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是《红楼梦》里的一个乡下老寡妇,跟着女儿女婿一家过活,日子过得清苦。她女婿王家和荣国府王夫人娘家王府沾点“干远亲”,而她作为代表,曾先后三次进入荣国府。
在我们的印象里,她主要是一个“打秋风”者的形象,但如果你因此而轻视她,那恐怕是因为不曾真正理解她——她其实非常值得尊重,甚至学习。
因为正如书上所说,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生来有些见识,她能找准自己的定位,感恩自己的所遇。
我们知道,生活过得好不好与物质基础密切相关,但是更多的却又取决于人的精神状态,就是怎么来看待自己的生活。
这就涉及到人如何摆正自己位置的问题。
按照他们王家和荣国府的现实,刘姥姥来到荣国府找王夫人,主要任务是“打秋风”,其后陪聊、陪玩、陪吃喝,以及续书里面救了王熙凤的女儿巧姐,都是在“打秋风”的前提下发生的。
这么说吧,给刘姥姥做个身份标签很容易:她就纯粹是个打秋风的人。我们这样想是理所当然的,但刘姥姥本人却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这就不容易了。
因为这世上打秋风的人多了,但能够做到不假修饰的人就少了。
所谓“人有脸,树有皮”,再是想找人要点汤喝,也得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好是包装成是去帮对方忙的。
而刘姥姥却没有这心理负担,她给自己两个定位:一是“我来打秋风”;二是“我从乡下来”。
这两个定位很关键,因为这涉及到在荣国府如何“自处”的问题:既是打秋风,就不必装清高;既是乡下人,就不必怕嘲笑。
当能不能吃上年夜饭都成了问题,那么“生命和尊严哪一个重要”就不再是一个选择题了。
于是她在通过周瑞家的见了王熙凤之后,就已经明确地把“打秋风”放在了明面。一切围绕打秋风进行,围绕为了成功打秋风必须做的事情进行。
前两次进荣国府,特别是第二次进府时,有很多人是把她当“滑稽戏演员”看待的,鸳鸯和王熙凤甚至公然让她配合演戏逗老太太开心。
向来挺喜欢开玩笑的林黛玉还跟姐妹们笑话她是“牛”和“母蝗虫”,甚至拟出“母蝗大嚼图”一题。
但刘姥姥并不把这些当成侮辱,甚至还会说:“大伙儿开心就好!”因为这里的太太小姐们并没有多少恶意;她只是展现了乡下老妪的本色,而“笑果”来自陌生化。
事实上她也成功了,前后两次打秋风获得的回报,足以让他们一家过上小康生活。
更重要的是,刘姥姥有一种感恩意识。
两次出入荣国府,亲身感受到了豪门超乎想象的奢华和精致,在她身上引发的,并不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式的嫉妒,也不是所得不过大族资财的九牛一毛的嫌弃,而是“多多少少都是心意”的感恩。
她早就说过了:
“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
这就跟苏东坡说下棋“胜固欣然败亦喜”似的。
有这样的心态,她的生活当然就过得好了。而后来她倾其所有救王熙凤的女儿巧姐于水火之中,则几乎要令人肃然起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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