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
□萍果
驴翻着嘴皮,大槽牙把树身啃了几个豁,犟扭着脖子拉着皮绳骚动得左右转,弄得绳子在树杆上绕了几圈。这家伙,要好好教训,我拿起鞭子咬牙恨嘴,在驴光毛的皮肉上,狠抽了几下,驴咧着嘴鼓圆了眼,啊-呃,啊-呃地叫,惊得刨粪食的鸡也呱呱地闪翅膀跑远了。我恼怒:妈的,不安的东西,腿子的货,闲的。
少顷,云遮了头顶的天,黑的厚重,白的刺眼,参在一起翻滚,似一顶大云锅,扣在了村庄上空,雷声四处乱跑,哄隆隆,雨点子眼看要下来。我忽想起老父亲房顶漏雨的几个窟窿眼还没有修补,一时又来不及,只好返回院子在西屋房一阵翻找,一个装篷布的大袋子被压在一大堆框、竹编的笼底下,用劲拽不出来,我心急,嘴里骂老婆不会理家,狗毛烂东西都往西房里放,整得霉味,呛味酸鼻子。咣啷咣啷几下,一些没用的桶,框,烂纸箱从门里飞了出去,手抓了大袋子甩在了肩背上,咚咚地跑出了院门,赶近路拐了几个弯去了老院子。
零星的雨点,如石丸大的影子,明锃锃地落下来,打在坑凹的石子路面上,只见老父亲掮个䦆头,一只手在门环上挂锁。我忙问道:你这是干啥?喔,涝池畔有块空地,我想翻开,夏天长葱。我恼怒父亲:你是糊涂了,没看啥天气,云都压顶了。没事,没事,入夏头上,能下啥大雨,哄人哩。你呀,真老糊涂了,再忙也不在这一时,这天气,谁能料到,四月八过了,还冻果花呢,你没经历过?说话间拿了父亲肩头的大䦆头,放在门角。你来,快和我把房顶盖一下,等着空了,好好修补,你都不怕下雨漏雨,还出门。一条铁梯子搭在了房檐上,老父亲扶着梯子,嘴里咕叨着慢点,瓦楞滑脚…我跃上房顶,扔下了烂瓦,猫着腰前后左右拽扯,一条大篷布覆盖了房顶,斜斜的大雨点子劈头盖脸地连成了雨布,我们回屋看眼前的雨急速地下落,明亮的雨线隔着透明的窗玻璃映出老父亲孤独的呆相。我连连唉叹,心惊得咯噔一下,忙不跌地看父亲,生怕一个不留神,怕人失去精神跌倒,再细看父亲单薄孱弱的身影,黑瘦瘦的脸刻着核桃纹,眼仁混浊,眼角侵着乳白的眼屎,嘴角干裂,漏风的豁牙…唉,这哪是母亲在世时候的父亲,屋里吃饭的碗筷还插在盛水的铁锅里,盆碟油渍渍的,乱放着,橱柜,面台一层细微的尘土。
我转过头去,一种不由分说的思绪混杂着思亲的忧闷,上了心头,才觉的,父亲真的老了,看似精神实则没有了生活的乐趣与憧憬。母亲不在,父亲提出不离老院,一个人过日月,我没有疑虑答应了,也觉得一个人自由,我离得近,可以随时照看。可说是照看,一天忙干活,难得过来看几回,就拿修房的事,推了再推,现在想想,实在惭愧。我急急地说道:爸,你还是回那边住,这样在身边我也放心,我看你精神差远了,好娃哩,我不去,人老了走哪都不招人待见,一个人自由,美。我气急地接话:你说那话,我咋看你越是不放心,儿媳妇那边有我说呢,再说,都一把年龄的人了,能给你气受。老父亲不等我说,一再摇头摆手又拿起烟打火,说道:你别说,我真不去,老屋子没个人住,不就荒废了,你住的也不远,有啥事,我会打电话。我见拗不过父亲只好住了嘴,拿起插满烟把的玻璃缸,走到炉边,将烟把倒入炉膛,知道是老父亲只用烟来打发闲时间,也只是摇头唉叹。
雨下得院里起了水,连成片地流,树被风缠着一股一股地刮。手机响了,是媳妇:你快回来,我脚崴了,走不动。你这婆姨,好好的咋把脚崴了?别叽歪了,你快回来。我给父亲摆了手,听着电话,走出了老院子。媳妇布裤上沾了泥水,头发湿湿的一溜贴在眉眼,坐在树旁的一石槽上,手揉着脚脖,疼得挤眼咧嘴,拉高了嗓门:你快把驴找回来,那东西甩开绳四蹄跑远了,拉拽不住,猛扯得我跌倒崴了脚…我哭笑不得,唉地说道:这东西早上就不安分,你看把树皮啃的,逮住了,非拉到房后的巷里,打死这驴东西。你还打,不是你打它,咋会见人就撂蹄子?
天快黑了,我在一片苜蓿地里看见了那家伙,我扬起手里的鞭子,想又给几鞭子听响,不料那家伙没等我靠近,一扬头,甩尾巴跑开,低头啃草,大大的眼睛斜视我,是有意和我兜圈,我只好收了鞭子,嘘嘘的给说好话,待小心靠近一把拉住了缰绳,这下乖顺多了,打着响鼻,我没有挥鞭子,一片万里的夕阳把天地间映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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