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南极主要有两种方式:坐飞机和乘坐轮船。这次跟随高山书院出行,我们选择了轮船,因为这样不仅可以沿途欣赏美景,访问那些平时难以抵达的地方,还能体验以“魔鬼海峡”著称的德雷克海峡所带来的体验。
目前前往南极的商业轮船大多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出发,这意味着我们首先需要完成一段漫长的飞行旅程,才能开始我们的南极探险。
从地理位置上看,中国位于北半球,而阿根廷位于南半球,两个国家的位置也刚好背对背。我在想如果能够从重庆直接钻一个地洞穿过地球,估计能直达阿根廷。但由于我们还没有这样的技术,因此只能选择更传统的交通方式——乘飞机。中国和阿根廷的距离非常远,整个亚洲地区都没有直飞的航班,因此一般需要在美国或欧洲转机。我们从重庆出发,先飞往上海,然后从上海转机到韩国首尔,接着又乘坐14小时的航班到达美国纽约,再接着从纽约又飞行12小时抵达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这个城市的名字如同美丽的南美少女一样优雅)。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我们只停留了一晚,但是仍然抽时间感受了一下这个充满南美艺术氛围的城市,从五彩斑斓的房屋到舞姿优美的探戈。第二天一早五点起床,我们再次出发,乘坐四小时的飞机前往乌斯怀亚,这是阿根廷最南端的城市,是距离南极大陆最近的地方。乌斯怀亚虽然不大,但风景绝美。
小城坐落在巴塔哥尼亚雪山脚下,雪山的一面是阿根廷,另一面是智利,两国由一道长长的山脉分隔。抵达的当天下午我们就在港口登上了前往南极的游轮,它的名称SH VEGA (织女号)。
我觉得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这次南极之行。首先是轮船本身,织女号是一艘专为南极探险设计的探索游轮(Expedition Cruise)。虽然它有八层楼,但每一层的空间都不算大。探索游轮和娱乐型游轮很不同,因为娱乐性游轮自身就是目的地,一般拥有更庞大的体量和完善的设施,如多个餐厅、水上乐园、影院等,能够容纳2000至5000人。相比之下,织女号仅能承载100多名旅客,但它具有较强的破冰能力,主要目的是探索南极的自然景观,因而船上没有太多额外的休闲设施。它的小巧设计使得能够进入大型游轮无法到达的南极水域。此外,根据南极公约的规定,对登陆游客的数量有所限制,中小型游轮因此能保证旅客每天都有机会乘坐冲锋艇登岸探险。
这次旅伴中不仅有同学,也有这些同学的家人,还有几位来自不同领域的科学家和艺术家。这其中包括物理海洋学家陈大可院士、环境工程学家贺克斌院士、天体物理学家张双南教授,以及前中央音乐学院院长周海宏老师(周海宏老师最近已经被聘为下一套人教版音乐课程的主要撰写者)等。旅程中,书院安排了这些专家的讲座,其中不少讲座的研究领域与南极紧密相关。作为一个具有好奇心的人,我对这次兼具科考与学习的南极之旅充满了期待。另外让我非常开心的是,这次的南极旅途来了十多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朋友,这些小朋友都是这些高山同学的家属,其中有一些我之前就认识,我们很快就玩在一起去了。在漫长的十几天中,不仅有美景,有美食,能学习到新知识,晚上还能和小伙伴们一起扎堆玩狼人杀。(我的世界纪录是玩到凌晨12点53分才回房间,那时爸爸早已睡着。)
德雷克海峡是从阿根廷前往南极大陆的必经之路。这里,阿根廷的延伸半岛与南极大陆的半岛形成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南半球的洋流穿过此处时,造成了德雷克海峡常年波涛汹涌的海况。从乌斯怀亚出发大约五小时后,我们逐渐进入德雷克海峡,海浪也开始变得剧烈,浪高达到了3-4米。幸运的是,我们乘坐的探险船相对较新,且专为旅客设计,所以配备了良好的稳定设施,能够根据海浪的冲击进行反向对冲,即使在3-4米高的浪上,也只会让船体轻微摇晃。第一晚,我们在这种舒适的摇摆中轻松入睡。
第二天,随着我们接近西风带,海浪变得更加巨大。到了下午,船上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浪高已经达到了5-6米。根据波浪的方向和我们的航行方向,船体会上下或左右摇摆。即便装备了稳定器的织女号也难以完全避免晕船,很多旅客开始感到不适,无法参加活动或进食,只能躺在床上。我和爸爸事先服用了晕船药,加之那天的波浪主要是前后冲击,因此我们并未感到特别不适,反而觉得这种摇晃带来的睡意格外舒适。第三天,即穿越西风带的过程中,天气变得极其恶劣。到了中午时分,波浪高度达到了7-8米,且是左右侧面攻击,外面的风力更是达到了9级。此时,织女号的稳定器已无法完全抵抗如此巨浪。午餐后,我们在走廊里行走时几乎需要依靠墙壁支撑,步伐不稳如同醉酒了一般,必须两脚张开像螃蟹一样行走。午饭后我们就立刻回到房间,在恶心与呕吐的边缘挣扎。如果不是事前服用了晕船药,恐怕我们早已难以忍受。但是,即使躺在床上,我们也感觉如同坐在过山车上,有几次我感觉有些像是被抛在了空中的失重感。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巨浪才渐渐平息,但大家晕船的不适感依旧未完全消退。这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颠簸的轮船之旅。听同行的科学家分享,他们的科考船因为搭载了大量设备,牺牲了舒适性,即使遇到的浪不及德雷克海峡这般巨大,摇晃的感觉却是我们的数倍。这让我意识到,科考工作是多么艰苦。升国旗,拍摄于南极中国长城科考站(我忘记举手了)
第四天,我们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清晨醒来。拉开窗帘,平静水面上漂浮着一座座小冰山,这是一个与世隔绝、未被人类文明玷污的纯净世界。今天,我们终于有机会登陆南极大陆。
上午,船员们为我们举办了一场关于南极行为准则的培训,讲解了在南极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总的来说,我们不能带走任何东西(但我朋友捡走了几颗陨石),也不能留下任何垃圾。此外,我们还需避免与野生动物近距离接近,或用任何身体部位和物件接触到它们附近的区域,以避免禽流感或其他病毒的传播。
下午,我们在三楼甲板上进行了登陆前的准备,探险导游确保我们不携带任何可能造成污染的物品,如食物和塑料袋,每次离船前我们的雨靴都要进行消毒。我们还被提醒在下船前上厕所,因为在南极大陆,随地大小便是不被允许的。虽然有许许多多的规定,但是我们依旧兴奋地登上了冲锋艇,这是一种可坐约10人的气垫船。在前往登陆点的途中,我们的小船穿过了许多水面上的碎冰,它们撞击气垫发出“嘣嘣”的闷响。接近岸边时,我们看到了群居的阿德利企鹅和帽带企鹅,它们在水中灵巧地穿梭、捕食、嬉戏。尽管我们很希望近距离观察,但为了不打扰它们,我们的船保持了一定距离。这些企鹅在感知到威胁的时候会躲进水里,让你无法从水面上找到它们。
说一个挺有意思的科学事实,过去100年里,由于人类无节制地捕鲸,现今的鲸鱼数量仅为1900年前的5%。你可能会认为,对磷虾来说,一个巨大的天敌减少了95%应该是好事,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鲸鱼的粪便富含矿物质,为南极藻类提供了良好的繁殖条件。鲸鱼数量的减少会导致藻类减少,进而使得磷虾的数量不增反减,这样一来其它以磷虾为食物的企鹅、海豹、海豚等等都受到了影响。因此,捕鲸不仅影响了鲸鱼的数量,还破坏了整个南极生态系统的平衡。生态链真的就像电影《狮子王》里面说的:Life is a circle!
回到我第一次登陆南极的经历。在登陆点,我们看到了许多插着小旗的徒步杆,这些杆子用来标示我们不应越过的区域。船上的探险导游会提前到达,规划并限制我们的活动范围,主要是为了防止我们与企鹅和海豹过于接近。这些探险导游肩负着执行南极公约的责任,确保我们与陆地动物保持至少5米的距离。
踏上这些被红绿藻染色的雪地,有时很难相信自己真的身处南极。毕竟,在不远的过去,南极是一个遥远且艰苦的地方,而如今眼前的美景和温暖的南极夏天,让我感到这次的南极之旅来得过于轻松。沿着标有旗杆的路线行走,我们得以近距离观察企鹅的栖息地——通常是海岸线附近的岩石上。岩石上满是褐红色的“泥”,实际上是企鹅的粪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腥臭味,显然企鹅并不在乎将粪便在家门口排放。在这些岩石上,有的企鹅光滑无毛,而有的则覆盖着棕色的绒毛,这些长毛的企鹅是幼崽,它们通常几个月大时就会换羽,蜕变为光滑的成年企鹅。在幼崽换羽前,它们需要避免进入海水或被大雨淋湿,因为一旦湿毛被冻,就很容易致命。因此,成年企鹅通常会外出捕食(如鱼类或磷虾),将食物嚼碎并预消化后储存在喉咙里,之后通过嘴对嘴的方式喂养幼崽。
在我们登陆的区域,广阔的雪地上有一条条压实的小径,这是企鹅自己形成的“企鹅高速”。对于这些短腿的动物来说,沿着这些路径行走更省力,因此我们被告知不得踩上这些路径以免破坏它们。当企鹅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们需要暂停脚步,让它们优先通过(但我们人类也走出了自己的高速)。毕竟,我们是这里的客人,而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从第五天开始,我们的探险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几乎每天都会乘坐冲锋艇沿着陆地边缘的海域进行探索。海面上常常漂浮着大小不一的冰山,其中大的冰山堪比一个购物中心,而小的则从一辆汽车到一辆卡车不等,每一座冰山的颜色和形状都独具特色。了解冰山的故事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它们的形成背后蕴含着丰富的科学理论。
虽然大多数冰山呈现为白色,我们经常也能看到部分冰山展现出淡蓝色,甚至在水面上可以找到完全透明但形状不规则的大冰块。这是由于冰山源自南极大陆上断裂的冰川,这些冰川由一层层积累的雪压实形成。处于下层的积雪因承受更大压力而转变为更加紧密的冰,这种紧密的冰结构使得只有红外波段的光能够穿透并被吸收,其余波段的光散射后呈现为蓝色。相对而言,冰山表层的压力较小,雪和冰中含有较多气泡,因此看起来是白色的。至于那种完全透明的冰,则是由于上层积雪的庞大压力将所有气泡挤出,使得这种冰的结构非常紧密。导游告诉我们这类冰一般在冰山最下面,需经过数千年积雪压紧而形成。有趣的是,有些伙伴将这些古老的冰块拿回船上冲可乐或威士忌,据他们说体验十分独特。
接着是冰山的形状。一些冰山表面有奇异的条纹,这是因为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曾经处于水下。我们所能看到的水面上的冰山往往只是整个冰山的一小部分,大约90%的体积都隐藏在水下,而水下的洋流不断冲刷冰山,就形成了独特的条纹。随着时间推移,冰山的融化会改变整个冰山的平衡,从而导致冰山发生旋转(就像锅里煮饺子一样会翻转)。这种旋转使得原本隐藏于水下的部分上升至水面,展现出我们所见到的奇特形状。
首先,来谈谈穿圈仪式。虽然在过去五天中我们已经登陆了南极半岛,这是南极大陆的一部分延伸,但严格来说我们还未真正进入南极圈内。值得一提的是,大多数南极游轮实际上并不会穿越到南极圈内,但庆幸我们的探险游轮破冰能力很强,所以我们在第六天穿越到了南极圈内(即南纬66度33分)。穿过这一界线意味着在夏至和冬至期间,我们将经历极昼或极夜现象。也就是说,在夏季,太阳将全天24小时不落,我们可以看到太阳会围绕着天边上下起伏的绕圈,但一直不会下山。而冬季则是一片漫长的黑暗,几乎没有阳光照射到南极,气温可以降到零下六七十度。因此,穿越南极圈对船员而言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应该配以特别的仪式来庆祝。在这次仪式上,船员装扮成海王,与我们一同朗读《水手宣言》,并依次轻吻一条死鱼以示对海洋的尊重。(我也亲吻了那条鱼…)
第二个仪式,更准确地说是一项挑战,就是从甲板跳入南极海水中。
进入南极圈后,水面上的冰山和浮冰数量明显增多,天气也比我们第一次登陆时冷得多。海水中的盐分能使得实际水温低于零度而不结冰。就在这样一个望眼都是冰山的清晨,船方组织了南极冰水挑战。其实我十分害怕,但爸爸说“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在中文里真的是具有奇特的功效。
考虑再三,我咬咬牙接受了挑战。早上9点,我在船舱里先冲了一个凉水澡,以让身体更好地适应即将面对的冷水。然后,我裹着浴袍来到三楼甲板。
南极圈内跳水 – 66°52.8 S; 66°53.8 W
我们每位参与冰水挑战的“勇士”都需要先填写免责声明,同意在任何意外发生时自行负责,这让我更加紧张了。虽然许多人参加了这一挑战,但像我这样八岁的女孩只有我一个。甲板上播放着欢快的DJ舞曲来鼓舞士气,但在跳入水前,我还是哭了,可能是因为害怕冰冷的水温或是担心海豹把我抓走,对在南极海域跳水我有着难以言表的恐惧。 尽管眼泪滑落,但我的身体没有退缩。探险导游在我身上绑了一条安全带,和我击了个掌后,我麻溜地跳了下去 … 哇,那水实在是太冷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冰的水覆盖全身的感觉,搞得我还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当我从梯子爬上来时,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眼泪再次涌出。周围充满欢呼声,我被干毛巾包裹了起来,但身上的刺痛感持续了好一会儿。为了迅速恢复体温,我的心跳也急剧加速了。接下来轮到爸爸跳水,他似乎更能抵抗寒冷,在水中游了约十秒后才上来(我只在水里停留了5.3秒,但我得了一个奖,奖品是酒杯,准备送给爸爸,但是玩着玩着就搞丢了)。之后,我们一起前往七楼甲板,那里的桑拿和户外泡池帮助我们快速恢复体温。爸爸说,我们完成了挑战,未来可以为这事儿吹一辈子的牛了(哈哈哈!)
在南极的每次登陆或乘坐冲锋艇时,企鹅几乎是我们总能见到的老伙伴。正如之前提到的,企鹅通常会聚集在岸边的岩石上,当靠近它们时,我们首先是能远远闻到它们的臭味,接着是听到它们难听的叫声,最后才能看到可能的它们。遗憾的是,这个季节我们看到的最多的是阿德利企鹅(Adelie Penguin)和帽带企鹅(Chinstrap Penguin),而那种我们在纪录片中经常见到的大型帝企鹅,在我们这次的南极之旅中并没有出现。
除企鹅外,另一种我们经常能见到的是海豹,包括威德尔海豹(Weddell Seal)和豹海豹(Leopard Seal)等。海豹通常都显得很懒惰,喜欢悠闲地躺在冰面上。但它们的耳朵极为灵敏,为了不打扰它们,探险导游总是提醒我们尽量保持安静,即便是冲锋艇在接近时也会将引擎调至最低档。
之前在一些海洋乐园,我们能看到表演各种技巧的海豹,它们擅长与人互动,赢得人们的掌声。直到来到南极,亲眼看到这些自由自在的海豹,我才意识到它们真正的快乐可能并不需要人类的称赞。它们真正的家园是南极雄伟的雪山和冰盖之下,与伙伴们一同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幸运的是,这次我们还近距离观察到了座头鲸和虎鲸。座头鲸是一种须鲸,它的个头巨大,头部布满不平整的包块。它们通过张开大嘴吞食食物,然后利用嘴内的须过滤水分,留下食物(我还闻了闻座头鲸的牙齿,有点像晒干的海鲜)。座头鲸通常喜欢独处,发出的声音低沉有力,这种低沉的声音在海中传播能力极强,能够穿越数公里的海域,让同伴听见。而虎鲸属于齿鲸类,与须鲸不同,它们的口中长有锋利的牙齿。虎鲸体型相对较小,身体光滑,类似于海豚,它们喜欢群居生活,在捕食时相互配合。虎鲸的声音和座头鲸正好相反,它的声音非常尖锐,这样能在较短时间内传达更多复杂的信息。南极的寒冷天气使得这里的生态链相对比较简单直接,这也有助于我们学习动物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以及它们为何能够具备特定的能力和体型。
在这次南极之旅中,瑞秋正好八岁零六个月大。起初,我鼓励瑞秋尝试记录下她对南极之行的感受,但很快发现,她的观察总结能力和作文书写技巧尚未足以撰写一篇八千字的长文。因此,通过不断地交流、引导和鼓励,加上我自己最终动笔,我们共同完成了这篇从瑞秋视角出发的南极游记。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补充那些无法仅通过照片和视频捕捉的南极趣事和细节。
有人质疑,带一个八岁孩子前往南极,她将来可能什么也记不得,这样的投入值得吗?诚然,来之前我确实有所犹豫。但这次旅行之后,我认为瑞秋可能是此行最大的收获者。首先,她在与陌生人社交方面有了显著的进步。在船上的十几天里,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我身边,却几乎与船上的一百多名乘客都成为了好朋友,很快就成了织女号上的“船宠”,而我也经常被人以“瑞秋爸爸”的身份认出。在除夕夜的庆祝会上,她甚至与大人们一同主持了织女号的“春晚”。
游轮的环境相对封闭,我给予了她比平时更多的自由,无论是吃饭、上课还是交友,她都表现出了极高的自律性和成熟度。这次南极之行让她从一个会对与陌生人交流感到害羞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大胆、自信且乐于接受挑战的小女孩。通常那些不爱交谈的孩子,往往是因为童年经历了某种“创伤”,但在这个高山书院的社群中,瑞秋获得了大量正面反馈,因此变得更加愿意社交,更加主动提出问题,变得更加开放和大方。我和瑞秋的另一个额外收获,来自于与前中央音乐学院周海宏院长交流后对我的启发。过去,我常常认为中国的城市缺乏多样性和自然美感,大到城市建筑,小到家庭装饰,与许多国际城市相比似乎存在较大的差距。这是否由经济因素导致?显然不是,因为中国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多年,人均GDP也并不逊色于南美国家。如果说是文化底蕴,那更不成立,中国拥有五千年的文化历史,一直是文化输出大国。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原因在于,尽管中国人从物质贫乏转变为富裕,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但感性素质的提升却未能跟上。我们的教育体系缺乏对审美的教育,这导致民众普遍的感性素质不高。如果作为一个组织的领导者,缺乏审美教育,那么所创造的产品或决策的建筑就会缺乏美感。不仅如此,感性素质的缺失也会让人忽略一些本该有的幸福感。
瑞秋和我这次来南极之前在美国停留了一周。之前我有过从美国西海岸开车到东海岸的经历,我发现在美国路游(road trip)最吸引人的点是这个国家保留了丰富的多样性。从城市到乡村,从跨州公路再到国家公园,无论是自然生态还是文化保留上,都展现出独特性,给人走过多个国家的感觉。而在中国,大城市已经变得越来越千篇一律,即便是古镇,也逐渐变得越来越相似。这种多样性的缺失,也是审美感知缺失的一种体现。正如周海宏院长所说:“科学征服世界,而艺术美化世界,一个只有科学没有艺术的世界是可怕的。”那么,如何培养感性素质呢?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孩子从小多接触美的事物和多样化的世界。从简单、鲜明的审美出发,逐渐探索更复杂、更细腻的美感,这样审美和感性智慧就会自然培养起来。
这次南极之旅,我们见识了许多壮丽的景致,体验了一段纯净无瑕的自然美。这样的记忆和美学认知,可能会在潜意识中影响瑞秋未来的审美观和对美的理解。如果这个目的得以实现,我认为这趟旅行的价值就已经非常巨大了。
最后,我想讨论一个在南极旅行中不可避免的话题——全球变暖。与我们同行的贺克斌院士是国家碳中和研究的领军人物。通过聆听他的讲座以及旅途中的指导,他向我们揭示了全球变暖及南极冰川融化的紧迫性问题。我们常常将某些事物视为永恒不变,如亲情、和平以及气候稳定性。但当这些看似与“空气”一样普遍存在的事物突然消失时,我们才会感受到深深的痛苦和后悔。在南极的那一周,我习惯了拉开窗帘望去就能见到壮丽冰山,打开门就能听到可爱的南极小动物的声音。但到了第九天回程的路上,这一切突然都消失了。当我意识到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再也无法亲身体验到这种美好时,失落感油然而生。甚至我有些后悔之前没有把手机放下,多花时间真正感受当下。在当前的世界,如果有一天全球变暖真的达到了一个不可逆转的程度,我们会有多么后悔呢?根据科学家的预测,如果南极冰盖全部融化,海平面将上升约60米,意味着全球大多数沿海城市都将被淹没,许多小岛屿将完全消失。这次我们亲眼目睹了大陆冰川滑入海中变成冰山的过程。人们总是只有当坏事发生在身边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它的伤害性。我希望将来有更多的政策制定者能够亲自体验到南极的美好,以及它所面临的威胁。
总的来说,南极之旅让我们收获良多。它不仅创造了我和瑞秋之间宝贵的父女旅行回忆,让我们目睹了自然之美,更重要的是,在精神和认知层面上带来了提升。我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正是在这样一次次接触更加多元化的世界中建立起来的。
——2024年2月15日于布宜诺斯艾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