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1月9日,拉斯维加斯的米高梅酒店,30岁的泰森第一次面对年长他4岁的霍利菲尔德。
这场热炒的世纪大战,原本早就应该上演了。
1984年,泰森参加洛杉矶奥运会选拔赛时,就已经认识了霍利菲尔德。但17岁的泰森在选拔赛中不敌蒂尔曼,只能充当陪练。霍利菲尔德虽然拼到了代表美国参赛的机会,却在半决赛被裁判取消比赛资格,最后只拿到了一枚铜牌。
1986年,泰森成为最年轻的重量级拳王,此时的霍利菲尔德刚从轻重量级晋升到次重量级,两人的职业生涯并无交集。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988年,霍利菲尔德升入重量级,泰森迎来了强有力的挑战者。
霍利菲尔德后来透露,自己不断升级也是受到泰森的影响:“看他从一名业余拳手变成重量级拳王,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
1990年,霍利菲尔德第一次约战泰森,不料泰森却在2月爆冷败给道格拉斯,遭遇生涯首败,丢掉了金腰带,也无缘与霍利菲尔德碰面。8个月后,霍利菲尔德只用3回合就KO了道格拉斯,他与泰森的大战也重新提上日程,日期定在了1990年11月。
但泰森随后以伤势为由推迟了比赛,转年3月,他就因为强奸案入狱。1996年9月,获释的泰森用时93秒KO塞尔登,重夺金腰带,霍利菲尔德再次以挑战者的身份站在了泰森对面。
连续经历痛失金腰带和心脏病退役风波,此时的霍利菲尔德被认为已经过了生涯巅峰,这也是赔率更看好泰森的原因。
然而,剧本没有像大多数人预想那样发展。经验老道的霍利菲尔德,早就研究透了泰森的打法。利用身高、臂展的绝对优势,他把防守做得滴水不漏,这让进攻至上、习惯速战速决的泰森非常不适应。
与此同时,霍利菲尔德充分利用“边缘技术”,让泰森吃尽苦头。频繁的搂抱加上撞头,打乱了泰森的进攻节奏。虽然场面不好看,但这些小伎俩却在规则允许范围内。
第6回合,霍利菲尔德在防守中抓住泰森的破绽将其击倒,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到第10回合末,泰森已经明显招架不住,连挨了好几记重拳。
第11回合,在泰森又一次被追打到擂台边缘后,裁判哈尔彭叫停比赛,宣布霍利菲尔德获胜。
“事实上,泰森根本不敢跟我交手。我21岁那年,他才17岁,当时我就跟他说‘你是个小孩,而我是个大人,你打不过我’,泰森很清楚,我谁都不怕。”
霍利菲尔德用一场完胜结束了自己的低谷期,但他未曾料想到的是,7个月后还有一场血雨腥风等待着他。
1997年6月28日,同一个场馆内,泰森与霍利菲尔德迎来了二番战。
泰森方面认为,首回合霍利菲尔德可能服用了类固醇,要求赛前对他进行检测,霍利菲尔德同意了,但前提是结果只能在赛后公布。后来霍利菲尔德承认,他希望这种不确定性干扰泰森,从而让自己占据心理优势。
泰森的团队还提出,裁判哈尔彭纵容霍利菲尔德的边缘技术,必须更换裁判,于是二番战的裁判换成了经验更丰富的米尔斯。
比赛伊始几乎是上一场大战的重演:霍利菲尔德继续用防守反击牢牢牵制着泰森,消耗他的体力和耐心。第二回合他故技重施,用头在泰森的眼眶上撞开一道大口子,恼火的泰森向米尔斯投诉,但米尔斯认为霍利菲尔德的行为并不违反规则。
此时泰森已经渐渐失去了冷静,第三回合,他没有戴护齿就走上擂台,结果被米尔斯请了回去。
接着,在第三回合还剩下39秒时,拳击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名场面出现了。
当霍利菲尔德又一次用头撞向泰森时,这个“地球头号混蛋”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一口咬向霍利菲尔德的右耳,还恶狠狠地将咬下的部分吐在地上。
霍利菲尔德疼得从地板上跳了起来,连转两圈,试图找泰森算账但又作罢。还不解恨的泰森,从身后将他推倒在边绳上。
米尔斯紧急暂停了比赛,转播镜头集体对准了霍利菲尔德那血淋淋的耳朵。
后来泰森在自传中回忆了这一幕:“我也不记得当时怎么了,因为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但我很肯定,当时我把他耳朵吐在了地上,还用手指了一下‘你自己捡走吧’。”
霍利菲尔德的记忆则清晰得多:“我们抱在一起,我用头和脖子挡住他,正当我已经放松的时候,他突然咬了我。”
“我脑子里首先浮现的念头是:咬回去!对于一个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来说,如果有人惹我,我必须加倍奉还。”
面对这从未出现过的局面,米尔斯的判断是,应该马上取消泰森的参赛资格。当他询问内华达运动委员会执行董事马克-拉特纳的意见时,后者却并不完全支持:“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场边的医生此时表示,霍利菲尔德仍然可以坚持比赛。霍利菲尔德也提出,希望重新上场复仇:“把护齿给我,我要上去击倒他!”
最后米尔斯做出判罚,泰森扣2分,比赛继续。当米尔斯将决定告知泰森时,泰森坚称霍利菲尔德的耳朵是被拳头打伤而不是咬伤,米尔斯只回复了他两个字:胡扯!
战斗重新开始,15秒后,泰森再次将目标锁定了霍利菲尔德的左耳,多亏霍利菲尔德反应迅速,才保住了自己的另一只耳朵。
此时的泰森已然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但米尔斯仍然没有终止比赛,而是等待最后十几秒走完。很快他通过回放发现,泰森第二次试图咬霍利菲尔德的耳朵,随即米尔斯宣布,取消泰森继续比赛的资格,霍利菲尔德获胜。
有趣的是,霍利菲尔德被咬掉的耳朵,被一位名叫米奇-利博纳蒂的工作人员捡走了。
“我注意到泰森从嘴里吐出了什么,但没想到比赛结束了,那块东西还在那里。我觉得霍利菲尔德可能需要它,于是就用手套小心地捡起来,放进冰桶里带到了霍利菲尔德的更衣室。”
医生原本打算替霍利菲尔德接上这块耳朵,但离奇的是,当他拿药回来时,耳朵却不翼而飞。“泰森完全咬开了包裹软骨的皮肤,就像剥香蕉一样,没有那块软骨,我就没办法做手术。最后我只能从霍利菲尔德的耳朵后面取下一块皮肤,缝合在伤口上。”
冷静下来的泰森,在更衣室流着泪,一遍又一遍重复同一句话:“完蛋了,完蛋了,我的职业生涯完蛋了!”
这一口确实杀死了泰森的职业生涯,他被罚款300万美元,吊销了拳手执照。1999年,泰森重返拳坛,但战绩乏善可陈,殴打路人、追打对手、吸毒、破产等丑闻,也让他的公众形象堕落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为了生存,泰森开始选择与一些不入流的拳手对战。日后在纪录片中,泰森坦言,那段时间他早就厌倦了拳击,也不在乎输赢,纯粹是为了赚钱。2005年6月11日,泰森在与麦克布雷德打了6回合后直接认输(有传言泰森是故意打假拳),以令人唏嘘的方式结束职业生涯。
咬耳朵事件后,霍利菲尔德开启了自己的第二春,2000年8月他成为历史上首位四次夺得WBA重量级拳王的拳手,一直到2011年才淡出拳坛。
而当年的那场闹剧,非但没让两人结仇,反倒成就了一段君子之交。
“这事翻篇了,我早就原谅他了。从人性角度,人生就是在不断和解中度过的。圣经里说过,每个人都有阴暗面。小时候被哥哥们欺负,我也咬过他们,这让我更理解他。”在霍利菲尔德看来,泰森咬自己,与自己小时候咬哥哥没有什么区别。
霍利菲尔德的大度,也被泰森看在眼里。他明白要想重塑自己的形象,没有比冰释前嫌更好的办法了。
2009年,在著名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的节目中,泰森伸出右手,主动向霍利菲尔德示好:“我想让全世界知道,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好人。我也想让你知道,老霍,认识你是我的荣幸。”这句话,显然比任何冠冕堂皇的道歉都真诚得多。
2013年,霍利菲尔德在芝加哥为自己代言的烧烤酱做宣传,泰森突然现身,给了老哥们儿一个大大的拥抱。老霍还开玩笑:“我这烧烤酱,好吃到想让你咬别人耳朵!不信你就问泰森。”
同年拍摄的一则广告中,泰森敲开了老霍家门,打开了一个盒子,煞有其事地把“耳朵”还给了他:“对不起,埃万德,这是你的耳朵。”
2014年,霍利菲尔德正式宣布退役,并入选了内华达拳击名人堂,为他颁奖的人也是泰森:“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最伟大的世界冠军之一。”
27年后的今天,霍利菲尔德的耳朵上还留着醒目的伤痕,但那段骇人听闻的故事,已经和那个铁血的拳击时代一样一去不返。
也许泰森说得没错,相比于看两个老年人为了金钱和流量而登台作秀,他俩一笑泯恩仇的情谊,已经是最好的三番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