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傍晚，那曲市。冬雪迟未降，高原寒风肆无忌惮地乱刮着。一阵阵刺骨的寒风，穿过坚硬的建筑，毫不留情地打在人脸上、身上。
位于市中心一片坡地上的那曲市职业技术学校院内，一群着红色校服的学生，被风裹挟着，将半个脸埋进上衣领口，一步步往学校食堂方向艰难前行。
刚从一间音乐排练室下课的23级民族音乐与舞蹈班的9名学生，叽叽喳喳奔跑着，嬉戏打闹中加入人群。
师生们正在进行排练。
离这所学校院墙外不远处，是藏北常见的一簇簇连绵的矮山。
晚餐是牛肉粉丝汤和馒头。“随便打多少都行，吃饱，但不能浪费。”格桑旺久一脸喜悦和满足，边说边咬下一大口馒头，他又补充道：“周三晚饭还有酸奶呢！”那张因常年沐浴高原日光，把高原红都晒黑了的小脸，笑容灿烂。
半个月前，格桑旺久和罗布在宿舍翻唱《在日落前拥抱》，在网络上意外走红，引来许多人的关注，连这首歌曲的原唱尕尔东也点赞评论“真好听”。
他们就是这个藏北“音乐少年班”的成员。
被看见也想像远方
相比室外的严寒，那曲市职业技术学校内一间装饰温馨、有空调的音乐排练室，温暖如春。
在这里，23岁的音乐老师才旦巴觉正带着9位学生，加紧排练一个新节目。
面对架在前方的镜头，这些从零基础学习乐器不过一年、平均年龄尚在14岁的学生，淡定且毫不怯场。
室外狂风呼啸。室内，师生们合奏的音乐，欢快地响彻全屋。
这是一群拥有天籁般音色的藏北牧区孩子。在这个乐队里，白玛玉珍、洛桑曲英、仁青次仁担任扎念琴手，格桑旺久和赤列贡恰手持芒康弦子，罗布是吉他手。站在后排的是三位歌者拉旺次仁、才旺扎西、罗布顿珠，他们用歌声将音乐推向高潮。
他们中除班长罗布是生长在那曲市里的孩子，其余8人均来自那曲牧区，他们对音乐有着共同的热爱。
2023年的深秋，他们一同走进那曲市职业技术学校，成为23级民族音乐与舞蹈班二胡专业的学生。
2024年7月，他们以一首《欢聚》获得第三届“乡村振兴 那曲奋进”文艺舞台类高年组第一名。
“乡村振兴 那曲奋进”活动表演现场。图片由才旦巴觉提供
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的扎念琴手洛桑曲英回忆说，为那次展演，才旦巴觉老师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带他们排练，“有时赶不上食堂饭点，老师就自掏腰包订饭、买奶茶给我们。”
此前5月28日，作为院校交流，这几名孩子曾第一次乘火车，走出校园，离开家乡，前往河南省郑州财经学院参观学习。
那也是他们迄今到过最远的地方。这趟难忘的旅程，深烙在格桑旺久的脑海里，“咱们这儿太冷了，河南可热了，我们只能穿短袖短裤。”
天赋加努力，让这群最初在表演时还略显羞涩的孩子，因为音乐被看见，也对一个更大的舞台和远方，有了渴望与想像。
放不下的师生情
坐在9个孩子中间演奏马头琴的才旦巴觉，看起来大不了孩子们几岁。他头发微卷，小圆脸，性格略显腼腆。
来自那曲班戈县的他，在几年前，凭着对音乐的热爱和天赋，被特招进了西藏大学艺术学院成为一名二胡专业学生。
课间，才旦巴觉与学生们一起浏览他们走红视频下方的评论。
毕业后，才旦巴觉就被聘用到那曲市职业技术学校教音乐。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与这群孩子缘分深厚，命运相似。
2023年秋天，才旦巴觉以招生老师的身份，将这批新学员招进学校，组成23级民族音乐与舞蹈班。他与音乐班的这群孩子相处越久，那种彼此相依、难以割舍的情感就越深厚。
音乐班的专业是二胡和声乐，但除了专业课，才旦巴觉将自己所会的一切乐器，倾囊相授。他从最基础的乐谱教起，再手把手教他们弹扎念琴、芒康弦子、吉他、图瓦鼓等乐器。
在视唱练耳室课堂，才旦巴觉每天教孩子们练声、吐气，以及如何运用藏地牧歌的颤音。
孩子们敬重才旦巴觉，也像对待大哥哥一样，喜欢这位年轻的老师。作为这群孩子的音乐与梦想引路人，才旦巴觉坦言自己“有点放不下他们。”
一些机遇曾摆在眼前，他犹豫过，但最终放弃了。因为，自从遇到这群孩子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放不下”。
“我和他们的成长太像了，都是牧区的孩子，在相近的年纪，接触到音乐，学会怎么用乐器。我知道他们心里的那些渴望。”说这些时，才旦巴觉的眼眶微微湿润，但他始终没让眼泪滑落。
梦想成为音乐家
“格桑旺久的音色偏通俗和流行歌曲，而拉旺次仁的牧歌更加婉转悠扬。”每日朝夕相处，作为老师的才旦巴觉对孩子们的优缺点了如指掌。
乐队中最小的格桑旺久自小就爱唱歌。他的母亲为让子女有更好的前途，搬到那曲市色尼区，靠在小学附近卖学习用品，供养一家子在城镇的生活。
格桑旺久（左）和罗布（右）弹奏演唱尕尔东的歌曲。
但每年假期，作为家里长子的格桑旺久还是要回到老家申扎县雄梅镇7村，帮奶奶放羊。放羊时，他总不忘拿上母亲的旧手机，一边看护羊群，一边和小伙伴学唱歌。那些时日，构成了他在草原上的快乐往昔。
现在，格桑旺久迷上了歌手尕尔东，他和音乐班的同学轮番上场，翻唱尕尔东的一首首新歌，罗布的吉他是必不可少的伴奏乐器。
大家你教我吉他，我教你扎念琴和弦子。“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他们进步很快。”才旦巴觉说。
孩子们正在和记者介绍他们心目中的偶像。
作为班上唯一的女孩，白玛玉珍最初是舞蹈班的学生，“我无法适应舞蹈的练功课，兴趣也不大，总求老师把我调到音乐班。”
白马玉珍正在弹奏扎念琴。
如今，她已经学会好几首扎念琴弹唱，也成了校园里很多女生羡慕的对象。和同班的几个男孩一样，她还想学更多的乐器，想上更大的舞台。
从最初怕上台表演，到现在渴望一个更大的舞台，是这群藏北少年共同的心声。
说到未来的理想，孩子们围着记者你一言我一语，听下来都是想成为才旦巴觉那样的音乐老师，都要从事与音乐有关的工作。
才旺扎西正在接受采访。
“能唱歌，会乐器，让我感受前所未有的幸福。为了唱好歌，我不碰辛辣食物，尽管我非常喜欢吃辣，但怕对嗓音不好，所以一直忍着不吃。”班里个头最高，人也特别活跃的才旺扎西说。
这些天，除了上文化课，才旦巴觉领着孩子们一直在排练节目，为本月底赴玉树少儿春晚作准备。节目录制后将由康巴卫视在春节档转播。
这显然是一个更大的舞台。一个离梦想更近的方向。也是这群师生当前最紧迫，也最期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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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明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