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好的文艺作品在于它是否具有思想性以及是否能打动人心、予人启迪和思考。因此，对于川剧来说，川剧剧本本身的思想性固然重要，但同样重要的是如何将人物的内心思考以及精神品质外化于行，通过有限的舞台表演将作品思想性的独特与深刻传递给观众，引发共鸣和感悟。日前在四川成都首演的川剧《丁宝桢》就是这样一出内涵丰富，让传统文化实现当代表达的代表性剧作。该剧取材于晚清名臣丁宝桢任职四川总督期间大修都江堰的真实历史事迹，通过生动丰富的舞台表演，表现出在他心中，都江堰乃民生之本，而黎民则是他的“青天”。
在川剧《丁宝桢》的第一场，就体现出其虚实相生的独特舞台效果，一棵由人来扮演的“桢楠树”赫然立于舞台中央。它是一棵对百姓来说意义重大，值得拼死保护的护堰神树，同时也是丁宝桢人格的象征。“守卫桢楠”一场中他的不畏权贵、勤政为民；“宫保之宴”一场中他的廉洁自律、沉着睿智；“清风蔚然”一场中他的以身作则、洁身自好，都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与传统历史题材表演中清官忠臣公式化、脸谱化的形象套路不同，该剧中的丁宝桢真实又立体，具象又传神，对百姓来说他是力保守堰桢楠，是“为官如斯、护佑苍生”的长者；对妻子来说他是“一个干干净净、快快乐乐、长不大的老儿男”；对儿子来说他是传承清廉家风的好父亲；在官场，他则是恩威并重又幽默风趣的“国之宝桢”。
他会面对官场陋习，刚直不阿地发出“做事更比蜀道难，水患不及人患烈”的愤慨；也会直斥权贵，一心为民，“小家伙哪来的大爷脾气？老人家说得对。老百姓拼命护卫的东西，碰不得！”他面对官吏纷纷诉说自己当官苦时，端出一碗灾民的稀粥让君品尝，看究竟时谁苦；他鼓励碌碌无为、怠政懒政的同僚方豫斋的方式别出心裁，是拿出了其当年勤政为民时百姓为他立的功德碑文章，触动其灵魂深处，亦发人深省；他为夫人钟春兰带回辣子鸡丁，两人一起下厨加工，足见夫妻恩爱，感情深厚；他在儿子误会他收受贿赂之时并未急于辩驳，而是顺意而为，剧情反转之时既凸显其家教成效，也展示出他的聪明睿智；他最后打开当初拿去典当的箱子，取出所谓的贿赂罪证，居然是他此前每次任职地方作为留念的一把把泥土。如此种种，组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丁宝桢，显现出他的人格魅力像中国国树中非常珍贵的桢楠树一样可贵。
一部大而厚重的历史题材戏剧，如何能兼具有文学性、艺术性，又有观赏性和趣味性，川剧《丁宝桢》给出了答案。此剧有两点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展现独具亮点。
一是服装。从《丁宝桢》的宣传海报中就可见到，丁宝桢身着红色官服，官服前面绣有仙鹤纹的补子。儿子丁小五则是一袭淡青色，前面是白底绘有竹子的图案。在众多颜色中，红色是特别受中国人喜爱和推崇的颜色，也因此被赋予了极高的文化审美意义。在戏剧表演中，颜色也成为了一种性格定型化识别的标签，红为忠，白为奸，黄为残暴，蓝为草莽等。这种颜色符号系统所代指的是一种装饰的美丽，若往深论，历来红色在中国就被视为是一种吉祥如意，祥和美好的颜色，只需用颜色就能展示出人物性格或是事情的吉凶，观众一看心中有数，审美欣赏，心里就有了情感与思想的准备，甚至一眼之间就明白编者的意图，揣摩到其中深意。这种审美形式，是传统的习尚所致，也是显而易见的中国风的体现，民族色彩和中国气派跃然台上。另外，在清朝时期，作为官员服饰的主要装饰元素，补子上图案样式是区分官员品级的重要依据，仙鹤为一品文官补子，高雅圣洁，美丽超凡，其原型为“青脚素翼”的丹顶鹤，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仙风道骨，寓意第一，取其奏对天子之意。再辅之以戏曲传统中的海水江崖纹样的文化符号，寄托美好寓意的同时再次凸显人物清正廉洁性格。而竹则象征君子，宁折不弯，浩然正气，丁小五服装上的竹子装饰，恰好衬托出人物的高尚节操，他虽年轻稚嫩，但已体现出相当的担当和责任感，他遵从父亲训导，不打着父亲旗号去做事，都江堰治水中他更换姓名，与一线的百姓们同甘苦共患难，最后因舍己救人而牺牲。
二是宫保鸡丁。此菜是川菜三宝之一，在菜单中经常会错为“宫爆鸡丁”。相传此菜是由丁宝桢创制的，深受人们喜爱。因为他勤政爱民，被嘉封为“太子少保”，人称“丁宫保”，因此这道菜就被命名为宫保鸡丁了。此剧中说到丁宝桢经常把家里的钱拿去做善事，因此家里常会有无米下锅的情形出现，全靠钟春兰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来支撑。而“宫保鸡丁”恰为两人共同加工丁宝桢带回的辣子鸡丁，集合了家里剩余的食材，却意外地鲜香可口。体现夫妻情深、丁公廉洁的同时，也巧妙地将中国饮食文化暗嵌其中，体现了丰富的内涵意蕴。
二十届中央纪委三次全会强调，要把新时代廉洁文化建设融入党的宣传思想文化工作，充分挖掘优秀传统廉洁文化丰富内容，积极宣传廉洁理念、廉洁典型，推动形成廉荣贪耻的社会氛围。作为一部宣传廉洁文化，丰富廉洁文化表达的剧作，川剧《丁宝桢》不仅兼具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同时还将“廉洁”二字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融入到了表演之中，展示出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主题思想。它既是一场属于新川剧的视听盛宴，又是一堂生动丰富、内涵深刻的廉洁文化教育课。
（本文作者张旻昉系四川文化产业职业学院教授、四川省社会科学院马识途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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