉得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离去了。这段文字写得惨不忍睹,我每读一次,必会落泪。

比较起来,倒是金庸幸运一些。佳人虽已远渡重洋,他毕竟还能远远地眺望着她,隔着山,隔着海,隔着悠长的岁月。

夏梦这张照片的感觉像不像黄蓉

夏梦当时芳华绝代,颠倒的人当然不止金庸一个。有个叫岑范的导演比金庸还要痴情,为了她终身不娶,他晚年曾对人说:“你知道,遇到过夏梦那样的女子,是没有办法再爱上任何人的。

金庸倒是结了婚,而且还不止一次。他自己也在电视上说过:“一生只爱一个人,我做不到。”不知他对着比他小三十岁的娇妻,会不会像令狐冲对任盈盈那样,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金庸和第一任妻子杜冶芬结婚照

还记得《天龙八部》中有高僧提醒段誉说:须知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枯骨。段誉闻言心想,神仙姐姐即使化为了枯骨,那也是美得不得了的枯骨吧。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如今,金庸倾慕了半生的那个人也将化为枯骨,不知他是否会像段誉一样痴,幻想着那必定是美得不得了的枯骨。

还好,他用一支笔,封存了她最美丽的样子。写书的人已经去了,读书的人也将老去,小师妹和骆冰们却永远都不会老,在他的书里,和他的心上。

*作者简介:慕容素衣,性情湘女,文字中人,已出版有畅销书《时光深处的优雅》等。小时志向是任性为人、随意作文、胡乱读书。长大后发现第一点难免要打点折扣,后面两点仍在努力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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