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芳草湖农场,走在路边、田埂上,随处可见一丛丛芨芨草。家乡人习惯把芨芨草称作芨芨,就如慈祥的母亲对儿女的昵称。无论是在干旱的荒漠,还是在贫瘠的戈壁,芨芨草都能顽强扎根,抵御风沙的侵袭,承受着岁月的考验,因此它也成了家乡的一道独特风景。
千年万载,天山雪水自南向北奔流而下,渐渐形成了一条蜿蜒的河流。
当河流延伸到我脚下这块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的土地时,就有人在河的两岸开荒种田、建设家园,渐渐让这块荒芜的土地有了生机。随着聚居的人家越来越多,河两岸渐渐繁荣起来。这条河就是芳草湖农场的母亲河——芨芨梁河,也叫芨梁河。
是谁为这条河起的名字,已无从考证,不过从字面上看,我想很久以前,河边一定生长着很多芨芨草。其实叫这个名字并不奇怪,用芨芨草命名的地方不算少,如芨芨坝、芨芨湖、芨芨台等。
与众不同的是,我的家乡在芨芨后面加了一个“梁”字,就赋予了这条河厚重的责任感。家乡人把芨芨梁河叫作芨梁河,一定是将这条河视为了农场的“脊梁”。
从小学到初中,一路上我都是和芨芨草相伴。初夏,路边透着一抹淡淡青绿的芨芨草茎秆长到齐腰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唱着快乐的童谣。
放学路上,伙伴们个个都已饥肠辘辘,这时芨芨草就成了我们的“零食”。走到茂密的芨芨草丛前,弯下腰抓住一根芨芨草的茎秆向上拔起,随着“叽叽”声响起,一截白嫩的芨芨草茎秆就被拔出来,将其放进嘴里咀嚼,一股清甜在嘴里弥漫开来,十分解馋。
有贪心的伙伴抓住一大把往上拔,不是手被芨芨草带锯齿的叶子划破,就是费了很大的劲将芨芨草茎秆拔断,却没能将白嫩的一截拔出来。拔芨芨草是有技巧的,抓住芨芨草的茎秆后发力小了拔不动,发力大了那截白嫩清甜的就会断在根里。所以拔芨芨草不能贪心,必须一根一根均匀发力,才能拔出可当作零食的那一截。
年复一年,农场的孩子都成了拔芨芨草的高手。放学路上,大家三五成群围着一丛芨芨草,女生们往往是拔一根吃一根,男生们总是攒一大把后再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直到被芨芨草甜腻了,还要继续拔一大把,拿回家分给家人们品尝。童年的快乐时光就这样留在了那片芨芨草丛中。
秋天来了,芨芨草黄了。孩子们对枯黄的芨芨草失去了兴趣。大人们却对芨芨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家乡冬季雪天多,扫雪少不了扫把。芨芨草笔直坚韧的茎秆是做扫把的好材料。从头年深秋到来年初春,总能看到大人们提着镰刀前往戈壁滩,割了枯黄的芨芨草茎秆带回家,然后蹲在院子里剥去包裹在茎秆上的叶子,就开始制作扫把了。
制作芨芨草扫把不难。先将一小捆整理好的芨芨草茎秆紧密地塞进一个罐头瓶口大小的铁环里,再找来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将一头削尖,利用锤头将尖头钉入塞满芨芨草的铁环中间。随着木棍的进入,芨芨草茎秆就被紧紧地箍在铁环里。为了让扫把更耐用,人们还会将一些红柳枝条和芨芨草扎在一起。
芨芨草扫把除了能用来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和灰尘,还是一种非常实用的生产工具。
夏收时节到了。连队晒场上,脱粒后的小麦还需要继续清扬,除去其中的麦秆、麦壳、杂草等杂质,才能装袋入库。
有风的时候,晒场上一人用一把木锹将麦子抛向空中,杂质被风吹到了不远处,麦粒则落在了原处。这时,另外一人就用芨芨草扫把轻轻地将杂质扫到远处。就这样在木锹的挥舞中和扫把的轻抚中,形成了一幅丰收的画卷。
后来,晒场上有了扬场机,人们不再用木锹,不过芨芨草扫把还在用。毕竟,芨芨草扫把相比其他材质的扫把,柔韧性更好,更耐用,抓在手里也不费劲。
20世纪80年代,芨芨梁河断流,部分河段也被填平,或成了农田,或建起了房屋。有一天,我陪在芨芨梁河畔长大的朋友故地重游,老医院的土房子还在,与新医院的办公大楼形成鲜明对比。几座破旧的厂房还默默站立在干枯的河畔。一切犹如朴实而又坚毅的芨芨草,用自身的存在见证着农场的变化。
我好久没有拔芨芨草当零食吃了。偶尔,津津有味地给身边的孩子讲起芨芨草的故事,孩子总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有机会一定带他们去尝尝,芨芨草下端白嫩的那截真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