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诺贝尔文学奖韩国作家韩江的诗选:把夜放进抽屉(20首)

文摘   2024-10-12 09:46   北京  

韩江,韩国著名作家,1970年生于韩国光州,2016年她凭借小说《素食主义者》获得布克国际文学奖,成为首位获得该奖的亚洲作家。2018年她凭借新作《白》第二次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又凭借《少年来了》入围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决选短名单。2023年韩江凭借最新小说《不做告别》获得法国梅迪西斯外国小说奖。2024年10月10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蓝  石

 

十年前梦见的

蓝石

还在那溪水之下吗

 

我已经死去

死后走在春日的溪边

啊,死了真不错

亮堂,像棉絮一样

轻飘飘

 

在透明的水波下

看到了白胖的

鹅卵石

好明亮

一个,两个,三个

 

原来还在那里

蓝得格外宁静的

那块石头

 

不知不觉想伸手捡起来

一瞬间领悟

那需要重新活过来

一瞬间心痛

那需要重新活过来

 

我睁开眼睛

夜已深

梦中的眼泪依旧如此温暖

 

十年前梦见的蓝石

 

有没有捡起

又被弄丢

有没有人永远忘记

还是不是黎明的浅眠里

潜入的那道蓝色影子

 

十年前梦见的那颗

蓝色石头

 

回到那条闪闪发光的小溪

透过水面望去

是否还在那里

明眸一样静寂

 

 

马克·罗斯科和我

——2月之死

 

也不必特别说明

马克·罗斯科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 

他生于1903年9月25日

卒于1970年2月25日

我生于1970年11月27日

现在还活着

我只是偶尔会想到

他的死亡和我的出生之间

相隔9个多月

 

在工作室的小厨房

他用刀划过两只手腕的清晨

前后几天

我的父母水乳交融

没过多久

一个生命

凝结在温暖的子宫里

深冬纽约的墓地

他的身体还没有腐朽之时

 

不是神奇的事

是件苦涩的事

 

我是尚未有心跳的

一小块肉

不会说话

没有眼泪

附着在

淡粉色的子宫

 

死亡和生命之间

2月像裂开的缝隙

坚持

坚持到伤痕终将痊愈的那一刻

 

在半冻半化的冰冷泥土里

他的双手尚未腐朽的时候

 

 

2005年5月30日,济洲岛春天的大海洒满了半顷阳光,鱼麟般的咸风狠抽着我的身体,宣布从此你的生命就是赠品

 

我看到了幼鸟飞起

眼泪尚未吹干

 

 

序  诗

 

若有一天,命运找上门来

问我一句

我是你的命运,到现在

你还满意吗?

我会久久地静静拥抱

或许还会流下眼泪,心

已无一丝波澜,不知

能否感觉到

早已不再有任何欲念

 

你,我偶尔能感觉到你

我会这样说么

我会说

感受不到你的时候

我知道你一直与我同在么

 

不,语言是不需要的

我一言不发

也无所不知

我爱什么,悔什么

拼命又徒劳地找寻什么

无止境的纠缠

执着

像瞎眼的乞丐抚慰

偶尔还要背弃你

 

所以

你有一天来找我

面对面相见

我会久久凝望

你轮廓之间

深陷的眼窝和鼻梁的脊线

晒过

又抹去的光影

斑驳在

你的脸颊

上的

 

 

恢复期之歌

 

接下来

为什么活着

 

斜躺在床

想这个问题

有阳光

洒在脸上

 

直到阳光走过

静静地

闭上眼睛

 

 

某天,我的肉

 

某天,睁开眼

像水一样

第二天再看,像墙壁

又像年久的水泥内墙

尘土飞扬的春季

蹲在车站呕吐的时候

像一块破烂的抹布

像不好使的水果刀上

钝掉的刀刃

回到家躺下的每个夜晚

就像一颗颗

披着泡沫的

止疼药的糖衣

某天,再睁眼一看,重新变成水

人生啊  重新流回到我的

血管里流淌

 

 

没事儿

 

出生两个月的时候

孩子每天晚上都哭

不是肚子饿

也不是生病

无缘无故

从太阳落山到夜晚,足足哭三个小时

 

怕泡沫般的孩子破碎
我双手抱住

无数遍在屋里走来走去地问

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我的眼泪

还会掉在小孩的眼泪中

 

终于有一天

说了一次

不是别人教过

好了

好了

现在没事了。

 

如同谎言

虽然孩子的哭声没有停下

相反我的哭泣

变软了,或许是

偶然的巧合

几天后,小孩傍晚再没哭

 

过了三十我才明白

我内心的你在哭泣时

该怎么做

就像看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一样

对咸咸的泡沫般的眼泪说

没事。

不是为什么这样

没事。

现在没事了。

 

 

夜的素描(选一)

 

怀疑死掉的一棵

黑树,重新披满了翠衣

 

看着看着,天黑了

 

嫩绿的芽上流着血

黑夜锁住了喉舌

 

擦除的光

划过透明的鞘

 

(因为活着)

把手伸向了根部

 

 

夜晚的叶子

 

蜷缩在微蓝的

黑暗里

以为在等待夜晚的降临

却等来清晨

 

时间像过了

一百年

我的身体

深得像大缸

 

回想舌头和嘴唇

我后悔了

 

好像能理解

 

站起来

再要披星戴月

走一百年

那片夜晚的叶子

用别的光翻身 沉浸在

黑暗里

 

 

漆黑之家

 

那天牛耳洞

飘起了细雪

灵魂的好同志,我的肉体

每次流泪都发冷

 

走吧

 

犹豫什么

梦想徘徊吗

 

花一样灯火通明的两层小楼

我在下面学会了痛苦

愚蠢地伸出了手

从未到达过的欢喜国度

 

走吧

 

还在期待什么  继续往前走

我朝凝结在屋脊上的记忆走去

走过去,抬头看,灯罩里面
那是一间漆黑的房子  漆黑的
灯光之家

 

天色阴沉,在黑暗中

菜鸟们

承甩自己的体重飞起来

我该死几次  才能那样飞翔

谁也不会牵我的手

 

什么梦好美

什么回忆

那么灿烂

 

像母亲指尖一样的细雪

轻拍我凌乱的眉毛

击打冰冷的脸颊

又温柔地抚慰

 

快点走吧

 


  • 夜晚的对话


死亡转身致意

“你会被吞没的”

漆黑颀长的影子印刻在我的脖颈上

我不会被吞噬的

这命运的棋盘

会拖很久

太阳西沉,夜晚变黑

变黑,直到再次

变蓝为止

我要把舌头浸湿

我要闻嗅味道

倾听层层夜晚的声音

阅读层层夜晚的色彩

我要在你耳边歌唱

无比低沉

无比温柔

沉醉于那首歌的你

趴在我的膝盖上

直到入睡为止

死亡转身致意

“你会被吞没的”

黑色的影子是墨绿色的影子

墨绿色的

影子

——致《第七封印》



  • 诗人的话


有些夜晚是透明的。

(就像某些凌晨一样)

在火焰中

有着圆形的寂静。


  • 当眼泪袭来时,我的身体就会变成空坛子


我曾在街道中央掩面而泣

无法相信,竟然还有眼泪

当眼泪袭来时,我的身体就会变成空坛子

伫立等候,期待它盛满的时刻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与我擦肩而过

沿着无尽的街道、小巷流淌

如果有人拍打我的身体,我会被吓到

如果有人竖起耳朵倾听,我也会被吓到

因为响起了黑色的水声

因为响起了深沉的水声

圆圆地

更圆地

因为必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法相信,竟然还有眼泪

无法知晓,竟然再也不畏惧任何事情

独自走在街道中央的时候

就这样永远地死去,在我心中的你

独自走在街道中央的时候

就这样再次苏醒,在我心中的生命


二〇〇五年五月三十日,济州的春日海边阳光无限灿烂,鱼鳞般的风将盐渍用力地浇灌在我身上。从现在起,你的生命就是额外加添的了。


看见小鸟飞走了

眼泪还没有干



  • 黎明


在凌晨献出我

整洁的绝望

以及刚才张开嘴唇的吟咏

洗过的头发

冰晶蔓延到头顶的

零下的风,献给风的我

洗干净的耳朵、鼻子和舌头

黑暗翻涌,扑向铺道

从未离开过这个城市的候鸟

它们的嘴巴沾上胸毛的时候

踩踏,陡峭的小巷

若是迎风而走

路灯一致熄灭的时间

薄冰最坚硬的时刻

微亮浮现的每个地方

努力发光的碎片

啊啊,黎明

彻夜洗漱,此刻才冻结的

总是在那里醒悟的悲伤

将我活生生的血管,汽笛声

献给悲伤



  • 某一天,我的身体


某一天睁开眼

像水一样

隔天睁开眼一看,是墙,久远的

混凝土内墙

在春天尘土飞扬的公交车站

蹲下呕吐的时候,是破烂的

沾上口水的抹布

是放在口袋里折叠刀的

刀刃

每个返家躺下的夜晚,是一颗颗

覆盖泡沫的

镇痛剂糖衣

某一天睁开眼又变成水

生活啊,又再次回到我的血管里

流淌


  • 乌耳岛


我年轻的岁月都在那里度过

一点一点下沉的两艘木船

无法命名的日子全部涌上来

将我拥入怀中后

丢弃

那些问了那么久的话以浮标浮出水面

冰凉

水流耀眼

用堤堰击打无数的回答,拥抱海浪

因为是太多的爱

无法阅读,在我体内

真是无比炽热的血丝

日子啊

短暂的

日子啊

我愚蠢的日子

漆黑的日子都在那里

流淌到那里,跳着舞


  • 凌晨时分聆听的歌


春光与

蔓延的黑暗

从缝隙中

映照出

死去一半的灵魂

我紧闭双唇

春天就是春天

气息就是气息

灵魂就是灵魂

我紧闭双唇

要蔓延到什么程度?

渗透到什么程度?

得耐心等候

如果缝隙闭合

就要开启双唇

如果舌头融化

就要打开嘴唇

再次

此刻再次


  • 名为心脏的东西


凝视已抹去的单词

依稀剩余的线条的一部分

‘或者’已然弯曲

在抹去之前已然

空出的关系

我想进入那样的地方

将肩膀卷进内部

弯腰

屈膝

用力收紧脚踝

内心即将变得模糊

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完全抹去的刀

长长地分开我的嘴唇

我圆润且后退的舌头

寻找更漆黑的地方



  • 马克·罗斯科和我 2


如果将一个人的灵魂割开

展示其内部的话

应该就是这样吧

因此

散发出血腥味

用海绵代替画笔涂抹

在永恒蔓延的颜料中

静静地发出

灵魂的血腥味

就这样停止

记忆

预感

指南针

还有我

渗透

蔓延

就像即将触碰到的波浪

进入我微细的血管里

你的血

黑暗与亮光之间

任何声音

任何光线也进不去的

深海之夜

一千年前爆发的

星云旁的

长夜

渗透

蔓延

斑斑血迹泛滥的

夜晚

就像刚才

飞过闪电云层的

鸟一般

你灵魂的血

渗入我微细的血管里



  • 马戏团女郎


我看见一个吊在空中的女人

用红色的长布条

裹住赤裸的身体

坟墓顶端那深蓝色的星辰

殉葬的我们眼睛发光

豁然

每次解开缠绕在你身上的布条时

啪嗒

啪嗒

生命坠落的声音

别担心

我有九条命

不,也许是十九条、九十九条都未可知

死了九十八次,又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

像胎儿一样弯着腰

再轻巧地坠落一次吧

缠着红色绳索的腿

再伸直一些

弯曲的脚踝

向空中平伸

就像蒙上眼睛的小丑抛起的

各种颜色的球一样

越来越快,或者

永远漏失

啪嗒

啪嗒

如果听到

举行葬礼的声音

哭喊的声音

我会出去迎接

继续

继续往下一些



诗人

 


韩江(韩文名:한강,英文名:Han Kang) ,1970年11月27日出生于韩国光州,毕业于延世大学国文系,韩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韩江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文学氛围的家庭,父亲韩胜源是一位作家。1993年,韩江以诗歌作品步入文坛。1994年,发表短篇小说《红锚》,自此开始小说写作。1999年,以中篇小说《童佛》获得第25届韩国小说文学奖。2005年,创作的《蒙古斑》获第29届李箱文学奖,《蒙古斑》是她的重要作品《素食者》的组成部分之一。2010年,长篇小说《起风了,出发吧》获得第13届东里文学奖。2014年,《少年来了》获得第29届万海文学奖。2015年,短篇小说《一片雪花融化的瞬间》获得第15届黄顺元文学奖。2016年,凭借小说《素食者》,获得布克国际文学奖,成为首位获得该奖的亚洲作家。2018年,凭借新作《白》第二次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2023年,凭借小说《不做告别》获得法国梅迪西斯外国小说奖。韩江的文学创作与较多韩国作家不同,她并未完全遵循同代作家现实主义的创作路径,而是选择由梦境、独白和记忆搭建的极度个人化的视角,借用光与暗、植物与动物等意象组合的对比不断瓦解角色眼中的现实世界。2013年起,韩江的作品陆续被译介到中国,包括《玄鹿》《素食者》《白》《植物妻子》《少年来了》等。2015年,《素食者》首次被译介到英国。并逐渐成长为当代韩国文坛最具国际影响力的作家之一。2024年10月10日,韩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译者
 


 

洪君植,60后,居纽约。中韩双语诗人、翻译家、出版人。有个人著作80多种。曾获国内外诗歌奖若干,诗歌作品被翻译成英、德、日等外语。洪君植是海外代表诗人之一、北美具影响力的韩/中诗歌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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