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沂源 / 侯文君 【小说连载】/《二吊蛋 (一)》

文化   其他   2024-09-30 08:31   山东  

作者简介:

      侯文君 山东沂源县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写作题材多样:曾在《语文报》、《读写月报》、《中学生学习报》、《中学地理教学参考》等十多家报刊发表过教学论文百篇,也在《浦北文学》《齐风》、《百合花》、《大众日报》、《淄博日报》、《沁阳文学》、《青岛文学》、《山东文学》等十多家文学杂志发表过百篇文章,出版二百万字的《鲁阳杂俎》之侃天下、五彩云、锦绣谷、散文集四部。莱芜区、济南市、山东散文协会、山东作家协会会员。



二吊蛋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乃巧合,万勿对号入座,否则自讨烦恼)

“二吊蛋可死了!”人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了,“二吊蛋是被雷劈死的,他早该死了,死得像条狗似的。”半哑巴在他的灵屋前,铺地打滚了:“你嗯……个……孬种嗯,你嗯……可死……了……嗯!你嗯……死得……好嗯!你嗯……死得嗯……好嗯!” 脚步蹀躞的王老婆子手指着那具死尸,絮絮唠叨:“二吊蛋,你也有今天?还俺儿命来!还俺儿命来!”愣头青也说:“死就死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斗鸡眼本来不想说,但踌躇再三还是说了:“死就死吧,像是附近清净了呢!”肃穆的灵堂成了批斗的会场,围观的男女老少有的咬牙切齿,有的愤愤不已,有的指指点点,情绪有异,但实质近似。此公怎惹得天怨人怒?这还得从头说起。

二吊蛋出生在大跃进年间,而且据传能立地大笑,最大的标记是右眼下方有块很大的红色胎记,家人皆大欢喜,普遍认为他会光宗耀祖。切磋再三,父母随即为之取名杨耀祖。孩子长得实在可爱,体能明显强于所有的同龄黄髫,而且精神十足,聪明伶俐,父母对他也就更加疼爱有加了。父母对其乃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孩子有可爱的一面,但也有顽皮的一面,就是凡事你必须听他的的,否则他会大拇指一挑,要挟说:“我腿疼,要不,我就把尿洒在炕上,鸡鸡子鼓胀了,快拿尿盆。”父母就一味地哄他,其性子也便更加乖戾张扬。
上学了,正值“文革”,老师几乎是天天停课,甚至不断地被批斗。二吊蛋对自己的老师也就嗤之以鼻了,课堂上,他带头说:“臭老九,上次我没写完作业,你还批我,叫你批,叫你批,把你批得头朝地。”说完还把小脚跺了几下,怯弱的女老师肖萍只能忍辱负重,转身走了便罢。菜地边,肖老师正在浇菜,虽然自己的学生往眼前走来,但腰都不敢伸直,只是低头浇地。他看见了,就对几个小伙伴(他会组织,身边就有一帮兄弟,半黑社会的有种不成文的规则,就是时兴起绰号,个个都有,说话不清亮的叫半哑巴,愣头愣脑的叫愣头青,书生气十足的叫憨蛋,眼翻的叫斗鸡眼,眼边乌黑的叫乌眼贼、个子高大的孙大个子、门牙暴出的叫呲牙子、眉毛好看的叫美眉、长相漂亮的叫艳艳、性情狡猾的叫老狼、眼睛夹夹的叫三角眼……)说:“肖萍、邵琪就是邓小平和刘少奇啊!咱分开走,走到肖萍面前,咱就唱 ‘哝呆哝呆哝呆哝,打倒邵琪和肖萍!哝呆哝呆哝呆哝,打倒邵琪和肖萍!’而且还要把手指向肖萍,使劲地剜她。”为啥还要骂邵琪?因为邵琪是肖萍的老公。四五个孩子在他的导演下,依次做了,当然他做得比别的孩子自然“高明”,还向肖萍呲了呲牙,扮了几个鬼脸,嘴里还小声骂道:“臭老九!臭老九!”肖老师脸都气白了。只有最后过来的憨蛋没有照念,而说道:“老师,你浇菜啊?” 肖老师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学生就是好学生。”

二吊蛋见憨蛋没有按自己的预案做,就气愤愤地说:“你等着,有你好看!”过了几天,二吊蛋正在教室门口张望,憨蛋从外面快步跑来,看看到了门口,二吊蛋一个别腿插过去,憨蛋扑通一声摔了仰劈叉,还翻了好几个滚,身上摔破了好几处。憨蛋一节一节地爬起来,恼了,指着二吊蛋的鼻子骂了一顿,二吊蛋眼都不翻,最后还是憨蛋偃旗息鼓了事。
二吊蛋回家吃了饭,而且一口也没少吃。走到地里了,庄稼长得一片郁郁葱葱,清风吹拂下卷起层层波浪,玉米窜出的红缨丝丝如缕,就是叶子也肥得流油,即使傻瓜看了,也会心生爱怜。可是他就不同了,看到麻老五家自留地里的玉米长得似乎比自家的茁壮,就感到愤愤不平,因为麻老五和他爹吵过架。头歪了几下,他大度而委婉地说:“棒槌子,棒槌子,别怪我;要怪就怪麻五爷!我走下去,左一脚,右一脚,该死的死,该活的活,听天由命吧!听天由命吧!”他目测了一番,眼一合,先迈左脚,后迈右脚,嫉恨地说:“长,长,长,我叫你长,我叫你长!长大了,去想娘。你娘没在家,下来找你爷;你爷坐席去,下来找你二姨去,你二姨摊煎饼,普拉普拉一天井。”左脚踩倒了一棵最大的,右脚又踩倒了一棵同样茁壮的,一路下来踩了几十棵,他解气了:“有这几十棵,你就别想比我家收得多了。但怎么还有踩空的呢?罪过啊,罪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低头走了几步,到了块南瓜地,他看到南瓜枝叶繁茂,硕果累累,蜜蜂在花上嗡嗡唱歌,蝴蝶在叶丛翩翩跳舞,尤其是枝桠间结下了一个个的南瓜,个个嫩得淌水。他知道这是王三家的,想了想,嘿嘿一笑:“王三家的(也就是后来的王老婆子),前几天你还嫌我不叫你表姑,我这就给你好看,表姑算啥?”说完,就用镰刀剜开最大的一个南瓜,把挖出的四方块子削去瓤子放在地上,然后脱下裤子,啦进一摊臭屎,最后还把盖子盖在上面。

回家了,看到书记大爷门口有辆自行车,也不管是谁的,他想起了大爷曾经跟他爹为管奶奶的事有过口角,就回家拿了把锋利的刀子使劲把车袋一前一后划了四道口子,嘴里还轻轻说着:“骑,骑,骑,我叫你骑,骑马到外去赶集,集上有个货郎鼓,小鼓一破叫你秕,叫你秕。”后来才知道,自行车原来是公社书记的,也不感到惭愧,他感到自己总归解气了,因为车子是他大爷给书记扛回去的。
此类事情多了,当时广播里面正在热播《渔岛怒潮》,里面有个“明星”人物叫二吊蛋,是反面人物,跟他有些类似,人们就背地里给他取名“二吊蛋”,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还有的就是胡作非为的斑斑劣迹。他的书记大爷就跟他父母说:“孩子得管教,否则那是监狱里的客!”但父母却总认为孩子就是孩子,树大自直:“孩子小,大了会好的,但怎么不像咱家的种呢?跟刘黑七似的顽劣。”

上初中了,他非常顽皮,因为聪明,成绩却也不错。正好肖萍也调到了这里,背地里,他还是弯着腰,背着手唱:“哝呆哝呆哝呆哝,打倒邵琪和肖萍!哝呆哝呆哝呆哝,打倒邵琪和肖萍!哝呆,哝呆,哝呆哝呆哝呆哝啊,打倒邵琪和肖萍啊!哝呆哝呆,哝呆哝呆,哝呆啊哝呆,哝呆哝呆哝!打倒啊邵琪和呀和肖萍!打倒邵琪,打倒肖萍!”为了发泄对肖萍的不满,他发现学校伙房有个罐子,里面装满了食盐,大锅里的开水正在沸腾,左瞧右瞧,看看没人,一把拿起来,顺手倒进锅里。他刚走出几十步,半哑巴进来舀水,看到食盐还没有化,就报告了肖萍老师。肖萍批评他,他百口不招:“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那一定是半哑巴干的,居然还想诬赖我,他抓住我的手脖子了吗?肯定是没有的。”最后肖萍说:“那好吧,拿着盐罐子到公安局,对指纹总可以了吧。”二吊蛋这才不得不低下头,最后在班上作了检讨。但他是不会金盆洗手的,抽个空子,他悄悄摸进肖老师的办公室,戴着手套,急忙摸出她的脸盆和牙缸,疾步跑到茅厕,扔进粪池,还狠狠地说:“你叫我检讨,你还叫我检讨!我叫你喝屎喝尿,尿多了也是牙膏。”

对半哑巴,他自然更没放过,剑一般的眼睛直刺了几天,使半哑巴毛骨痉挛得浑身哆嗦。几天后,他就踅进队里青菜园,买了几只黄瓜,可黄瓜刚刚打上磺胺,卖菜的说:“刚打上磺胺,需要到河里洗洗才能吃,否则有毒。”他背着半哑巴,说:“吃吧,吃吧,又鲜又嫩呢。”他笑眯眯地看着半哑巴吃了,自己却只是让半哑巴,半哑巴还感谢呢:“俺的……哥啊,你……真好……,好……东西,你都……不舍得……吃啊。”可是过了一天,半哑巴的脸肿成个漏斗,见了面,他笑嘻嘻地说:“呀!怎么胖了?你胖了可比瘦好看多了!”半哑巴却是光嗯嗯,不知其所以然也。
当时实行学校大队合作推荐制度,他自然没有被推荐上学。他回家了,到生产队干活。他瞅准了一个活计,到瓜棚看瓜,就缠着半哑巴当队长的父亲老严头软磨硬缠:“大叔,您老人家是俺的亲叔啊,您老人家是领导,您老人家就批准俺的请求吧,俺给您老人家磕头也行啊,俺保证把瓜看好,而且一个也不会少。亲叔,俺求您老人家了!” 走出几步的队长,停下来说:“耀祖,我是你庄乡叔叔,但不是你亲叔。这事队里商量过了,叫憨蛋去看,我自己说了不算。”望着队长消逝的背影,他露出凶光的眼睛箭一样射向队长,脸上饱绽出青筋,牙咬得咯咯直响:“当时你曾经去学校参加过推荐会议,队里的话当时是管用的,我没有上高中,跟你肯定有关系,憨蛋几个可都去上了,或许你没说好话,我这就叫你好看!”

夜里,月色朦胧,地边的庄稼黑乎乎一片,连狗都没有一只(当时不叫喂狗,有打狗队),只有蚊子在哼哼嘤嘤地唱歌,虽然调子低俗,但也有着别样的韵味。他约愣头青悄悄摸到瓜地边上,看到憨蛋正在巡逻,就摸起石头,“噼里啪啦”,下冰雹似地砸向瓜地,然后一溜烟似的跑了。憨蛋追了一阵,没有追上,回到瓜地一看,十几个成熟的火瓜、芝麻粒子被砸了个稀巴烂,直疼得他哭爹喊娘。其实,二吊蛋早侦查好了,临近就有一个坑穴,他躲在里面,听到憨蛋的哭声,他在笑呢,当然他的笑是有特色的,就是只把红色的胎记轻轻地上耸片刻。为了报答愣头青,他给了愣头青三块水果糖,那是父亲前些天拿回家的。

第二天,他到村里的副业组去买豆腐,那是他在县城饭店当厨师的父亲回来了,妈妈叫他来买的。他看了看豆腐坊,里面除了让他眼馋的豆腐,就是利落的王慧宴,也就是后来的王老婆子。他的嘴那是相当的甜:“表姑,我早就想孝顺你,我家的小葱再过三天就吃着了,三天后我给你送来。”他期盼的是多给他点豆腐,但称头显示只是高高的,并没有满足他私欲攫取的奢望。“表姑啊,谢谢你。你记个账,等我爹发了工资给你。”他笑着走了,心里却在咒骂,“你跟队长还是远房的姑表兄妹,叫你干这种好活,我却到地里流臭汗!”临走时,他多溜了几眼桌子上的豆腐帐本子,还回头看了几眼王慧宴,但眼光看来不是先前的祥和,甚至有些阴森森的。
过了几天,老天爷闭眼了,“沙沙沙”地下了阵小雨,王慧宴打开豆腐坊,拾掇了一阵,豆腐出好了,正好几个人来买豆腐。那时基本是记账,打开橱子找账本,却是没了。王慧宴就想:账本从来就在这里,怎么就没了?这在那夜不闭户的年代确属罕见,还有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啊,简直匪夷所思了。端详再三,慧宴就看到窗户上有个粘泥的脚印,窗户闭得也不严,桌子底下还留有一只手套,还有就是一张用蓖麻叶包裹的学生作业纸,上面写着:能,能,能,我叫你能,能到你能成猴精,如来专治孙悟空。沉思半晌,她点了点头,随即找到队长,报了案。

审案的是公社张公安员,这是一个标准的山东黑大汉,一米八的个子,一脸的横肉,说话嗡嗡的,放屁蹦蹦的,走路蹬蹬的。他办案自有自己的特色,而且也烙有时代的印记,对村里痞子人物的基本状况他早已了如指掌,又看了脚印尺寸,还有留下的手套和蓖麻包裹的字条,他有数了。他请来了二吊蛋,奞鹰似的眼睛几乎刺穿他的胸腹,手啪的一击桌子,咚咚走前几步,瓮声瓮气地说:“昨天夜里,你到过豆腐坊!”二吊蛋开始还故作镇静,后来实在挺不住了,他没有经过这种场面,就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裤兜,手哆嗦着,在里面挲摸。张公安员一步跨过去,顺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掏出来的是跟现场遗留的同样规格的手套。二吊蛋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手套……是我……捡的,是我……捡的,我没有……偷账本子!没偷!”“你怎么知道偷账本子?手套、脚印是谁留下的?”蹦蹦的声音振聋发聩。二吊蛋还在抵赖,就是不招。张公安员就说:“臭小子!还不招供?蓖麻叶我都看了,跟你家院子里蓖麻上掐去的正好相等都是三个叶子,还需要我去查看你家的学生作业本子吗?”知道无法隐瞒了,二吊蛋顿时冷汗涔涔,浑身发抖,只得从实招供:“队长对我不公,我报复的是队长,账本子还在家里。”晚上,村里召开了杨耀祖批斗会。批斗会是他当书记的大爷主持的,后来二吊蛋老实了一段时间。
慧晏家老槐树上有窝黑犸勺子,别人都说它能报晓,能说人话,拂晓之时,总是欢快地高歌“抓够里够——抓够里够——打光腚——”,附近的居民都感到惬意非常,远比现在电视网络的好玩,都说黑犸勺子都跟俺说话呢,慧晏也常以此为自豪;“人家说了,黑犸勺子都住有福人家,俺家要福星高照了。”他知道了,脸上红色的胎记抖动了几回,低头就想:人我对付不了,小鸟我还是能对付的吧,就拿鸟跟慧晏出气吧!这个谁也奈何不了我吧,你能,不如我能,你不信你就试试!真的,他厉害,一夜之间,黑犸勺子就无影无踪了。村人都感到奇怪,黑犸勺子怎么走了呢?是否是坏的兆头?慧晏更是只有梦里还在聆听黑犸勺子“抓够里够——抓够里够——打光腚——”的欢歌,可是白天却是惆怅再三。他却在暗中偷偷地笑:你们还嫩呢,我才是改天换地的小祖宗。

七十年代中期,国家实行职工接班制。二吊蛋臃肿肥胖的会计父亲想到儿子还是换个环境吧,自己也可以享个清福。政审的来了,书记大爷原本并不同意二吊蛋接班,但其余的孩子条件都不够,还有的就是早有弟弟的一再哀求,也想到孩子的前途,在当时能出外当工人,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就不很情愿地在推荐书上签字盖章了。书记大爷看了眼茫茫苍天,浓黑的天幕只透出了几丝蓝天,天被黑暗遮盖了,倏尔一道贼星转眼掠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是个什么东西呢?是个贼,还是王八蛋?

精彩专辑


《九州作家》综合专辑

小说专辑

名家名篇

歌词专辑

散文专辑

诗词专辑

杂文专辑

莫言专辑

贾平凹专辑

九州微小说

验方精选

菜谱食谱

百首绝句专辑

《九州作家》小说连载专辑

王福林《河魂》小说连载

短篇小说《父亲的心愿》

长篇小说《世纪初的情恋》

少儿长篇小说《啊,我的桑椹园》

少儿长篇小说《菊花樱桃红》

电影剧本《秦朝明将蒙恬传奇》

中篇小说《乡村魂》

长篇小说《归来的战俘》

短篇小说连载《赵老大家的喜事》

中篇小说《初恋》

中篇小说《血色浮情》

长篇小说《新红日》

中篇小说《口蹄疫》

纪实文学《黑土地》

梦幻小说《我于前天去世》

长篇小说《编外的忠诚》

小说连载《我心里的女人们》

中篇小说《关 山 逃 情》

长篇小说《潮白小八路》

中篇小说《济川王之后》

中篇小说《与老鼠决斗》

小说连载 《魔遇》

精彩榜


1.《〈九州作家〉会员专辑》及《2020年往期精彩榜》

2.《〈九州作家〉专辑》及《2021年往期精彩榜》

滑动方框查看更多精彩内容



九州作家
《九州作家》根植九州,放眼全球,推崇老作家,推出新作家,为读者和作者架起一座桥梁。给读者分享精神食粮,让作者成就作家梦想!投稿范围:诗词、歌词、散文、小说、人物传记等。知识有限,共享无限;《九州作家》让分享变得更快乐!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