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们都说人生如黄粱一梦,梦醒就结束了。
如果说人生如梦,那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噩梦,这场噩梦的开始还要从小学四年级的那个冬日凌晨说起。
我叫封明,七岁那年的一场变故后,就到了外公家生活。外公家是偏远农村,学校为了抓教学质量,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上早自习,为了早起上学方便,我被安排住在了村头的大舅家。
那是一个冬天的凌晨,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看了一眼电子表,已经到了上学时间,喊了一下同睡一张床的表哥,却发现床上早就空了。
我当时还有些生气,以为表哥故意恶作剧不叫我上学,匆匆穿上衣服,连洗漱都顾不上,就往外跑。
村子离学校有三四里的路程,村头还有一座小庙,村里老人说这个小庙是保一方平安的,我借着皎洁的月光,匆匆忙忙的往镇上赶去。
还没来到小庙跟前,我就远远的看到小庙旁的大路正中央,摆着三个盆子。这可就奇怪了,农村收入不高,不管是搪瓷盆还是塑料盆,都不会有人随意丢弃的。
我走近了之后,借助月光一看,三个盆子里居然满满的都是酱油。怎么会有人摆三盆酱油在这里?这么多的酱油,可要值不少钱的。
那个时候农村资源匮乏,酱油和醋都是比较贵的,我当时还在想,要不要把这三盆酱油给端回家去,回头外公一家最少一两年都不用花钱打酱油了。
可我毕竟是个孩子,更害怕老师的批评,想到早自习迟到的话,会被老师训斥,就放弃了这三盆酱油,继续往镇上飞奔。
等我急匆匆赶到学校,同学们已经在出早操了,班主任见到我来,也没有训我,我和表哥离学校远,她也是知道的。
让我奇怪的是,表哥的位置是空着的,他居然没来上学,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这不奇怪,他以前也经常逃课的。
表哥成绩不太好,老师也不太关心,并没有询问,整个早自习我都在为表哥逃过老师的教训感到庆幸。
等到早自习结束,我正在学校食堂啃着馒头喝小米粥的时候,外公急匆匆赶到了,他脸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当他看到我正蹲着喝粥啃馒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外公,你咋来了?”那时我人还小,根本没注意到外公的表情,一脸欣喜的问道。
“快走,跟我回家,你大舅家出事了。”
我懵懵懂懂的跟着外公急匆匆往家跑,离村子老远,就看到了村口小庙那里围了一堆人,还有警车停在大路上。
大舅一家全死了,死状很离奇,都是被人一刀割破脖子,放光了血,摆在了小庙前的大槐树下面,一家三口躺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小庙的庙门上还用鲜血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上面是一些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图案的中央像是一只眼睛。
而我早上看到的那三盆酱油根本不是什么酱油,是满满三盆鲜血,分别属于大舅,大舅妈和表哥。
这属于灭门案,警方当然高度重视,可是对现场取证,凶器、盆子上找到的指纹全都属于我大舅一个人,他的手指上有鲜血还有木刺,说明那个图案也是他画的。
按照这些推断的话,作案的只能是我大舅,可是他明明也死了,尸体还躺在地上,如果他是凶手,他的血又是谁放的?
更何况勘验现场的法医也说了,人是有血压的,脖子像那样被刀割开的话,鲜血会喷出去很远,可是不管是大舅家里,还是小庙附近,除了那三盆鲜血之外,没有任何血迹洒落,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警方认定这是他杀,还给我做了详细的笔录,可我完全是一问三不知,大舅一家案发的那个晚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更没有什么陌生人到访。
如果真的有凶手的话,为什么他只杀大舅一家三口,而唯独放过了床上的我?而且,就算我睡得再死,真的有什么打斗的话,我也应该听得到动静,醒得过来。我可是和表哥睡一张床的。
如果说凶手是大舅,同样说不通,因为大舅和大舅妈在村上是出了名的感情好,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灭了自己一家人?农村可是很注重香火传承的。
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那情形,更像是大舅一家三口,夜里悄悄起床,在不惊醒我的情况下,带着家里的三个盆子到了村口小庙,自杀后将血放进盆子里,然后自己躺在了大槐树底下。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农村本身就有什么神神怪怪的事情,村上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撞邪了,庙门上那个怪异的符号就是证明。
还有人说,起夜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白衣女人进了大舅家院子,还听到那女人进去之后,在院子里压低了声音在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人毛骨悚然。
更有人把战火引到了我的身上,说我是个扫把星,住在大舅家,结果大舅一家就灭门了,从那以后,村上的人大多都会避开我,见了我也很少说话。大舅一家的死,也成了外公一家的绝对禁忌,没人敢提起。
我那天回去看到了三盆鲜血和大舅一家三口的尸体后,就像吓傻了一样,警察问一句就答一句,完全不会转弯,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打针吃药没有用,外公又是叫魂又是用符,也不见一点效果。
高烧持续了六天六夜,据小舅说,我几天时间就瘦成了皮包骨,冷水毛巾放在额头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干了,当时全家人都以为我要死了。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外公背着我去了南山的一个小道观,给我拜了师父,师父帮我治好了高烧,从此我就成了个半出家的道士。
其实我这个小道士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样的上学念书,只是每个周六下午放学要去山上,按照师父的要求静坐和锻炼,还要背一些晦涩难懂的经文,等到周一早自习再从山上跑回学校。
这一切持续了七年,在我初三复读一年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后,师父告诉我,他要离开这里云游去了。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开心,这些年风雨无阻的往山上跑,不论严寒酷暑都要上山练功,寒暑假更是要住在山上,别的小孩都能玩,我放假还要受罪,早就烦死了。
离别之际,师父给我占了一卦,一脸严肃的对我说道:“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就算饿死,也不要跟尸体扯上关系,否则性命难保。”
第二章
我觉得师父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以后是要考上大学,去大城市工作的,怎么可能跟尸体扯上关系?
这就好比你跟一个大学生说,毕业千万不要去当掏粪工一样可笑。
师父给我占卜之后就飘然离去,我埋头苦学,希望可以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离开这个地方。
高考我发挥的并不理想,只考上了省城的一所普通大学,老师们都很惋惜,可我并不在意,我只想逃离这里——从大舅一家死了之后,我就对外公家所在的村子充满了恐惧。
更何况大舅家出事之后,我就一直霉运缠身,上学路上脑袋落鸟屎,过马路会被车子溅一身水,连在厕所蹲个坑都会遇到熊孩子扔鞭炮炸一身屎,我早就受够了。
这也是我不相信师父的原因——既然是道家高人,连给我转运都做不到,太假了。
去了省城上大学,一切似乎真的好了,我不再霉运缠身,只是好梦不长,大四刚开学,我得了急性阑尾炎,为了交手术费,我从校园贷APP借了八千块。
那个校园贷是高利贷,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从八千块翻到了六万,我再也无力偿还,被讨债公司的人追到学校骚扰,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就被学校给开除了。
更让我崩溃的是,我躲了接近四年的霉运再次出现,还变本加厉,走在大街上都能平地摔跟头,还抓了一手的狗屎,另外一只手被碎铁片扎破,要打破伤风针。
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我彻底崩溃了,买了瓶二锅头准备去喝醉后跳楼自杀,却在路边意外碰到了高中同桌陈大鹏,这小子开着辆宝马车,正带着美女兜风。
那一刻,我无地自容。
高中时我是老师口中全校同学的学习榜样,如今老同学开着宝马,我却负债好几万,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陈大鹏高中时跟我关系不错,人也热心肠,看出我情况不对,拉住了我。
听我讲完,他哈哈一笑:“不就是点钱嘛,我借给你,先把债还了,你过来跟我一起干,保证你月入过万。”
陈大鹏转了六万帮我还了校园贷,成了我的新债主,为了还钱,我跟他去了他口中的公司,去了之后才知道,这家伙居然在殡仪馆做运尸工。
我想起师父临别时的交代,摇头拒绝了,跟钱比起来,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我也跟陈大鹏说了,我会去找工作赚钱,欠债我会按银行利息给他多付利息,不让他吃亏。
我想得挺简单,可是真的出去找工作,因为厄运缠身,工作找不到不说,还丢钱包遇碰瓷,差点就要饿死街头。
无奈之下,我只能投奔陈大鹏,至于师父当年的警告,早已被我抛在了九霄云外:都快要饿死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吃饱了挂也比饿死街头强。说不定在殡仪馆这种地方工作,以毒攻毒,我的霉运还能散了。
说也奇怪,我做了运尸工之后,运气还真的变好了,不仅不会再遇到倒霉的事情,买彩票也能中个小奖了,还了陈大鹏的欠款之后,还小有积蓄,又交了一个女朋友,人生完全进入了一片新天地。
运尸工的工作又脏又累又晦气,却有不少外快收入,就比如今天晚上,我们接到电话,要去收一个车祸现场的尸体,我和陈大鹏一听就激动了,这种车祸现场最容易捞到好处。
开车的基本都有钱,要是能遇到豪车,值钱的东西可就更多了。车祸现场本来就乱,最适合浑水摸鱼,家属就算知道丢了东西,也找不到运尸工的头上。
因为撞车现场都是碎片满地,谁说得清东西甩哪里去了?只要不被抓到现行,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和陈大鹏开着殡仪车到地方一看,是一辆宝马超速追尾了前排运钢板的大卡车,车子的上半边车顶像是被蛋糕被刀切开了一样,坐在车子里的人下场可想而知。
这种现场是交警最讨厌的,尸体跟破碎的车子混成了一团,器械不管用,尸体必须用手清理,就算戴上手套,也难免会沾一身的血污,没人愿意碰,这种都是外包给我们运尸工的,对我们来说,这样的车祸现场也是收获最大的。
陈大鹏看了一眼现场,压低声音道:“老规矩,先清理尸体,不要轻举妄动。”
藏财物也是有技巧的,你冒冒失失的直接把钱包首饰拿出来,被人看到那就必须要上交,我们运尸工的方法就是看到财物不乱动,跟尸体一起装进运尸袋,等回去的车上再偷拿出来,这样就没有外人知道。
前排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置的尸体很快就被我们给清理出来了,可是却毫无收获,我和陈大鹏对视一眼,忍不住低声抱怨:“这次要亏了。”
开车的财物一般都在前排放着,前排清理的时候拿不到好处,后排能有好处的可能性很小,收拾这么一个惨烈的车祸现场,弄了一身血污,却没拿到好处,我们俩不郁闷才怪。
也许有人会问:怎么不翻翻后备箱?后备箱里肯定有财物的。
后备箱里的确容易放财物,那却不是我们这些运尸工可以动的,我们是来处理尸体的,去翻后备箱算怎么回事?那不是摆明了在脸上写“贼”字?
至于后备箱里的财物最终到了哪里,是归还给了死者家属,或者是去了别处,那就不是我们能够关心的了,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
用器械拉开后排扭曲的车体之后,我不由得眼前一亮,后排坐了三个女人,两侧的两个也是没了脑袋,搞得一团糟,神奇的是中间这个女人个子很小,可能出车祸时刚好躲了一下,身体还算完整的保留着,只是被切去了头盖骨。
让我惊喜的是,她的左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的手包,那上面复杂的花纹和搭扣上镶着的宝石,一看就知道这不仅是高档货,很可能还是国外古董手包,这可是相当值钱的。
我一时间无法按捺心中的贪念,忘了规矩,探身进去,伸手就去拽那个手包,可是拽了两下没拽动。
这可就奇怪了,人死了之后,在身体彻底僵硬之前,都是没有力量的,东西一拽就脱手,更何况这还是个女的,怎么可能拽不下来?
我忍不住加大了力道,用力一拽,手包到手,可是与此同时,一只血淋淋的手猛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抬起头,看到那没了头盖骨的女尸正一脸诡异笑容的盯着我。
第三章
今天晚上这几具尸体都是凄惨无比的,收拾的时候我都一直在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猛然见到这一幕,我吓得大吼一声,把手包一扔,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车子。
陈大鹏还在戴着手套清理跟车体黏在一起的尸体,见到我这样,赶忙道:“干什么呢?大惊小怪的。”
“那个女的在冲我笑……”我吓得声音都有些变音了。
“别扯淡,这种玩笑开不得。”陈大鹏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做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讲恐怖故事,不开任何跟诡异有关的玩笑。
运尸工天天跟尸体打交道,胆气不足根本做不了,更何况还会遇到像今天这样惨状的尸体,根本不能多想,一旦听了恐怖故事,那就不用做这一行了,看到尸体就害怕,还干个屁。
“没开玩笑,我真的看到了。”
陈大鹏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道:“我看看。”
清理夜间现场的时候,我们都会戴着有射灯的头盔,陈大鹏来到车后排探身往里看,灯光照在了女尸的脸上,她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双眼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
看到这一幕,陈大鹏也是一个哆嗦,不过这家伙比我做这一行久,也胆大不少,他后退了一步,又对着女尸的脸上照了照,反复了几次才开口道:“没事,早就死透了,可能是临死前蓄电池漏电刺激到了大脑皮层。”
运尸工做久了,转行当法医都是够格的,因为要接触到很多奇奇怪怪的死尸。
很多诡异的尸体现象,说白了一点都不可怕。比如尸体会手脚抽动,迷信传说是诈尸,实际上大多都是电流刺激了神经组织。
汽车里有蓄电池,撞车导致电路破损,钢板带电,在切掉女尸的头盖骨瞬间,刺激到了女尸大脑皮层,让她露出这样诡异的笑容也是说得通的。
果然,我又去试了试女尸的情况,发现她脸上的笑容一直那样,没有变化,更没有动弹,之前她的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应该是我拽手包的时候碰到了。
抽了一根烟定定神之后,我们继续收拾尸体,只是收拾的时候,我总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好在接下来事情进行的都很顺利,那个手包也被我偷偷藏在了诡笑女尸的装尸袋里。
回殡仪馆的路上,我去了车子后排,从装尸袋里把手包翻了出来,这手包是蟒蛇皮做成的,上面的血污用纸一擦,就立刻干干净净,只是上面的花纹和那个镶着红宝石的搭扣总让我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可我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大鹏,这绝对是国外的名牌古董包,说不定能值好几十万呢。”我开始遐想起来。
“别激动,赶紧藏好,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的确如此,这可能是价值几十万甚至百万的手包,失主肯定会追查的,还是藏好了最为稳妥,到时候就一问三不知,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接下来的整个夜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们去医院跑了两趟,拉回来了两具病死的尸体,就算是完事了。
整个夜班我们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几十万的古董手包放在车里,哪怕低价卖了,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钱。等到一下班,我们俩就立刻钻进了陈大鹏的车里。
“大鹏,手包放你那里吧,你认识买家,出手也方便。”
“放你那里吧,你也知道我没事爱找个小妹,万一被她们给顺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陈大鹏摇头拒绝。
陈大鹏这小子别的都还行,就是太好色,每天不找个妹子嗨一下,照他的话说,就睡不着觉,所以别看他收入很高,却没存多少钱。
回到家,女朋友嫣然还在睡觉,我把手包拿去卫生间,用湿布擦洗干净,越看越觉得开心,让我更加惊喜的是,打开手包,夹层里居然还有一个纯金的佛像吊坠,只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国内的,那风格有点像东南亚那边的。
这么重一个纯金佛像,光是卖黄金都能值好几万,我本想打个电话给陈大鹏报个喜,可是摸到手机又放下了,这小子有了钱就去找女人,迟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多给他钱就是害了他,这个佛像还是我卖了得了。
这都是理由,其实就是自己起了贪念,我也知道,可是想到那红彤彤的钞票,我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贪念。
最后,我把手包和佛像都藏进了卫生间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这东西毕竟是从死人手里拿到的,放卧室和客厅我还是觉得膈应得慌。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太辛苦的缘故,起来之后我只觉得浑身酸痛,摸出手机,给陈大鹏发了个信息过去:“大鹏,手包的事情打听了没,那边多少钱收?”
这种奢侈品我们消费不起,都是通过一位黑市的朋友出手,一直也都是陈大鹏跟对方联系的。
“别提了,人家看了照片,说这个包是定制的,在谁手里圈子里都知道,没有转卖消息放出来,谁拿着出门就是被人当赝品嘲笑的份,根本卖不出去,他倒是愿意出一万块收,我觉得太坑爹,就没同意。”
这也太扯淡了。
真搞不清有钱人的想法,多花钱就是为了脸面的,奢饰品保值不保值,还要看发票,到底是发票值钱,还是东西本身值钱?
“那咋整?”
“那包你拿去送嫣然吧,不过要等一段时间,刚出事风头紧。”
“好吧。”放下电话,我心中有种愧疚的情绪在蔓延:贪墨那个金佛好像有点对不起大鹏。
想到这里,我起身去了卫生间,想把东西从洗手池柜子里拿出来,可是打开柜门,里面却空空如也。
什么情况?!我的汗一瞬间就下来了,家里闹贼了?还是被偷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女友嫣然发来的视频通话,接通之后,我就看到了嫣然灿烂的笑脸:“亲爱的,你真好,看我的新衣服跟这包和吊坠配不配?”
我一看,嫣然明显是在商场的女装专柜,她穿着新衣服,脖子里挂着那个金佛吊坠,手臂上还挎着那个黑色手包。
这个傻丫头,肯定是把手包和吊坠当成我给她买的礼物了,这玩意可是从死人身上拿来的啊!
我的心都悬了起来:“快,快把手包和吊坠都摘下来!不能戴的!”
第四章
我在农村长大,知道很多民间禁忌,比如死人贴身的东西都是不能带回家的。村上老人去世之后,死时用的铺盖都要直接扔掉或者烧掉,以免沾染病气死气。
做运尸工这一年时间,我和陈大鹏虽然也会把得到的财物带回家,不过都是隔天就送去黑市大哥那里处理掉了,从来不会自己用,更没有把东西往自己身上戴过,因为这都是禁忌。
手包和佛像我为什么要放卫生间的洗手台柜子里?
因为卫生间是污秽之所,可以镇邪祟,马桶在民间更是有混元金斗的雅号,据说可以破邪法。不管是真是假,多注意一下总归没错。
可我没想到嫣然居然翻到了手包和佛像,还把它们戴在了身上,想到那个没了头盖骨,一脸诡笑的女尸,我就有些头皮发麻。
嫣然看到我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了:“封明,你什么意思?这东西你是买给哪个狐狸精的?”
“我的姑奶奶啊,这是客户存在我这里的东西,你赶紧回来,我还要还给人家的,戴在身上不好。”
“再说吧,我逛完街心情好了就回去。”嫣然说完就挂断了视频通话,我给她拨过去她也不接。
我真的是快急疯了,女人耍起小性子真让人头痛,关键是我还不能说实话,我跟嫣然说的是我在一家正规私企上班,要是让她知道我是个运尸工,她肯定吓得直接跟我分手了。
就在我拼命发信息哄嫣然的时候,陈大鹏突然发来了一条信息:“大明,等下不管公司说什么,你都别承认,就说什么都没见到。”
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公司的座机就打了进来,是汪经理打来的:“封明,你们昨天处理车祸现场尸体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黑色女式手包?”
“什么手包?没见过。”我的心砰砰乱跳,看来这是家属找上门来了。
电话那头忽然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封明是吧?你们要是见到那个手包,一定要还回来,那是个很邪门的东西,留在身边是会出事的。”
我心里不由一突,想要开口,却看到屏幕上陈大鹏再次发来的信息提示:大明,什么都不要说,说了咱俩就完蛋了。
“真没见到,车祸现场很混乱的,可能甩出车外了,早就被人捡走了。”我回道。
“那好吧,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我想给嫣然发微信消息,却发现她居然拉黑我了,打电话也一直提示电话忙,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生气她也是微信手机全拉黑,我哄了几天才加回来。
这可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陈大鹏的电话打了过来:“大明,我在你家楼下,下楼一起吃个饭,合计合计。”
我把嫣然拿走手包的事情跟他说了,他却不以为意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当运尸工快一年多了,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些恐怖故事都是闲得蛋疼的家伙编出来的。”
我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要见邪早就见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邪门事情?
我下楼跟陈大鹏一起吃了饭,还特意串了口供,反正打死不承认见过那个黑色手包。
吃过饭,我们又在市区转了一圈没找到嫣然,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开车去了殡仪馆,准备上夜班。
一路上,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拿了陈大鹏的手机给嫣然发了条信息,让她回去就把东西放回原处,也没敢多说。毕竟我贪墨了一个纯金佛像,要是让陈大鹏知道,说不定就跟我翻脸了。
车子在殡仪馆的停车场停下,下车前,陈大鹏还特意交代了一句:“等下就跟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露怯。”
“好。”
我和陈大鹏并肩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就在进楼之前,我看了一眼楼道里摆着的仪容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我和陈大鹏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没了头盖骨的女人,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通过镜子直直的盯着我。
我忍不住失声惊叫,一把抓住了陈大鹏的胳膊,转过头朝身后看去,那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女人的影子?
“干啥呢?!怎么一惊一乍的?”大鹏有些恼火。
“我刚才在镜子里看到那个车祸现场的女人就跟在我们身后。”我说话时,还不忘朝镜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早已没有了那女人的影子。
“大明,你别一惊一乍的,人吓人不好玩的。”
“没骗你,我真看到了。”
“走,看看监控去。”
殡仪馆到处都安的有摄像头,官方说法是防止尸体或者骨灰丢失,不过我们内部员工私下一直有传言,说摄像头可以看到那些玩意。
去了监控室,同事帮我们调出了刚才进门时的监控录像片段,我和陈大鹏的身后并没有什么影子,只是我吓得大叫之前,监控录像画面稍微抖动了一下。监控室的同事说,这样的抖动很正常,信号不好或者电磁干扰都会造成。
这算是确定了没有邪门的东西,大鹏说我是太紧张眼花了,我也有些被搞糊涂: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吗?难道是因为精神过于紧张,产生幻觉了?
接下来整个夜班相当平静,一晚上甚至连个运尸体的任务都没,我和陈大鹏也趁机在值班室里睡了一夜的懒觉。
迷迷糊糊的离开了殡仪馆,回到小区楼下吃了碗热干面,到了扫码付账时,我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重新开机,就有一连串的信息提示跳了出来,我支付宝扫码付了账,出门才打开微信,这才发现嫣然在微信里解除了我的黑名单,还发了十几条信息给我。
我粗略的扫了一眼,除了最后那个小视频之外,其余的内容都是道歉的话,说自己脾气太急了。
这还是我跟嫣然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向我道歉,我居然有股莫名的成就感,我趁着坐电梯上楼没人,点开了嫣然最后发来的那个小视频。
“亲爱的,是我脾气太急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生我气了,我知道你是最爱我的。么么哒!”
看着视频里嫣然对我飞吻,我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很快,小视频到了结尾。
“亲爱的,我睡觉了,等你回来哦!”嫣然说完,就要终止视频拍摄。
可是就在镜头抖动的瞬间,我却看到画面里闪过一张熟悉而诡异的脸,正是那个没了头盖骨的女人,她就贴在嫣然的背后,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第五章
猛然在手机屏幕里看到这张诡异的脸,我吓得差点把手机给扔了:这女尸是怎么跑去家里,缠住嫣然的?她之前不是在殡仪馆,跟在我和陈大鹏身后吗?
下一刻,我就明白过来,肯定是嫣然戴着那个手包和吊坠,在外面逛了一天街,这脏东西才找上了她。
我不由想起电话里那女人警告的话语:那东西邪门得很,留在身边是要出事的。
电梯还没到楼层,我还幻想着只是自己眼花了,重新点开视频,直接拖到了最后,想确定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拖动视频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定是眼花了,老天保佑,一定是我眼花了。
视频拖到了最后,嫣然说完等我回来,画面抖动,那张没了头盖骨的脸再次冒了出来,就紧贴着嫣然,冲着镜头露出诡异的笑容。
嫣然!嫣然有危险!被女尸贴身跟着,想想都没得好结果,更何况这还是横死的女尸,肯定更可怕。
我的整个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里,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想等着电梯到楼层之后,赶紧进屋看看嫣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天亮了,民间传说这种东西怕太阳,等会儿把嫣然带去广场上晒一天,说不定就能把那个女尸赶走了,要不就去寺里拜拜佛,或者去公检法大门口转一圈……
此刻我脑子里把曾经听说的驱赶邪门的办法都想了一遍,焦急的等待着电梯到达楼层。
我和嫣然租住的房子在小区的六楼,平时坐电梯也就是二十多秒的事情,可是今天电梯运行的时间好像有些长,刚才我只顾着看手机没注意,现在焦急等待,却发现电梯迟迟不到。
我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楼层数字,这才发现上面一直闪的“4”这个数字。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现在电梯厂商为了避免麻烦,早就把一些犯忌讳的楼层给改了,这边的四楼从来都不是“4”,而是“3A”,我坐电梯那么久,看到楼层显示数字,也都是3A,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4层。
出事了,这绝对是出事了,说不定就是那个没了头盖骨的女尸搞出来的。
我立刻按下了电梯紧急呼叫按钮,可是却毫无反应,更没有人应答。我又试着按下了3A按钮和5楼按钮,希望能在这两个楼层停下,赶紧逃出去。
可是按钮按了却完全没反应,电梯显示面板上,4这个数字一遍遍的来回上下滚动着。
我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这是要把我活活困死在电梯里,还是要带着我到了最高层之后,一下子摔下来,把我摔成肉泥?
我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拿出手机一看,信号居然空了,一格信号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这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了?
我心中太过焦急,就有些气喘,想要松一下衣领,手却意外的摸到了脖子里的吊坠,心中不由得一动: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刚好可以试验一下,师父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个老骗子。
当年大舅一家死后,外公带我去山上拜师,师父给了我一个吊坠,那是个防水油布做的小锦囊,里面是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
师父当年告诉我,这个护身符可以保我平安,要我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关键时刻还可以救我一命,不过不到生死关头,绝对不可以轻易动用。
我那个时候皮得很,觉得师父肯定是个老骗子,有天晚上睡觉就偷偷的把它给取了下来,结果半夜就突然发起高烧,听小舅说,是外公发现我把吊坠摘了下来,给我戴了回去,又给我喂了一颗退烧药,我的高烧就退了。
我一直觉得高烧好肯定是退烧药的功用,不过挨了外公一顿竹板炒肉之后,再也不敢摘下这个吊坠,要不是今天摸到,我都忘了自己的脖子里还有个这东西。
只是摸到吊坠,我又犹豫了:师父说不到生死关头,不可以动用。现在这算是生死关头吗?
想到嫣然还在出租屋里,也许正在被那个女尸折磨,我心一横,伸手把脖子里的吊坠摘了下来,打开油布包,掏出了黄纸符。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心理作用,黄纸符掏出来的时候,电梯好像震动了一下,我把黄纸符展开夹在手心,拍在了电梯的控制面板上。
我从小跟师父修行,很清楚道家用符也是有讲究的,夹纸符的时候,中间三指并拢朝天,大拇指和尾指夹符才是正确手法。因为中间三指代表天地人三才,现实中赌咒发誓,三指指天也是这个规矩。
随着黄纸符拍下,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电梯面板的对讲喇叭里也传来了一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把我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着这一下,电梯里的灯光跟着闪烁了一下,面板上跳动的数字也瞬间变成了六楼,接着是电梯到站的提示音,电梯门打开了。
我快步出了电梯,看了一眼手心里的黄纸符,发现上面已经焦黑一片,心中震撼的同时,也确信了师父并不是一个老骗子,是有真本事的高人。
与此同时,我的心头不由得闪过师父离去前给我警告:不管做什么,就算饿死,也不能跟尸体扯上关系,否则性命难保。
我的心不由的悬了起来:师父的警告,好像一步步在应验,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我强行压下心头的不适,来到出租屋前,也顾不上敲门,就直接拿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开门时我就在喊嫣然的名字,却一直得不到回应,我的心也一直悬着,等到进屋之后,推开卧室门,这才发现嫣然还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嫣然有轻微的失眠症,睡觉时会循环听催眠的掏耳朵音频,没听到我叫她也很正常。
我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机对着屋子里照了一遍,没有看到那诡笑女尸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来到床边坐下,推了推嫣然:“起床了,你个小懒猪。”
随着我的动作,嫣然的额头忽然横着裂开一条缝隙,接着,她的头盖骨掉了下来,落在了枕头上,像是一个带血的骨碗一般,在枕头上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