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述｜追梦十年，从无声世界飞出“海豚音”
财富
2024-12-31 13:44
天津
有听力障碍，人还能唱歌甚至参加合唱吗？天津有一支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作为全球目前唯一一支全部由佩戴人工耳蜗或助听器的听障儿童组成的合唱团，成立十年来，他们不仅唱出来，而且登上了世界合唱比赛最高奖台。在天津市河西区文化馆的一间声乐教室，一群可爱的孩子正在排练合唱。您可能无法想象，这歌声出自一群患有极重度听力障碍的儿童。和其他正常儿童相比，声音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遥远的存在，如果没有人工耳蜗的辅助，飞机在身边起飞的声音，他们都听不到。然而，这群孩子今年前往新西兰，登上了“世界合唱比赛”的舞台，在高手如林的民谣组斩获“银奖”，这是他们在世界级比赛中获得的第六块奖牌。要知道，他们的对手可都是听力健全的儿童，这堪称合唱界、听障界的奇迹！![]()
图：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参加新西兰“世界合唱比赛”2024年，天津市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还荣获了中国“新时代好少年”称号，是天津市唯一获得这项国家级殊荣的少年团体。主办方颁发的一只录有孩子们合唱作品的小海豚玩偶，更是对孩子们克服病痛、创造生命奇迹的最好褒奖。 为什么要成立这样一支合唱团？
这要从合唱团发起人、团长肖玲说起。2004年6月8号，肖玲的儿子出生了。仅仅过了八个月，肖玲初为人母的喜悦就被医生的一纸诊断撕碎。孩子是先天性耳聋！在天津市残联从事聋儿语训工作的肖玲没有想到，学员的悲剧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在世界范围内，新生儿耳聋发病率为2%~3%。中国每年新增约3万例新生聋儿，这一病症已经成为影响人类生活质量最主要的问题之一。肖玲决定，尽快给儿子植入人工耳蜗。她咬牙卖掉了自己的婚房，给孩子凑齐了二十多万元的手术费。![]()
图：人工耳蜗手术成功后，肖玲带着儿子开始了漫长的语言康复训练。慢慢地，儿子的语言功能得到了很好的恢复，顺利进入普通学校就读。但，儿子说起的一件事却让她受到极大震动。肖玲回忆说：“然后有一天他也上音乐课，他就说老师说了，你可以睡觉，你也不用跟着唱。他说，妈妈，为什么我就不能唱歌呢？” 这是每个听障儿童家庭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很多听障儿童往往一开始进入普通学校，但最终还是因为很难真正融入普通校园生活，不得不重返聋哑学校。儿子的疑问让肖玲意识到，听障儿童也有放声唱歌的愿望。但当时世界上没有一个合唱团是为听障儿童开办的，更没有专门教听障儿童合唱的老师。想要实现孩子的梦想谈何容易？她辗转找到原天津歌舞剧院作曲家张如昕。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他却对成立听障儿童合唱团的事非常感兴趣。张如昕坚信，科学止步的地方，就是艺术开始的地方！于是，张如昕、肖玲、邱丽娜、王艺陶四位教师成立了最初的听障儿童合唱团。因为人工耳蜗形似海豚，他们就给合唱团定名为“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小团员们又该去哪儿找呢？肖玲得到了一些听障儿童家长的联系方式，逐一打电话，最后只有7位家长愿意迈出尝试的脚步。2014年11月8号，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在天津正式成立了！天津市耳鼻喉科研究所所长王巍说，人工耳蜗靠科技模拟人耳声场，充满着杂音回响，能开口说话就很难，更别提唱歌了。王艺陶是小海豚合唱团的志愿教师。第一次和孩子们见面时，她傻了眼：“他们坐在那一个个都特别的漂亮、可爱，但是当我跟他们聊天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木讷的表情，8个孩子没有一个人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突然就有一个孩子，然后就开嘴了。第一次听到听障儿童的声音，她就是（说）老师，完全就是卷翘舌不分，口腔里没有任何力量。”今年7岁的小橪，3个月时被确诊为先天性重度耳聋。妈妈屈小媛说，孩子第一次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教听障孩子唱歌，比想象中要难得多。首先要过语言关。孩子们平时主要和家人在一起，很少来到陌生环境，光是让他们大方自然地开口说话，志愿者老师们就下了不少功夫。他们先放下教学目标，跟孩子们一起玩。渐渐地，孩子们跟老师们熟悉起来，慢慢愿意开口说话，也愿意学唱歌了。当小橪能够相对清楚地读出一首古诗时，屈小媛流泪了。第二步是音节关。为了让他们听得准，老师必须大声说话，再配上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来帮助理解。志愿者们采用了独有的手势教学法。他们会站在一个凳子上，用手势的高低来告诉孩子们音准的位置。遇到高音手势就打的高一点，低音就往下走，更低的音甚至直接趴在地上。 ![]()
图：小海豚早期排练照片为了能够推进孩子们的学习，老师们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定下了平时晚间微信辅导和周末集中排练相结合的培训方式。自从合唱团成立，张如昕就推掉了几乎所有的业余生活，每天晚上七点准时守候在手机旁，通过微信点评孩子们的学习。“小海豚”就是靠着志愿者老师们的耐心和孩子们的毅力，牺牲大量休息时间，一个音一个音地磨。小橪说，太难了：“我觉得最难的地方是，我觉得自己跟老师唱的一样，实际上差的很多。有一次，我的嗓子都唱哑了，还是不在调上。那次，我学哭了，特别想放弃。唱do这个音，我都学了一个多月。”但，擦干眼泪，他们仍会迎难而上。听障，让他们更珍惜声音，他们想放声歌唱！小橪的每一次进步妈妈都记录了下来：虽然只是几个音，却是他们迈出的一大步。小橪高兴极了。“小海豚”们变得自信开朗，进步飞速。老师们决定让孩子们练习完整的歌曲。找了很多儿童歌曲后，他们发现，都是为健听儿童创作的，对于听障儿童来说有难度。没有适合的歌曲，那就自己创作。于是，张如昕写了一首《记住我叫Do Me So》；为了鼓励孩子们，他还创作出《我行，你也行》、《叫醒耳朵》等一系列歌曲。 看到孩子们一点点进步，老师们又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带着他们走出国门、参加国际歌唱比赛。很多人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张如昕却认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于是，他又创作出一首《小鲤鱼跳龙门》，准备报名参加第九届世界合唱比赛。这个比赛有着“合唱界奥林匹克”之称，难度可想而知。当得知“小海豚”合唱团的报名意向后，世界合唱比赛第一副主席王琴表示，很难相信。眼见才能为实。2015年，王琴专程来到天津，她要亲眼看看这史无前例的极限挑战：“记得那是在一间十分整洁又简朴的居民房中，我听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非常特别的授课。这是一个年轻的志愿者老师，她十分可亲，又非常耐心地反反复复地对听障孩子们进行一对一的发声辅导训练。孩子们模仿老师的口型，牙牙学语，参差不齐的音调，然后再到有一定节奏和音律的唱腔，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当时的话，的确非常令我惊讶和感动。我们组委会的艺术总监亲赴天津，与志愿者老师们一起对孩子们进行一次集中的培训和辅导。此次的培训经历也（让他们）百感交集，赞叹不止，并特别强调咱们小海豚是有能力与常规的合唱团同台竞技。”2016年7月，在合唱团成立20个月，排练10个月后，10只“小海豚”登上了索契第九届世界合唱比赛的舞台。他们的表演征服了“挑剔”的评委，斩获了“情景民谣组”银奖。肖玲说，孩子们就像坚韧不拔的“小鲤鱼”，奋力跳跃听障这座高耸的龙门。![]()
图：小海豚索契获奖照片听了孩子们的故事后，组委会还将“和平友谊特别奖”颁发给了小海豚合唱团。在索契，他们遇到了著名指挥家、世界合唱比赛主席团永久成员郑小瑛教授。“听障儿童怎么学会合唱？”带着这个问题，郑小瑛教授先后两次探访了小海豚合唱团。当近距离接触了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仔细询问了志愿者老师们的教学方法之后，郑小瑛教授不禁大为赞叹。2019年，“小海豚”来到法国参观世界上第一所聋校——成立于1760年的巴黎聋校。校长爱乐蒂说，在成立的259年间，法国巴黎聋校一直致力于让听障儿童获得自理能力，却从未考虑过他们对于艺术的追求。随着合唱团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听障儿童家长把孩子送到小海豚合唱团。要想更好地发展，必须要有更科学系统的训练方法。每周六上午，小海豚合唱团教学部部长宗倩如都会在河西区文化馆专为小海豚合唱团免费提供的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她自费学习了大量语言和音乐康复训练课程，逐渐摸索出全世界第一套适用于听障儿童的音乐教学方法。肖玲说，从第一代到第四代，从张不开嘴到自弹自唱，通过科学的训练方法，孩子们发生了跨越式变化。时间在旋律声中慢慢流淌。“小海豚”们从天津出发唱到全中国，还唱到了俄罗斯、德国、法国、新西兰，并在国际比赛中获得金奖2个、银奖5个，作为一张特殊的中国文化名片唱响世界。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进行了持续10年的跟踪监测，通过对比小海豚合唱团成员与其他佩戴人工耳蜗孩子的情况。他们发现，经过音乐训练的听障儿童身心各方面都恢复得更好。从2014年到2024年，从第一代到第四代，60多位听障儿童成为“小海豚”，最早的团员已经19岁，最小的团员只有4岁。他们从无声世界重返有声世界，像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小海豚游向了音乐的海洋。参与合唱团的志愿者也从4人发展到46人，他们中有专业的作曲家、演奏家、舞蹈家、戏曲表演艺术家，还有医生、大学生、大学教师等等。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小海豚”从最简单的曲调开始，学会了复杂的合唱，又接触了戏曲、话剧、音乐剧等艺术形式，还能演唱粤语歌、英文歌。天津市妇女儿童发展基金会秘书长李会娟：“我们就成立了一个公益项目，从此以后我们就开始对外募捐。这10年来筹集了资金178万元，主要用于小海豚参加国内外的各种赛事。” “小海豚”的声音，正在被更多人听见，也正在改变着这个美丽的世界。12月20号，中国第五批国家组织高值医用耗材集中带量采购在小海豚的家乡天津开标，人工耳蜗中选。这意味着未来人工耳蜗的价格将从平均20多万元降到5万元左右，大大减轻听障儿童家庭的负担。为满足中国各地听障儿童家庭的需求，天津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决定在十周年这一天，开启“小海豚听障儿童（云端）合唱团”，面向全中国招募小团员参与线上公益合唱排练。同时，他们还成立了全球首个由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组成的混合合唱团。他们给这个合唱团起名叫做“青峰手拉手儿童合唱团”。“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用音乐为听障人士打开一扇门，小海豚合唱团的成员和志愿者做到了！或许他们的声音不够完美，或许他们的节奏还会出错，但这一串串成长的艰辛，就像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组合在一起，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海豚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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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张清淼 陶微微
图源 | 天津市小海豚听障儿童合唱团
编辑 | 杨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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