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颜招抚台湾

政务 2024-12-15 17:24 甘肃

康熙《钦定平定台湾凯旋图》

清光绪年间绘制《福建全省图》

“纪念慕天颜诞辰400周年”特稿之四：

慕天颜招抚台湾

□李世恩

台湾与大陆的渊源深厚而久远，其早期住民中大部分是从大陆直接或间接移居而来。三国时期，孙吴的《临海水土志》将夷洲（今台湾）作为临海郡的辖区予以载录，这是世界上对台湾最早的记述。隋大业六年（610），炀帝派大将陈稜率兵万余人征服台岛，从此台湾正式纳入到中原王朝版图。南宋乾道七年（1171），孝宗派数千将士常驻台湾，并实行屯垦制度，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在台湾地区正式驻军。从此，台澎地区正式纳入到中原王朝的实际版图及有效控制之下。

但在明天启元年（1621），荷兰殖民者乘明军不备，以武力侵占台湾，开始其殖民统治。一直到顺治十八年（1661）三月，在东南沿海一带从事抗清复明活动的南明延平郡王郑成功，亲率两万五千大军，战船百艘，从金门出发，直取台湾。次年二月一日，荷兰总督揆一签字投降，郑成功终于收复了沦陷38年的台湾，也开启了明郑政权对台湾的统治。

收复台湾当年，台湾明郑政权与大陆清王朝都经历了一次权力更迭：郑成功猝然病逝，其子郑经继承父位；顺治皇帝病逝，八岁的玄烨成为清王朝入关后的第二代帝王。由于台湾郑氏政权始终奉大明为正朔，这就与大陆的清王朝形成了隔海对峙的分治状态。所以，康熙帝登基之后，就把收复台湾作为自己奋斗的一个重要目标。

当时，因清廷内部权臣专政，康熙帝的权力尚不稳固，所以对于台湾问题虽时有军事冲突，但主要还是以招抚为主。自康熙元年（1662）至康熙六年（1667），清廷先后四次与郑经商讨招抚事宜，开出只要郑经削发登岸，就可厚爵加封的条件，但郑经几乎每次都以“拒绝削发，仿朝鲜例，仅纳贡而已”来回应。甚至到第四次谈判时，郑经还说出“台湾远在海外，非中国版图”这样罔顾事实、背叛乃父的话。

康熙八年（1669），少年天子玄烨智擒鳌拜，正式亲政。同年六月，即派翰林院学士、刑部尚书明珠与兵部侍郎蔡毓荣至福建，与当地军政长官会商招抚郑经的办法。

明珠，即纳兰明珠，是康熙朝的重臣，也是慕天颜仕途上的贵人。因明珠与蔡毓荣是钦差大臣，赴台招抚规格过高，只能遴选地方文武官员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前往。明珠一行抵闽后，即会见总督、巡抚及有关僚属。当时，慕天颜等人正迎谒道旁，明珠下轿后与众官接谈，并特别询问地处前沿的泉州、兴化知府（从四品）对台海攻守有何良策。时任兴化知府的慕天颜，因对此素有观察和研究，故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自古善用兵者，言守则必兼言战，未有地势兵力不足以剿贼，可以堵御无遗谋也。而防边之计，必先守门户而后堂奥，固未有兵居内地、自撤藩篱，可以示威远而保疆域也。”明珠闻言大喜，再看这兴化知府英姿挺秀，应对机敏，兴奋地握手而叹道：“公真奇才也！赴台招抚，非君无可使者。”

随后，经明珠奏请朝廷，以慕天颜为正使，并特加太常寺卿（正三品）衔，与都督佥事季佺等人奉康熙帝诏书及明珠给郑经的书信渡海赴台。

七月初的一天，慕天颜一行顺利抵达台湾安平镇王城（今台南市安平区），并会见了郑经。虽然郑经对大陆的招抚也表现出一种友好的姿态，但内心却十分抵触。当慕天颜要他接诏书时，他以自己“并非清廷臣下”为由拒绝。但对明珠的信当场拆阅，并表示：“两岸息兵已有三四载，长此下去，各自相安，何必深求相逼？”慕天颜给其晓以古今兴亡之迹、向背利害之由，劝他认清时势、鉴机识变：“朝廷之所以先后四次遣使招抚，只是感念贵藩不忘前明旧君，一腔忠诚。如今，前明覆亡，大清一统，贵藩若能顺应天下大势，幡然削发归顺，高爵厚禄，自当藩封，永为圣朝柱石。不然，岂寡楼船甲兵哉？”同时，还进一步规劝道：“公等偏安一隅，正如鱼游釜中。朝廷不想动用武力者，只是担心战火一起，殃及百姓。劝君三思，勿有后悔。”郑经答道：“台湾不在中国版图之内，本来无须烦先生大驾光临，我亦不敢对抗中朝也。”慕天颜义正词严地警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等之祖先父兄，皆我中国之臣民，岂有中国臣民之子孙，而不隶我版籍？我天朝皇上，仁覆万方，不忍以中国臣民流于化外。故我今日之来，所以招我中国之臣民，非招海外之岛夷也。公等称非敢抗中朝，又谁复敢抗者？”一时，岛上官员及百姓复睹慕天颜等汉官威仪，观者如市，无不赞叹：“此神人从天而降！”都从心底愿意归顺清廷，过太平光景。郑经思考再三，也心有所动。

但过了几天，因其内部意见不一，郑经又故伎重演，搬出“仿朝鲜例”的老调，并派其刑官柯平、礼官叶亨带着郑经写给慕天颜的书信，继续谈判。

慕天颜读了郑经的信后，对其歪理邪说一一予以驳斥：“贵藩主书内有‘麟凤之姿，非藩笼所能囿’，人生天地间，惟昊天之子可云‘不囿’，若贵藩主不囿于藩笼，是台湾尚非其寄托，敢谋大陆耶？又称‘英雄之见，非游说所能惑’，此乃战国之时朝秦暮楚，非今日大一统之论也。兹我圣上，特颁恩诏，派我以三品京官衔命渡海，而以游说视之，正如古人所谓‘拟人不于其伦’也。”

接着，对郑经信中所谓“通好之后”之类的话，进行辩驳：“此语愈谬矣！若两者势均力敌，始可谓之通好。通好者，议和之实。今我朝廷以四海方国之尊，九夷八蛮，莫不来宾，而台湾乃海外一隅，欲匹夫行抗，强弱之势，毋论智愚，无人不知。今写于信中，只是纸上甲兵，夫复何益？总之，今日之事，不成，于朝廷无所损；成，则于贵藩主有所益。”

慕天颜理直气壮，义形于色，柯平、叶亨只有招架之势，并无还手之力。随后，慕天颜抛出这样一句颇具威慑力的话：“贵藩这类有失体统之语，我钦差明、蔡诸大人因善体皇上之心，只是不深加过问，倘若一旦上闻天听，则大事决裂而不可挽回。大事不成，五省滨民，莫不归咎于贵藩主，上干天和，端在此也。”

柯平、叶亨因郑经主意已定，无法改变，双方难以达成一致。于是，双方商定，由台湾派柯平、叶亨，随慕天颜同去泉州，与明珠直接会谈。

回到泉州后，主客双方首先就会面的礼仪发生了争执。因为明珠和蔡毓荣两人是钦差大臣，代表皇上驾临，按例，虽爵至公卿，位至总督、巡抚、提都拜见，皆由侧门进入，偏坐。所以，慕天颜认为柯平、叶亨二位来使，自当遵循此例。但柯平、叶亨却认为自己并非清廷官员，“国有大小，使实一体”，应按两国使者会面的礼仪，平起平坐。为此，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这时，慕天颜想到了泉州文庙。因为文庙是供奉孔子的地方，而孔子又是清、郑双方共同尊崇的圣人。不同品阶的官员进入文庙，其礼仪是清承明制，钦差大臣与其他官员的待遇自然不同。当慕天颜提出在文庙会面的建议后，柯平、叶亨自知有尊卑之别，但也没有理由反对，只能同意。正式会面时，按照礼仪，钦差大臣明珠、蔡毓荣从正门款款而进，而柯平、叶亨就只能由侧门而入，就坐于大成殿偏座。一场眼看无法调和的礼仪之争巧妙化解，明珠对慕天颜既能坚持原则，又能灵活变通的才能愈加赏识。

在这次由明珠亲自参与的谈判中，台湾方面虽然表面声称“归顺全在一点真心，不在于剃发登岸”，但核心仍然是“愿照朝鲜例入贡”（康熙八年九月《敕谕明珠、蔡毓荣等》）。为此，明珠在紧急上疏康熙帝后，帝命再派慕天颜等同往台湾，向郑经宣布天朝奉天爱民、绥怀远人的诚意。于是，慕天颜、季佺文武二使者第二次渡海赴台，但郑经并未妥协。

虽然慕天颜这次奉旨招抚最终未能成功，但与前四次相比，不仅从心理上挫败了郑经集团的锐气，成为在清郑双方谈判影响最大、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而且也促成了数年之间海上亦相安无事的局面。“台湾之知向化，实自此始”（慕琛《显考鹤鸣府君行状》）。

在两次往返台湾途中，慕天颜还详细记录了所经过的岛屿扼塞险易之处、舟船往来远近之程，手绘地图，上奏朝廷，并对兵力部署和进兵方略提出可行建议。此外，他还敏锐地发现迁界禁海政策对台海攻守战略的极端不利因素，特向明珠上书一封，提出补救建议。他指出，福建位于对台战略的前沿地带，其滨海地区如福州、兴化、漳州、泉州四府及福宁一州的险要之处，当以泉州之厦门为第一；而福宁之烽火门、福州之小埕、兴化之平海卫、漳州之铜山，皆最险之门户。若一味强调迁界禁海，将这些滨海岛屿当做边陲外岛尽弃而不顾，以至陆上守兵也不敢擅出一步，则沿海地区幅员辽阔，港湾丛歧，敌军于黑夜埋伏谁可得知，敌船于隔山潜泊从何可见？正因如此，即使严令迁界，但内地货物之外运，未必断绝；敌人船只之往来，无所忌惮。如此现状，可谓疏漏不小。所以，当务之急，应仿效古代的会哨制度（即军队在边境执勤时，相邻部队或分队之间加强军情交流和接合部的控制），在这一带建五寨之兵站，设五游之守军，作为常设兵力，牢牢把守，而后方可徐图进取之计。

明珠阅信后，连连称好，愈加认为慕天颜是难得的奇才。随后再次召见垂询，慕天颜知无不言，相谈甚洽。康熙九年（1670），当慕天颜升任江苏布政使后，昆山籍探花、翰林院编修叶方蔼还根据慕天颜当年招抚台湾的事迹，赋《赠慕鹤鸣方伯尝使海外受岛帅降》诗以记其盛，可见当时的影响之大。其诗云：

早闻儒术振关西，闽海还看靖鼓鼙。岛上降王捧马足，道旁垂白卧车泥。共推雅操南金并，真仰高名北斗齐。今日属公分陕事，可教江左慰残黎。

——录自叶方蔼《叶文敏公集》（清代版本）

到康熙二十二年（1683）六月，康熙帝命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率大军两万多人由澎湖进军，一举收复台湾。这其中，也采纳了慕天颜当年的谋划和建议。

慕天颜，字拱极，又字鹤鸣，时陕西静宁州城（今甘肃静宁县）人，生于明天启四年（1624），清顺治十二年（1655）进士，次年授浙江钱塘县（今在杭州城区）知县。此后，历任广西南宁府同知、福建兴化府（今莆田市）知府。康熙八年（1669）七月，经钦差大臣明珠奏请，加太常卿衔，以正使身份出使台湾，招抚郑成功之子郑经，一展干练睿智的谈判才能。虽谈判无果，但挫彼锐锋。两次赴台往返途中，绘制台海要塞、岛屿、里程地图，献于朝廷，为此后收复台湾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来源：泾水副刊

编辑：郭娜

编审：马永萍戴腾飞

监制：李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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