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卫民
每年腊八时节的凌晨，万籁俱寂，寒星闪烁，母亲悄然起身，点燃炉膛里的柴火，将几天前用石碾子碾好的玉米粒和黄豆，倒进大锅里，为全家煮上一锅香气浓郁的腊八粥。
在清冷的冬夜，炉火跳跃着，映红了母亲那慈祥的脸庞，也让家里温暖了许多。“腊日常年暖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消。”正如杜甫诗中所言，腊八的寒意虽浓，可家的温暖足以抵御一切。
当天色才麻麻亮，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挤进屋内。大约煮了一两个小时，母亲便轻轻地掀开锅盖，顿时，一股热气腾腾的腊八粥香味儿喷涌而出，再添加提前炒好的红萝卜、菠菜、白菜、豆腐、臊子、葱蒜等菜和佐料，腊八粥的油香味儿瞬间在屋里弥漫。那浓郁的香气，仿佛是一个精灵，欢快地穿梭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香味，熏醒了熟睡的孩子们，我们哥三个，纷纷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探出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尚未穿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厨房。这香味，慢慢透过门的缝隙，飘散在乡村的上空，也熏醒了沉睡的乡村。
刹那间，沉寂了一夜的乡村就沸腾了起来，每一个院落回荡着欢声笑语。
伴随着岁月前行，那口熟悉的大铁锅，年年都煮腊八粥，在我的记忆当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家人总是吃不够。那时候，孩子们围坐在桌旁，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腊八粥，满是渴望与期待的眼神。母亲总是先给奶奶和我们孩子先盛，我们哥几个也不客气，越吃越香，甚至一整天三顿都吃。
大人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我们儿时吃完腊八饭，便开始掰着手指头盼着年的到来，盼着逛年集、购年货。心中也充满了对新衣、鞭炮和压岁钱的憧憬。腊八节过后，乡村里人们陆续开始杀猪宰羊，置办年货。年的味道就在空中渐渐地飘起了，而且越来越浓，越来越醇香。“今朝佛粥更相馈，更觉江村节物新。” 陆游笔下的腊八，充满了馈赠与新意。
然而，不知何时起，每年煮的腊八粥，就像母亲头上的青丝，伴随着无情的时光，一年比一年少了，昔日家里欢乐的时光也少了许多。姐姐出嫁，我和哥哥两家陆续居家县城。有时候无法在腊八节回到母亲身边，她就把这腊八粥送到城里我们的家。曾经热热闹闹的乡村，如今在这个节日里，随着时光流逝，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往日里浓厚的腊八粥香味儿，也变得清淡了许多。
即便这样，母亲依然还要年年煮腊八粥。这一天依旧早早起来搭柴烧火，要把一年的思念、忧虑，统统融入到这一锅腊八粥中，慢慢地煮烂，煮化。在母亲这一代人的心目中，腊八粥不仅仅是一种节日美食，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也是家庭团圆的期盼。
站在岁月的河畔，回望那些渐行渐远的腊八节，心中感慨万千。光阴的印迹爬满母亲的额头，她佝偻着身子，在每年的腊八节，依旧提前准备好食材，熬夜煮好腊八粥，尽管知晓无人回家，还是早早打开家门，让那诱人的香气尽量飘的远一点，更远一点。
如今，母亲仙逝五年了，她煮的腊八粥，就成了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无论走多远都无法忘怀这家的味道。无论身在何处，都能闻到从家的方向，飘来诱人腊八粥的香味儿。
编辑：冯丹 审核：童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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