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中国当代作家、学者,原文化部部长,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资深馆员。中共第十二、十三届中央委员,第八、九、十届全国政协常委。2019年获“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
“书写时代,笔耕青春”
“你看我的手指,这么大一个疙瘩!我用电脑写作已经30年了,前40年一直用钢笔写作,磨出来的茧子现在都在,虽然它已经休息了30年。”
已是鲐背之年的王蒙,伸出右手中指给记者看。那个硬邦邦的关节凸起,仿佛是从他70余年的写作岁月里、20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中,生出来的坚定信念——
是对文学的信念、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的信念,更是对人民的信念、对国家的信念。
2024年10月15日,刚刚过完90岁生日的王蒙——这位文学上的“马拉松选手”,又出新作,再获嘉奖。
2万字的新创短篇小说《高雅的链绳》发表。
《在伊犁》系列小说时隔40年后再版。
小说集《霞满天》获得“郭沫若文学奖”。
首届天山文学奖授予王蒙“杰出贡献奖”……
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任何一个时代的经典文艺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社会生活和精神的写照,都具有那个时代的烙印和特征。任何一个时代的文艺,只有同国家和民族紧紧维系、休戚与共,才能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王蒙的创作,始终与时代同步伐。正如他荣获“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时,颁奖词所写的:
书写时代,笔耕青春。他是人民艺术家,六十余载笔耕不辍,耄耋之年愈发高产,他见证并推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
在他刚刚获奖的小说集《霞满天》的授奖词上又这样写道:
“人民艺术家”王蒙是新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变迁的在场者、实践者和见证者。从《青春万岁》开始,他的创作道路一直都在“风雨兼程”……
“说我‘风雨兼程’,我很喜欢这个说法。我想,这里的‘风雨’,是时代的风雨,是历史的风雨。因为我的创作从来不是稳稳当当待在家里书呆子式的写作,我的命运始终是跟党在一起的,我的人生始终是与人民在一起的。”王蒙说。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民族共同体”
翻开刚刚再版的小说《在伊犁》,纪年式的记叙讲述着王蒙在伊犁的故事,有意回避职业的文学技巧,就是为了让读者获得对于新疆无可比拟的真实感。
再翻开40万字的小说《这边风景》,有人说,那是一幅伊犁的“清明上河图”——里面仅关于新疆的“打馕”就写了四五页。《这边风景》在2015年获得了茅盾文学奖。
两部小说,都是基于王蒙近20年的新疆生活经历创作而成的,王蒙形容这近20年是他人生的“中段”,他说,一条鱼,肉最厚实的部分就是“中段”。
“如果我不去新疆,我上哪儿写出这些作品呢?毛主席希望知识分子到工厂去,到农民的田间地头去。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提出,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这是一脉相承的!”
2023年5月,八十九岁的王蒙(左)在喀什古城与新疆老百姓在一起。(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知识分子要经风雨,见世面。1963年,29岁的王蒙决定去新疆。他马上给爱人崔瑞芳打了个电话,爱人当即同意。他只用了15分钟的时间做这个重要的人生决定。“跟党走,不会错。”王蒙说。
下定决心后,王蒙很快就带着家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西安,在西安驻留一晚转车,又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到了乌鲁木齐。
“整条街上洋洋盈耳的音乐一下子就变了,和我过去听的完全不一样。”正在接受采访的王蒙眯起眼睛,仰靠在沙发上,用手打着拍子,哼起了那个年代的新疆歌曲。
“街上的大雪,远看好像千层饼一样。一层白色的雪,人和车一过,变黑了,又一层白色覆盖上去,三五层,这么厚……”回味着初到新疆的他,感受着那个扑面而来的全新的世界,半个世纪以前的画面,在王蒙的描述中徐徐展开。
“他们洗衣服时拧衣服的动作,是正手往里拧,不是反手往外拧;他们给衣服钉扣子,是右手牵着针线,往左边肩头上扯,不是往右上方扯;他们用刨子推木头,是往怀里拉,不是往前头推……”
王蒙滔滔不绝地说着,兴奋地比划着,那是一种把新疆融入生活、融入生命、融入文学的声情并茂。
“虽然我们习惯不同、语言不同,但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民族共同体、生活共同体、事业共同体、情感共同体、文化共同体,也是艰苦共同体。”
“我们之间的文化是相通的,都一样不糟蹋粮食。馕掉到地上,要捡起来吃掉;牛奶落到地上,要用土埋上;都一样敬老爱老,有老人在,年轻人绝不敢大摇大摆地从老人前头走过,而要从老人的身后走,实在没地方走,也得弯着腰走过去……”
“新疆各族人民对我恩重如山!我也深爱新疆各族人民!”
说到这里,王蒙十分动情。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在巴彦岱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王蒙这个汉族小青年儿,每天都有一小碗牛奶喝。”
王蒙把双手窝成一个圈儿,比划着碗的大小,然后抬头冲记者灿烂地笑了出来,脸上仿佛重现了当年那个汉族小青年喝着牛奶时的温暖与豪迈。
那时的王蒙白天劳动,晚上到夜校给农民上课,教农民学习新文字,这些在他的小说中都有体现。
“我和他们一起劳动,别看我那时才53公斤的体重,但是我能扛得起65公斤重的麦种。我走在跳板上,把麻袋往大卡车上啪地一甩、一扔,那个跳板可是颤悠悠的,你腿要是一软,脑袋就得冲下去,对不对?我确实得到了锻炼!”
在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阎晶明看来,王蒙所写的这些,是民族团结的生动见证,是情浓于血的深厚感情,是心灵相通的形象记录……他对记者说,书中的叙述者“老王”,既是一个文学人物,同时也可以看作是民族团结的使者。
与王蒙有着50多年交情的哈萨克族作家艾克拜尔·米吉提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每提到新疆,二人就激动起来,经常是哈萨克语、维吾尔语和汉语交替蹦出来,好不热闹。
1973年4月,王蒙和四位工农兵“三结合”创作组成员到伊宁县红星公社(今吐鲁番市于孜镇)搞连环画脚本创作,艾克拜尔·米吉提作为新闻干事负责接待他们并担当翻译。
“那四位都听我的,只有他不听我的。他会用维吾尔语和老百姓交流。他是谁啊?”
艾克拜尔·米吉提指着这位个子不高、身材清瘦的青年,好奇地问道。
“他叫王蒙,是个作家,写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受到了毛主席的关心和保护!”
“我第一次看到活的作家!我以为作家都是在扉页上的。”艾克拜尔·米吉提当时想,那我是不是也能当个作家……
王蒙的到来,开启了18岁的哈萨克族青年艾克拜尔·米吉提的作家梦。6年后的1980年3月,当艾克拜尔·米吉提的小说获奖并到北京领奖时,他和王蒙在颁奖现场相见。两位作家长达50多年的交往,也写就了民族团结和文坛春秋的一段佳话。
巧的是,两位作家都成为全国政协委员在政协履职。王蒙是第八、九、十届全国政协常委,艾克拜尔·米吉提是第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虽然在履职上没有交集,但艾克拜尔·米吉提始终把王蒙这位文学创作上的领路人,作为自己为国履职、为民尽责的学习楷模。
“多从国家层面上提意见、提建议”
“做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桥梁”
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只有全面深入了解中华文明的历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有力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
除了创作小说,晚年的王蒙将目光放在中华传统文化的研究上。王蒙研究《论语》《孟子》《荀子》《庄子》《列子》《道德经》等专著和讲稿共10余部,他以今人智慧激活古代典籍,为古代典籍展示今人视角。他撰写的《我的人生哲学》《中国天机》等作品,以生活的切身体验为依据,回忆并论说了中国现当代史上的一些重大课题。
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文明以现代力量,中华文明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底蕴。
“我们今天讨论传统文化,不是重温,不是复古,而是为了进一步创造,为了更大的发展,为了进一步推动中国式现代化。我们的讨论,着眼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国式现代化的接轨,这样做的结果,应该使我们更加自信,更加珍惜,也更加坚定。”王蒙说。
王蒙通过对传统典籍的解读,为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作出了有益尝试。
2024年5月,90岁的王蒙与全国政协委员、著名学者王学典的《传统文化与中国式现代化:王蒙王学典对谈录》出版。书中,两位大家深刻回答了中国这个超大规模的后发现代化国家所面对的问题:如何平衡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关系。
两位大家在对谈中深刻阐释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这是新的文明形态在中国形成的丰沃土壤;并一致认为,文明的更新与发展,须经由文明对话与文明互鉴,这也是中华文明的未来所在。
王蒙的作品《青春万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活动变人形》《这边风景》等具有代表性和开拓性意义,被译成30多种文字在各国出版。《活动变人形》出版不久,即被翻译成俄文,在莫斯科首印10万册,一抢而光。
王蒙对传统文化的解读,体现了他对现实中国的精神观照,对现代中国的价值判断以及坚定的文化自信。正如他所说:“做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桥梁,要在新时代努力担当起新的文化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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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人民政协报微信公众号
记者 | 杨雪 郭海瑾
编辑 | 陈佳丽
投稿邮箱 | zgwywxw@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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