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絮离婚后,独自带着女儿小丫生活,她在离幼儿园不远的小区租了一间房,找了一份工作,都是为了方便接送和照顾女儿。
前夫从前就算万般不好,也会帮她搭把手照顾孩子,可现在她一个人又要忙工作,又要事无巨细照顾女儿,一时间让她感到焦头烂额,苦苦支撑了三个月,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一天下午她忙着工作,竟把接女儿放学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急匆匆赶到学校,才知道女儿已经被接走了,老师说是孩子认识的人,让她放心,联系一下家人看看。
她哪里还有什么家人?正想指责老师太不负责时,父亲老韩竟牵着女儿在远处看着她。
老韩走上前,细细端详了她一会儿,疼惜地说:“你瘦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们去了一家土菜馆,老韩点的菜,全程都没问韩絮的意见,等菜一上,她才发现都是她爱吃的菜。
这是她离婚后,第一次和老韩碰面。怎么说呢,他们父女之间有一些误会,已经许多年了,她在心里,对老韩有些埋怨。
可看着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心里的某个角落终究是暖了,说:“爸,你今天是唱哪出?你接走小丫做什么?”
老韩低着头,满脸忧虑,说:“自从你离婚后,好几个月没你的消息,我知道小丫在这里上学,就想来看看她,放学的时间到了,其他小孩都被接走了,只剩下她,看着怪可怜的。”
韩絮在脑子里想象那个画面,也觉得十分不忍,下意识将女儿抱得更紧。
回忆从心底的角落如潮水般涌来,她的眼角竟溢出一股湿气。
韩絮两岁时,亲生母亲就生病去世,老韩一个人带着她熬了三年,终于再婚。婚后继母生下了弟弟韩桐,这个家总算完整。转眼,韩絮到了嫁人的年纪,继母也帮她张罗了起来。
五年前,继母给她介绍了一个小伙子,据说是她远房亲戚的儿子,见了两回面,韩絮觉得两人不来电,于是向继母说明以后不要安排他们见面了。然而继母像被下了降头似的,偏偏认准了这个准女婿,还在不停制造机会让他俩单独相处。
继母的固执让韩絮无法接受,两人大吵了一架,当晚她离家出走,在酒店住了一晚,然而第二天回家,就发现继母在浴室割腕自杀了。
那晚老韩和弟弟韩桐目睹了她们争吵的全过程,有些言语确实过激,所以他们都觉得继母突然寻短见很可能是因为她。
一夜之间,韩絮成了这个家的罪人,她与韩桐本就相差好几岁,并不亲近,加上发生这件事,他开始视她为杀害他母亲的凶手,随后的日子里,处处挤兑她。
老韩也忙于挣钱,根本也管不了那么多,久而久之,韩絮有了赶紧嫁人离开这个家的念头。
就在那时候,她认识了前夫,两人很快结婚生子,这场婚姻潦草开始,也埋下了诸多隐患,他们并没有充分了解彼此,感情也不深厚,五年后的现在,只能以离婚收场。
离婚后,她很想搬回去和老韩一起住,但弟弟韩桐强烈反对,说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还有回去的道理?韩絮知道,他的母亲因她而死,他当然不想看到她。
对此,老韩很为难,他没有在他们中间做调解,而是默认了韩桐的看法,然而这对韩絮并不公平。
她心中有苦难言,继母从小照料她长大,她心里也一直充满感恩,她哪里知道她的心理素质那么差,做事那么极端,几句争吵就能让她气得寻了死,她心里的委屈又向谁说呢?
想到往事,她仍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于是说:“爸,韩桐妈那件事,我真的,我觉得自己特别冤枉,因为那点事她至于吗?她是真的狠,想让我后悔一辈子!”
老韩在一旁若有所思,捏着筷子,手指僵硬,过了半晌才说:“都过去了。”
韩絮不爱听这样空洞的安慰,“这事永远都不会过去,韩桐这么多年,是怎么对我的!他早就不把我当成姐姐了!还有,当初我为什么草草嫁人,我只不过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趁机离开那个家罢了!”
最近不顺心的生活真的将她折磨得够了,心理愈发脆弱,离了婚的女人,如果再得不到家人的安慰和支持,那就真的只有怀疑人生的份了。
但老韩仍旧默默不语。
一顿饭吃完,韩絮准备回住处,离这边不远,散着步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老韩也跟在她们身后,不声不响地走着。
没多久就走到了家门口,这时等候已久的房东也迎了上来,阴阳怪气地笑着说:“该交房租了啊,韩小姐,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这不我顺路过来瞧一瞧。”
韩絮有点不好意思,想到最近手头很紧,忙放低姿态,“抱歉,房东太太,过几天我一定转账给你。”
房东面露不悦,“行吧,那别忘了哈,我不想催你第二次。”
看着房东走远的背影,老韩心里不是滋味,没想到韩絮离婚后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巴的,他试探地问道:“要不,别租房了,跟我们住一起吧?”
听到这话,韩絮一阵错愕,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老韩,“爸,你说话恐怕不管用,我现在是手头紧,以前没存钱的习惯,慢慢会好的,再说了,就算你同意我搬回去,韩桐能同意么,别开玩笑了。”
老韩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实践起来的难度,也不再接话了。
但韩絮没想到,一周后,老韩便来通知她,韩桐已经同意她搬回去住了!
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因为她拖欠房租,房东太太已经快要把她们母女赶走了,而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回到久违的家,看着熟悉的家具、摆设,韩絮心里还是颇有感慨的,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充斥着他们一家人曾经的悲喜。
老韩帮她收拾东西,又指了指她对面的房间,“韩桐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经常闷在房间里。”
韩絮“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晚餐的时候,老韩为了庆祝一家人团聚,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四个人围坐在饭桌前,老韩提议干一杯,她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微笑着看着韩桐。
而韩桐却是一脸不情愿地和韩絮碰了杯,说:“我首先声明,是爸一再强调你离婚后,过得特别惨,我才同意你住回来的,你别以为我原谅你了,存够了租房的钱后,利索点,赶紧滚。”
这语气尖酸、恶劣的程度完全出乎韩絮的意料,她听完竟有些发懵,等到反应过来后,她在脑子里组织着反击的语言,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像他那样,不留一点情分。
老韩眼看情况不妙,忙说:“韩桐,你别说了,吃完早点回房间写论文。”
韩桐又瞥了她一眼,扒拉了几口饭,扔下筷子,说了句,我吃饱了,就冲回了房间。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木然地看了一眼老韩。
“韩桐这孩子一根筋,你别想太多。”老韩安慰她。
她冷笑,给自己夹了个大鸡腿,强颜欢笑地吃着,“在他眼里,始终没我这个姐,我又何必在乎他?”
这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继母的事过去五年了,她确实有错,但韩桐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她身上,难道对她公平吗?
她不可能因为他,放弃和老韩之间的父女亲情,所以说,从她决定搬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准备好了接受和韩桐之间陌生人的相处模式。
接下来的情况确实如她所料,姐弟之间的互动几乎为零,那餐之后,韩桐坚决不与她出现在同一个餐桌上,就算照面,也不打招呼,从身旁走过去,把她当成空气。
下雨时,他只将自己和老韩的衣物收回家,她和小丫的就放在阳台上被雨水淋湿。
甚至她忘记带钥匙,他都不愿给她开门,而让刚刚出门的老韩再折回来。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解释当年的事,但总是越描越黑,而韩桐也已经认定了她就是罪魁祸首,如何狡辩都是枉然。
姐弟做成这样,她觉得简直是上辈子欠他的。
她很快习惯了这样互不干扰的模式,然而却发生了一件让她忍无可忍的事。
那是个周末的下午,小丫在房间里午睡,她因为单位突然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她想反正孩子在睡觉,而且韩桐就在家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可当她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小丫倒在厨房里,身边都是热水瓶胆的碎渣,孩子的小腿到脚丫,都被烫伤了!
她急忙将孩子送去了医院,还好热水瓶里的水放置了几个小时,没有100度,所以烫得不算严重,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从医院回来后,她将韩桐、老韩叫出来,想到孩子所受的伤害,她真的无法接受,韩桐何以残忍成这样?他到底是她的亲弟弟,小丫是他的外甥女啊!
她揪起韩桐的衣领,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听到孩子打碎热水瓶的声音也不出来看一下,及时送孩子去医院,他怎么能这么冷血?
韩桐依旧冷漠得像个冰块,说:“我在听歌,很吵,没听到有什么声音。”
“不可能!”她几乎在咆哮。
韩桐似乎也被激怒了,眼神越来越凛冽,“我听到又怎样!当年我妈是怎么死的?我可没忘记,你凭什么要求我关心你的孩子!没让你一命抵一命,我已经很仁慈了!”
韩絮的身体猛然一抖,手慢慢从韩桐的衣领上垂了下来,脸色阴沉得发黑。
这一刻,她心中翻涌起一阵阵惊天骇浪,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痛苦快要让她爆炸了。
“别说了!”老韩的一声怒喝响起,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抖了抖。
老韩看着这对争锋相对的姐弟,心里爱恨交加,他垂下了脑袋,拼命抓着头发,表情满是痛苦和折磨,他一字一字说着:“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
他停顿几秒钟,看着姐弟俩疑惑的眼神,稳了稳情绪,终于说出了这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其实,韩桐妈并不完全是因为那场争吵才寻短见的。
那晚临睡前,她确实因为和韩絮吵架而心里不痛快,所以她又翻起了老韩的旧账,多年前老韩出过轨,被韩桐妈发现后,他选择了回归家庭。但这终究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每当她心情不好时就会揪出来以此数落他一顿。
那晚他实在受不了了,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觉得反正也没法睡着了,索性找了几个朋友出去喝酒,天亮才回家。
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因为和韩絮吵几句就去自杀的,平日里她总是说,不是亲生的,凡事不用往心里去。所以他觉得,她一时想不开,完全是因为他那晚的态度太过恶劣。
但是,这么多年,他始终无法面对这件事,甚至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反目,他一直置身在水深火热中煎熬,但仍旧没有勇气说出实情。
这段时间看他们姐弟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恍若陌生人,实在感到寒心。
韩桐甚至能对亲外甥女如此绝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显然他对韩絮的恨已到了病态的程度,他觉得他不得不说出真相了。
听完这番话,两姐弟哑口无言,呆愣了一会儿后,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各自回了房间。
老韩看了看四周,很安静,好像刚刚那阵吵嚷没发生过似的。这个家,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变了,他猩红的眼眶里,泪珠滚动着,无奈地滴落下来。
那天过后,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那件事,但姐弟俩对老韩的态度当然不再像从前那样热络。
他问心有愧,自然也不敢多言,日子照旧平静地过着,老韩注意到姐弟俩竟然渐渐有了互动,他能感觉到微小的变化在这个家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韩桐顺利毕业,找到工作当天,买了一个蛋糕回来庆祝,韩絮看都没看径自回了房间。韩桐切了一块蛋糕给小丫,说:“小丫,你把蛋糕拿给妈妈吃好吗?你妈最喜欢吃蛋糕了。”
二十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血溶于水的亲情骗不了人,他还记得韩絮爱吃蛋糕这件事。
韩絮也没有拒绝这样的示好,没过多久就买了一身西装送给韩桐,“你不是小孩了,要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
看到这样的场景,老韩终于放心了,只是姐弟俩看起来还是没有原谅他。
一天早上吃早餐时,他面色凝重,充满懊悔,捶着胸口说:“你们应该恨我!是我的懦弱、自私才让你们痛苦了那么久,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姐弟俩相视一眼,韩絮轻轻拍了拍老韩的肩膀,实事求是道:“爸,我和韩桐想了很久,这件事您真的挺不厚道的,阿姨走得冤枉。”
此刻老韩心里波涛翻涌,要说责任,他不可推卸,几年过去了,他深感罪责,这才下定了决心说出来,既然说了,那不管姐弟俩原不原谅他,他都接受。
韩絮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我们也不想失去你,所以,以后我们一家人坦诚相对,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好吗?”
老韩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们,心里感慨万千,他从未想过此生他还有被原谅的那一天,他用力地点点头,将两个孩子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其实知道真相后,韩絮找韩桐谈了一次话,起初两个人都很尴尬。
韩桐也并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他俩做了几年的死对头,他们最能体会恨自己的亲人,对双方而言是多大的消耗,老韩和韩桐妈的事已是前尘往事,总要一笔勾销的,就算接下来他们把矛头指向老韩,韩桐妈也回不来了。
作为子女,他们更希望老韩的后半生可以得到宽恕和心安。
有时候人就是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遮盖、掩饰,都没有坦诚来得简单,来得有用。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最想做的,就是珍惜一家人相伴的时光,毕竟活着的人,比离开的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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