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征文一等奖】《巴河桥上》

政务   2024-09-19 13:18   西藏  






 编前语:由中共林芝市委办公室主办,市委党史研究室(市方志办)承办的林芝市“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题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西藏民主改革65周年”相关纪念文章征集活动,经过评审专家组严格审核、评选,共11篇参赛作品脱颖而出。从今日起,林芝发布微信公众号将陆续推出获奖作品。

站在新修的巴河桥上,隐约看到河底废弃的老桥桥墩,桥下澎湃的河流,我仿佛听到了1954年11月27日,川藏公路东西两线的筑路大军在这里胜利会师时,成千上万的军民拿着钢钎,锤子,镐头等各式各样筑路工具,跳跃着,拥挤着,涌向那座小桥的欢呼声。

——题记
巴河桥上

玉珍奶奶见证了巴河桥的建设,认识了金珠玛米;加措从交通职业技术学校毕业,成为一名普通养路工人,再走上领导岗位,见证了西藏公路的变迁;巴桑次仁从16岁离开拉萨,与父亲永别,参与洪水后的抢险,雪崩后的救援,青春都献在了川藏线上,经历了时代的辛酸;阿牛作为公路二代,接过爸爸和哥哥的接力棒,在海拔最高的米拉山口脚下,成为新时代的养路工人。一个个不同角色的人物,他们的深情讲述,记录了川藏公路上难以忘却的时代,也记录了川藏公路上一代接一代赓续“两路”精神的生动写照。他们的辛勤汗水,甚至泪水和艰辛付出,记录的是安全行走在川藏线上自驾游客的诗与远方。从巴河桥到米拉山口,通往拉萨,这段书写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路段,记录的更是新时代养路人不懈努力与坚守。

见证

玉珍奶奶住在工布江达县巴河镇叮当村,今年已经81岁了,是川藏公路巴河桥建设的见证者。站在村口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新修的巴河桥和原来老桥的遗迹。她拄着拐杖站在大桥上深情讲述七十年前的往事。

玉珍奶奶说:“有一天村里突然来了很多人,一群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带着一辆辆马车停在我们村子里,马车上有粮食、有衣服、有棉被,也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东西,我以为坏人来了。妈妈和村里的人们一起去看他们,我拽着妈妈的衣角,从妈妈的脸上我没有看到任何害怕的样子,知道他们应该不是坏人。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后来,我问妈妈他们是谁?他们是干什么的?妈妈告诉我:“他们是金珠玛米(解放军),他们是来给我们修路的,等路修通了,我们就再也不用走很远的山路了。”

“那个时候我就幻想,公路通了坐上汽车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巴河以外是不是也有雪山,大树,高山,草地……是不是也像村里一样到处跑着棕色的牦牛和雪白的山羊,外面的人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有张晒得红彤彤的脸庞?现在去趟八一(林芝市)我当时想都不敢想。”玉珍奶奶说。

玉珍奶奶讲:“他们到村里没多久,有一天看到有几个人蹲在地上看一张很大的纸,他们拿着铅笔在上面指指点点,在纸上面勾勾画画,很多都是我看不懂的线条。他们确实是来修路的,不过不只是给我们村里修,是给整个西藏修。当时像我们村里一样的人很多,往八一、拉萨方向的都有。后来听他们讲,说是要在我们村子里修一座桥,修了桥就可以去拉萨,从雪巴县修路很不方便,要绕好大一圈,从朗色村到叮当村修一座木质结构的桥。现在,我们把它叫做‘老桥’”。

修老桥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妈妈告诉我:“我可以每天去山里砍柴、捡松茸,然后送给金珠玛米。”“我送给他们后,他们又给了我大米和罐头,都是我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当时一放都是好久,都舍不得吃,经常摸摸罐头盒子,又不敢打开。”

后来,我的哥哥也跟着修桥去了,一天能拿回来1块钱。在那个时候,一天1块钱是很高很高的工资,我也越来越喜欢这群人,他们不仅会给我香喷喷的米饭和绿色的蔬菜,还会给我剪头发,我生病的时候也是他们给我治好的。春天会帮我们种庄稼、我们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帮着给庄稼浇水,妈妈说他们是这片高原上最好最好的人。

那个时候巴河很大的水,修桥没有现在这么容易,现在有机械,那个时候全靠人工,经常会有人流鼻血、喘不上来气、头痛,有些人站得好好的一下子就摔倒了。好多人都是从内地来的,并不适应高原上的生活。

妈妈说:“还有好多好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在这片高原上给我们修路,听说已经牺牲了不少。永远长眠在雪山之下,永远埋葬在这条川藏公路之下。那时我还不明白‘牺牲’是什么意思,妈妈抱着我说,牺牲啊,就是他们走去了轮回,不久之后就又回来了。”

我懵懵懂懂地问:“那他们为什么要牺牲呢?”

妈妈说:“因为,这个地方太苦难了……”

桥修好了,我大哥也成了金珠玛米。穿上军装那天晚上大哥说,他要去守那座桥。我大哥站在桥上,看着那群修桥的人整齐地消失在山的那边。大哥说,这是他接到的命令,于是他天天盯着那座桥,有时候我也会去陪大哥,看那座桥上无数的来来往往的人,还有牲畜,也有马车。就这样一盯就是十年。

大哥说:“刚开始只能看到有人赶着牲畜背着皮毛从桥上走过,后来人渐渐地多了起来,马车上时不时地也会出现一些新奇的东西,我们这边山里的东西也一马车一马车地往外面拉。再后来,村子里莫名其妙地有了报纸,有了广播,有了电视,有了电话,有了很多他想也不敢想的东西,都是通过老桥才进来的,给生活带来很多方便。”

大哥看守那座桥看守了10年,后来安排他到县农行上班,我问大哥,怎么不要你守桥了?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大哥说:“现在西藏解放了,安全了,老桥已经不需要他守着了。”

我经常想起小时候他们给我理发时抚摸在我头顶的那双手掌,粗糙,宽厚,又像太阳一样温暖。他们用剪刀帮我剪去多余的碎发,就好像搬走了那些挡住我们眼睛的大山,让我看得更远、更清晰、更明亮。

现在,每每站在桥上,我眼前浮现的还是那群人从老桥离开的场景。我不知道那群人里有多少可以平安地离开西藏,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乡,但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我能看到那些云霞如金边玫瑰一般明亮,还有那些依旧高大再也无法阻挡我们寒冷的雪山。从老桥开始,西藏已通达远方。 

变迁

“人在路上,路在心上,养路人以道班为家。”

加措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也说进了所有川藏线上养路人的心里。

加措是现任工布江达县公路段段长,2000年从内蒙古呼和浩特交通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工作,刚开始穿上黄黄的工服跟着老同事上路扫路,感觉很害羞,觉得在学校学的道路桥梁知识没有用武之地,内心也自卑过,特别山南老家的同学出差坐着车路过这里,看到自己在路上扫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扫路,切割,铺油,补坑,抢险什么风雨都经历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加措从普通养路工人,再到技术员,凭借他的坚韧和勤奋,2013年升为副段长,走上领导岗位。

加措说:“我算的上是我们这代人,西藏交通变迁的见证者,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车流量不大,路上一天也就两三百台车经过,但林芝那个时候木材多,每天拉木材的车辆往来穿梭,全都是载重车辆,路都压乱了,坑道特别多。记得朗村一截路,也就四五百米长,是一块硬骨头,补一次,乱一次,我补了三个月的沥青。”

为了生态保护,木材运输车没了。2013年,又迎来拉林高速公路的建设,拉林高速的建设,是西藏第二条高等级公路。高速公路开建,重载车辆和装备都很多,车一过,路面都是坑槽,为了保障国家大型工程建设,保障道路畅通,就增加了很多养护工人的劳动,基本上那个时候每天早上七八点钟就出去到路上了,晚上八九点才回来,甚至十一二点回家都有,一天吃饭都在路上,有时没饭吃就吃个泡面,有时连泡面都吃不上。记得有次回家,儿子说了句很扎心的话:“这是家,不是旅馆哦。”感觉对家里十分亏欠。

保障高速公路修建差不多了,想着可以喘口气儿的加措,被组织调往墨脱公路段,墨脱公路可以说是最难养的公路。说起墨脱,加措激动不已,他拿出泥石流和雪崩的视频给我看,早上你经过一个路段,看到一座钢架桥还好好的,晚上说不定来个泥石流啥都没了,桥没了,你不能不管呀,只有想办法抢通。

墨脱的路不好养,整夜睡不好觉,夏天怕泥石流,冬天怕下大雪,凌晨打电话去抢修是常态。修路要清理边沟,边沟有很多毒蛇,又担心被蛇咬。感觉在墨脱的路上老了30岁,头发全白了。

墨脱条件比较艰苦,我一个人就住着十几平方的房子,一住就是六年,老婆孩子一次都没去过,因为没地方住。说到这里,在公路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汉子哽咽了,他强忍着笑说:“雪崩、泥石流、落石、蚂蟥、毒蛇,什么都见过,都无所谓了......”

和加措行走在工布江达县穿城而过的318线上,他指着路面说:“现在的路基好多了,都重新修过了,现在修修补补全是机械化作业,我们那个时候修路要自己熬沥青,首先把沥青桶切开,把一袋袋的沥青放进去,架火烧,把沥青烧开后,再把沙子和沥青放在一起炒,沥青黏黏糊糊的,沙子又重,搅和在一起,用一个大铁铲很难铲得动,沥青味道又大,又有毒,有的同事被沥青中毒了,嘴巴也歪了,还有很多养护工人闻到味道都头晕。不过,我就是那个时候沥青炒沙子把身体锻炼好的。”

一直在路上,就是一部辛酸史。加措说:“参加工作好几年没买过新衣服,一是没什么钱买新衣服,二是条件不允许穿新衣服,穿件新衣服,新裤子,一声说下工地就去了,到工地铺底油,风一吹,底油一丝一丝的都到了衣服裤子上,新裤上一挂就是一条黑线,穿一次裤子都废了,干脆不买新的。鞋子也是一个月要买十几双,沥青粘在鞋底上堆积起来就是十几公分厚,那时候要洗的话要找汽油和柴油,又没什么钱,在哪里找呢?”

“那个年代养路工人找对象特别难,我真有点怀疑人生的感觉,害怕讨不到老婆,还好,我命好!经单位老职工介绍,工布江达县幼儿园的一名老师成为我爱人。因我爱人的姐姐,父亲都是老一辈的养路工人,他们对养路人有一种情怀,就没嫌弃我。”加措说。

318线是西藏的生命线,加措每天调度道路安全情况,遇到雨雪天气,早上七八点都出去巡逻路况,到九点多以后沿线就排除了路上的隐患,比如冰雪都清理干净了,保障线路畅通。当问起他有没有抢险的难忘经历,他说:“在以前的318线上数不胜数,金达乡那个转弯的地方,就是一片泥石流的地方,一次发生泥石流好多人要过去去拉萨,我就背了好多人过去,衣服裤子都是泥。再就是在墨脱的时候,泥石流、雪崩,时有发生,有的把车都埋到了里面,经常要去救援,经常要把滞留人员转移到安全地带。现在回想感觉非常自豪,心里也特别舒服。”

2023年墨脱通车10周年,像在特别历史阶段,结束了重要使命的加措,在特别有纪念意义的年份,再次回到工布江达公路段,见到熟悉工作岗位,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同事。他说:“过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去不复返。现在高速路通了,路面的坑槽也少了。现在主要是养好路,保安全。随着西藏发展越来越好,看到每天的车流量都是成千上万,心里特别舒服,旅游旺季,车流量更多,车流就看到了西藏的新希望。”

工布江达公路段是通往拉萨至关重要的一段,也是翻越米拉山口重要的分水岭,在这段里程里,巴河桥又是川藏公路的会师点,在这么重要历史节点的路上,当养护工人,我感到无尚的光荣。 

心酸

在金达工区见到巴桑次仁,晒得黑黑的,满脸的胡子,憨厚的外表,与养路工人的形象倒是很契合。

1991年,刚刚从拉萨四中毕业的巴桑次仁,通过西藏自治区交通厅招考,被分配到昌都成为一名养路工人。

这位在公路上磨砺了33年,看似刚毅的汉子,讲述了他内心柔软的心酸。

他说:“最令他伤心的就是,16岁参加工作,就与父亲永别了。那个时候交通太不方便了,从昌都回拉萨最快车程都要3天,如果运气差走15天很正常。所以只有一直呆在昌都,过年也没回去过。当时又没有电话,只有靠写信跟家里联系,等回封信都几个月过去了。第4年回去,就是因为父亲去世了,家里给我发电报,从养护段拿过来到我手上,电报在路上就走了7天,等我回到家里都20多天了,家里都安顿好了,我再也没见到爸爸”。

巴桑次仁说:“刚到昌都时的那种艰苦环境现在不敢想象,我们考试完了,公路局说要分配工作了,我们还很兴奋。40几个人说去昌都,昌都在何方也很迷茫,连道班是什么概念都不清楚,到了才知道是去养路的。我们都是在拉萨长大的,可以说都是城里的小孩,好几个受不了苦,实在干不下去,就回去了,现在留在昌都的也只有两三个人了,还有好多人都退休了。”

我开始去连饭都不会做,在班长家里吃了一个月。第一次发了200多块钱工资,我就买了锅炉,慢慢地才开始学做饭,吃饭连桌子都没有,睡觉也没床。就是两个简单的板凳和几块板子,吃饭的时候就把被子掀起来,板子当桌子,晚上睡觉板子就当床。

我们那个道班是川藏公路修通后,修的第一批道班,前后都有碉堡,以前川藏公路修起来的时候西藏刚刚解放,怕有人搞破坏,为了保护公路,一直有部队的站岗守护,我们去的时候不用带枪了,但还是要有人守着。住的房子都差不多40年了,窗户都是碎的,好多都乱了,养护段给了几块玻璃,让自己装,墙上面贴点报纸,这就算将就住了下来。

当时养的是土路、石子路,背包一打,推着一个架子车就去干活了,上去走7公里,下来又走7公里,又没交通工具,全靠走路。架子车堆得除了养路的工具,就是带着锅碗瓢盆,主要是煮点茶,吃也是糌粑。养护段最好的机械就是一台推土机。一个道班就四五个人,修路清理塌方全靠人工,挖边沟,班长说休息5分钟,腰都直不起来,但都很期待。吃住都在公路边上,小道班,条件特别差。有的条件好点的可以种点白菜,像我们那个地方属于叶拉山(又称怒江山),海拔从4600多到4900多,见到青菜跟稀奇一样。有一次当地老百姓送我们一筐包菜,道班的几个人都特别开心,大伙儿都抢着拿。我一个包菜可以吃一个月,今天吃点,过几天再吃点,根本不舍得吃,像青椒这样的蔬菜从来没见过。

当时车辆很少,一周或十几天才看到一台车,到县城50公里的路程,一年最多去一两次,买的也是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也没有假期,时间都在路上,下雨的时候就不要睡觉,躺在那里等着就行了,土路最怕下雨,晚上摆石头拦着,怕有车经过压坏了,第二天一早去再捡石头,这样保持路肩,路基都是好的,夜里两三点上班都是常态。那种艰苦条件没办法用语言来表达,早上天不亮都要出去,晚上天黑了才回去,那种凄凉和孤独都是靠熬过来的。

现在这个条件做梦都没想到过,有巡路车、工程车、客车、皮卡车、装载机,只要有需要,段里马上安排,特别方便。当时的待遇与现在也是天差地别,我们道班是高山班的,120块钱一个月,低山班的只有100块,我们一个月多了20块钱,还特别满足,现在想起来真是苦中作乐,现在工资翻了100倍,都没有当时那种存在和幸福感。

在川藏线上当养路工人,时刻都有危险,有两件事让巴桑次仁终生难忘。

一次是1992年,西藏这边天气特别奇怪,连续下暴雨,洪水暴发,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都很害怕。下午河水开始上涨,开始也没太在意,到晚上水越来越大。夜里凌晨两点多,班长起来解手,发现不对劲,水怎么越来越大,像一道黑影一样,立马把我们全部叫起来,叫我们赶快逃跑。从69道班到我们77道班100多公里的公路全部被洪水冲毁了,怒江边上的69道班全部被冲走了,连底子都没有了。我们道班也被冲毁了,河坝全部冲没了,幸好班长救了我们,我们一个都没被冲走。如果不是班长,夜里都在睡觉,冲下去谁也不知道。

路全部冲毁了,交通中断,当时我最年轻,刚满17岁,让我给养护段去报信,最开始没想到交通有那么糟糕,还骑个自行车,后来就不行了,要翻山越岭,还要过江滑铁索,只有把自行车丢下。从77道班到72道班,我整整走了3天。在75道班和73道班各待了一晚上,才到养护段,到了养护段他们说我们这里比你们那儿更严重。

洪水过后,自治区交通厅下了死命令,要求2个月抢通。修便道,盲沟,架桥,没日没夜地干。年轻的都分在抢险队,最难最险的活都是我们干了。有很多地方要放炮爆破,我一次点过10个炮眼,而且我还在中间,点燃5到6个的时候,两边都已经冒烟了,别人点完已经跑了,我还在点后面几个,想想多可怕,如果任何一个炮眼爆炸,我命都没有了,被埋在那里了。

另外一次是1996年3月份,由于大暴风雪,然乌发生特大雪崩。80道班后面也发生小雪崩,有4辆车就在我们道班附近休息,前不能前,后不能后,路全部被雪崩堵住了。下午四点多,我们这里安久拉山也发生了雪崩,直接把车都冲到了几十米远的路上面,4辆车,67人全被埋了,都是四川进藏的民工。雪崩后,救援也很困难,养护段只有一个推土机,全靠人工慢慢挖。6公里的路,雪的高度比东风车还高,后来自治区交通厅让扎木养护段过来帮忙,昌都总段也派了人过来,还有部队的汽车兵也来帮忙,清理了7天,才把雪铲完,只有一个小孩活着,被两个大人护着,大概五六岁,被一个大油桶盖住了,尸体全部放在80道班那里会议室,后来通知来认领了尸体,在一个坝子埋了。

2000年,我调到工布江达县松多道班,主要是父亲去世了,组织关照我,离拉萨近一点,可以照顾母亲。虽然是组织关照,但也只有先进工作者才能考虑调动,还要分甲乙丙三个等次,我参加工作每年都是甲等,所以昌都养护段优先考虑了我。到了工布江达,就有了工区,有了柏油马路,我过来两年就通了油路,工作轻松多了,交通也方便多了,与以前我们养土路的时候相比,天上地下的感觉,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头年10月份,用十字镐挖料到第二年3月份,有时候挖十几下,才挖一捧土,还是要坚持干。

2001年,巴桑次仁被调到海拔更低的地方,金达工区当工区长,带领13个人负责20几公里的省道和20几公里的国道。他说虽然现在养护的路段长多了,但现在要幸福得多。哪怕回个家也方便多了,我大女儿在县总工会工作,有时候下班了就可以去看一眼。在昌都,一次休假从拉萨回去,下大雪,从拉萨到工布江达1天,从工布江达到八一又是1天,从八一到波密县1天,从波密县92道班,到77道班整整走了12天。当时那么艰苦的条件都挺过来了,现在干活也轻松多了,苦点,累点,真的没所谓。

巴桑次仁参加工作33年,川藏公路通车70周年了,从艰苦条件坚持到今天,西藏公路从无到有,从有到好,从好到更好,他自豪地说,我遇到最差的时代,也遇见最好的时代,但再苦再难从来没退缩过,我把青春献在了川藏线上,献给了西藏公路事业。 

坚守

阿牛,看上去憨厚老实,话也不多。阿牛在藏语中是弟弟的意思,是哥哥叫出来的,小时候都没起名字,后来长大了大家都叫他阿牛。

阿牛是典型的公路二代,他哥哥也是。

阿牛的父亲是老养路工人,20世纪80年代都在百巴养护段,在公路上奔波了四五十年,我只有十五岁爸爸就走了。作为内部子女,先是照顾哥哥进入公路系统。当时为了支持爸爸和哥哥的工作,家里没人帮妈妈种地放牦牛,我读到小学三年级就没上学了。2012年我才招工进来。妹妹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就没到公路段工作。

哥哥在公路上也工作了30多年,去年在加兴服务区也退休了,现在只有我接过爸爸和哥哥的接力棒,继续坚守在公路上。

阿牛所在的松多工区是海拔最高的路段,也是从工布江达经米拉山口到拉萨最关键的一段,从海拔4000多米一直到5000多米,这里常年风很大,冬天雪也很大。冬天为了保障畅通,早上六点多都要出去,路上结冰,融雪机什么的都要出动,有时候出现翻车,还要去帮忙拉车救援。夏天自驾游走这条路的车比较多,遇到下雨就要主动出去巡路,看路上有没有塌方,路基有没有被水冲毁,经常因为海拔高,头晕难受。

现在高速公路通了,冬天车辆少了很多。以前车多的时候,晚上一直下雪,心里都担心,早上五点多天没亮就要出去巡路,米拉山口吹下来的风气都换不过来,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内地过来的不熟悉路,开到路边和沟里去了,我们要用装载机把车拉到米拉山口,有的还要帮送到日多。特别是帮忙装防滑链,手冻得合都合不拢。车子最少的堵四五个小时,长的堵一天,直到疏通为止。一天下来自己连饭都吃不上,缺氧的要帮忙送氧气,没吃的还要送开水和泡面。

去年当上工区长的阿牛,有种自豪感。他说爸爸和哥哥都奉献在西藏的公路上,在这里虽然海拔高,条件艰苦点,我也无怨无悔,也有同事身体不适应这里环境申请调走的,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公路二代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不能给爸爸和哥哥丢脸。

妈妈也教导我说,一定要好好工作,你现在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国家的,要好好珍惜。你爸爸以前养路那个年代,从百巴上去5公里,回来又是5公里,一天光走路就是10公里。在外面除了吃饭就是干活,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如此,遇到雨雪衣服全部被淋湿了,只能等到晚上回家才能换上干衣服。

阿牛在路上,他老婆为了照顾他也跟着在路上。他老婆跟着在松多开了家茶馆,高速公路没通的时候,生意非常好,一年可以挣20多万,现在每月只能收入1万元。阿牛说老婆人也很好,遇到救援,经常会帮忙送壶甜茶或酥油茶给司机和游客,十几年了,也帮了不少人。

阿牛说,每天行走在公路上,就仿佛会看到爸爸和哥哥养护公路身影,每当站在米拉山口,感觉这就是我们养路人的精神高地,往前不远的地方就是拉萨,就是心灵安放的地方。 

作者简介:向坤山,湖北兴山人,生于70年代末,当过兵,做过记者,下过海,当过乡镇干部,参加过98长江抗洪,到过汶川抗震救灾,供职于中山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现为广东省第十批援藏干部。






来源:中共林芝市委党史研究室(市方志办公室)

编辑:钟安琪

审校:苏卫燕 杜奇锋

监制:梁伟明

投稿:lzfb698888@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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