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渐渐圆了，沉甸甸的压弯了树梢枝头，我日夜南望的目光也被这夜色浸染，郁郁沉沉的，愁绪萦怀。回乡的心情越沉重，自离开故乡后每每都是归心似箭，今年却总感觉心力交瘁，仿佛精神支柱也因一次次接近它而被侵蚀剥离，几近坍塌。
随着母亲病情的加剧，她的精神已一日不如一日，我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母亲，病痛的折磨下她已经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细细的胳膊用我的食指与拇指就可以轻松环绕一圈，手臂上的血管狰狞地凸起，眼里已没有平日里的光华，她总是目光定定地端详着我们兄妹几人，就想多看看我们。她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她随意的话语，总是不经意间击溃我们的防线，让我们崩溃大哭，理智在提醒我，不能哭呀，我可是上过几次手术台，经历过几次生死的人啊，可她的话语击中的却是心中那块不设防的、最朴素的情感之地。
端详着眼前的母亲，我总会想起她年轻时的明媚的笑脸与富有张力的生命力。多少次我想能够在我犯错时，让她跑着追我，哪怕是拿着柳条，追着打我也好呀；多少次我故意和衣而睡，醒来依然是和衣而睡，再也没有母亲费力地翻腾着我，为我换上舒适的秋衣秋裤；几次我故意撒娇，和母亲唱反调，希望她能够如往常一样长篇大论地教育我，可是，只有静默。让人压抑的静默，似一口气堵在我胸口，沉重而令人窒息，如梦魇般，想大声呐喊，却只能让眼睛成为情绪唯一的宣泄出口。
母亲是倔强的，“哎，你家那个小女儿你还让上什么学？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你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邻居们经常这样对她喊着，她却不动神色，不停下手里的活计。也许是架不住老师们三番五次来家里劝说，也许是她捕捉到我怯怯望向她时眼神里的不甘，她丝毫不听劝阻，成了别人眼里倔强的人，她哪里是倔强呀！她是在成就一个女孩，无私托举着子女的梦想，这样坚定而无私的她，因为生活的重压而谩骂殴打我几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她和亲戚邻居们多年不红脸吵架，和和气气的。对待我们却很严厉，自小只要有小伙伴到她面前告状，她不听我们任何解释，先把我们教育一番，教育我们一定要担当不推卸责任。可是就是这样的她，在我读小学一次午睡时，却听到她在院里对姐姐说：“丫头最近怎么上火了，嘴里长了溃疡，饭也不吃了！”焦急的她从我朋友那里得知原因，是因为同村的小男孩招惹了我，她便主动去他家里，严厉正告他，从此以后，那个同学再也没有发难，有时还会帮助我。这哪里是找茬呀，她给了我钢铁一样的底气与支撑。让我坚持正义与善良，让我有了面对霸凌时奋起反抗的底气和勇气。
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她的教化更是贯穿我的人生至今，让我逐渐成为一个内在富足且富有生命力的人。儿孙无病无灾，儿女家庭和睦，这就是母亲最伟大最淳朴的愿望。
每年的中秋，远嫁的女儿都没能陪伴在母亲身侧，平日里更是无法膝下尽孝。今年中秋节，我想静静陪伴着母亲，度过无虞的岁月，感恩母亲养育，承蒙时光不弃，这圆月，我已举头仰望了多年，只有今年，碎碎的月光却揉进眼里，星星点点的，似照进我生命里的光亮。
供稿：办公室 何金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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