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时42分33秒,这是巴黎奥运会男子马拉松最后一名跑完马拉松的男子选手的成绩。
按理说,倒数第一的成绩不值得讨论。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位第71名的“吊车尾”甚至和金牌得主塔米拉特-托拉一样具有关注度。因为42岁的谢欧德-巴特奥其尔,不仅是蒙古代表团的奥运旗手,更是历史上首位6次参加奥运会马拉松比赛的运动员,堪称蒙古马拉松项目活着的传奇。巴特奥其尔(最右侧蓝衣服)
体育界总会有几个刻板印象,比如白人不会飞,黑人不擅长游泳或者举重,黄种人不擅长田径......大多数人印象里的蒙古人都是力量型选手,不认为蒙古人能跑好马拉松,因为蒙古高海拔的地理条件和严寒气候本就不适宜马拉松选手的训练,而在缺乏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巴特奥其尔打破了刻板印象的桎梏。青少年时期开始接触跑步的巴特奥其尔,如今已经参加过至少75次马拉松赛事了,其中包括在2003年至今的6届奥运会和11届世锦赛中从未缺席。这是他坚持了二十几年、克服了种种困难之后才达成的里程碑。2000年悉尼奥运会,由于被马拉松项目深深吸引,那时还没接触长跑的巴特奥其尔有了一个看起来不切实际的梦想——登上奥运会的舞台。于是他开始踏上自己的追梦之路。起初,大学毕业后在学校里当老师的他,只能每天下班后练习跑步,蒙古并没有什么人练习田径项目,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请教的人,所以只能每晚在刺骨的寒风中独自奔跑。2002年3月,巴特奥其尔首次参加香港马拉松。但那时的他心情是忐忑的,因为在参赛前,他的单程跑步距离还不足20公里,还不及马拉松完赛标准的一半。他在男子公开组中取得了第36名的成绩,2小时45分16秒。他痛苦地跑过了终点线之后,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我预想过这会很难,但没想到这么难。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很多次想过放弃,但是最终我跑过了重点。”他辞掉了老师的工作,成为了一名警察。因为警察局里有一个田径俱乐部,他可以更加系统地进行训练了。2003年的世锦赛,他跑出了2小时26分39秒的个人最好成绩;2004年香港马拉松,他以总排名第13名、亚洲第3名的成绩完赛。2004年雅典奥运会,巴特奥其尔参加了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奥运会,但2小时33分24秒的完赛成绩排在赛事第75位,处于最末的梯队。这份成绩也让他受到了外界的质疑,因为那时男子马拉松的参赛门槛已经提升到了2小时14分。“大家都在看低我,所有人都觉得蒙古人不适合跑马拉松。他们说我别想着去北京奥运会了,因为我甚至没有女运动员跑得快。”而该届奥运会的女子马拉松赛事,的确有10名选手跑得比他更快......如果巴特奥其尔就此退出,那么也没有了后面的故事。但始终保持着这份热爱的他,从来没有因为外界的质疑而否定自己。
“不要回头看身后的人,也不要操心其他人在做什么”——这是埃塞俄比亚“长跑皇帝”格布雷西拉西耶给巴特奥其尔的建议。首位在全马跑进2小时04分的格布雷西拉西耶是后者的偶像,而这句话也成为了巴特奥其尔职业生涯的缩影。
2008年,巴特奥其尔将自己的全马成绩提升到2小时14分15秒,这让他拿到了北京奥运的门票。而这19分钟的提升,背后所付出的汗水不可计数。
作为亚欧大陆“寒潮”的发源地之一,蒙古的严寒并不适合巴特奥其尔进行训练,他说“冬天在蒙古训练你可能要穿4层衣服,而且车不能熄火,否则跑完之后就没有取暖的地方,这真的非常困难”。但这仍然无法阻止他在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和风雪之中连跑数个小时。
“我完全是自己一个人训练的,我自己做了所有的事情。我在雪地里训练,在雨中训练,在黑暗中训练。我的努力有了成果。”
直到2009年,由于天气实在太冷打断了训练计划,巴特奥其尔才开始到英国寻求提升,并与当地的田径俱乐部达成合作。舒适的气候,以及更多的比赛机会使得巴特奥其尔有了显著的进步。
大量的小型10公里跑比赛让巴特奥其尔找到了比赛的感觉,他在不同地区的10公里跑赛事拿下了冠军,训练和比赛的积累使得巴特奥其尔变成了更好的跑者。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巴特奥其尔步入了个人跑步生涯的巅峰。2010年2月份,他在香港马拉松拿下第3名;4月份他成为首届布莱顿马拉松赛事的冠军。
而在9月份柏林举办的大满贯马拉松赛事中,他以第10名完赛,并且跑出了2小时12分42秒的个人最好成绩。
这个成绩在2011年的伦敦马拉松上被刷新,巴特奥其尔足足把这个数字提高了1分钟,以赛事第9名的成绩完赛。
然后,他成为了蒙古代表团在伦敦奥运会的旗手,在马拉松项目中以第51名完赛,连续三届奥运会创造自己的最佳成绩。
到了2014年12月的福冈马拉松,巴特奥其尔跑出了2小时8分50秒的新成绩,这是他至今未能打破的纪录,也是蒙古人在马拉松赛事中创造的历史最佳纪录。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巴特奥其尔把日本称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因为他在这里达到了个人运动生涯的巅峰,也在这里加入职业跑团进行艰苦的训练。宫崎、北海道、长野等地区,都有过他每周跑150-200公里训练量的痕迹。
所以,他极度渴望在2021年的东京奥运会赛场上来一次圆满的收官。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由于赛前在千岁附近的老旧旅店住宿,制冷舒适度欠佳的空调让巴特奥其尔患上了重感冒。
东京奥运会的男子马拉松赛事在札幌举行,而札幌8月的酷暑+发烧的消耗使得巴特奥其尔体力不支,在跑了14公里之后,他甚至摘下别号码牌的别针来刺自己的腿来缓解肌肉僵硬,但最终他还是在路线30公里处无法坚持,而那是他20年职业生涯有记录以来首次退赛。
未能如愿在自己成长为职业跑者的地方实现梦想。可想而知,这对于巴特奥其尔是多么大的打击。而他也因此陷入长达两个月的抑郁,甚至考虑放弃继续跑步。
如果没有从2005年就开始兼任教练的妻子的鼓励,也许巴特奥其尔的跑者故事到此结束。所幸身边人的陪伴,让他选择坚持下去,并把在巴黎奥运会圆满谢幕看作是自己新的目标。
“他们告诉我东京奥运已经过去了,是时候继续朝前看了。”巴特奥其尔说道。“我应该设定新的目标,下一届奥运或者世锦赛,我对自己想做什么思考了很久。结果是我喜欢跑马拉松,想跑马拉松,这是我应该做的,所以我重新开始训练。”跌倒再爬起来的过程从来不容易,但巴特奥其尔做到了。他在2022年尤金世锦赛上跑出了2小时11分39秒的成绩,拿到第26名——这是巴特奥其尔继2011年韩国大邱之后最好的世锦赛成绩。同时,他也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连续参加10届世锦赛的马拉松运动员。而2023年布达佩斯世锦赛,田径女神再和他开了个小玩笑,他在比赛中踩到坑洞受伤离场,那是他第二次未能完赛,但这没有阻止他继续追梦。“我想参加巴黎奥运,想在巴黎奥运跑完最后一场马拉松”——这句话驱使着巴特奥其尔从巴黎市政厅出发,横跨法兰西岛之后结束自己的职业跑者生涯。虽然这一次,倒数第一的巴特奥其尔比自己之前几次奥运会的成绩还要慢,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更高、更快、更强固然是奥林匹克精神追求的崇高品质,而巴特奥其尔已经做到了,比自己更高、更快、更强。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巴特奥其尔20年的坚持获得了圆满的收尾。肯尼亚的传奇基普乔格遗憾退赛,而出于对选手和赛事的尊重,他决定在路线30公里处停下来,直到最后一名选手超越他之后才离开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