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平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90多岁高龄成为「网红」——因为爱情。
《平如美棠》,饶老先生的爱情回忆录。
他叫平如,她叫美棠,只是名字就已经足够美好。
平如87岁那年,美棠走了,老爷子拿起画笔,画下了他们长达75年的爱情。
但只要是关于美棠的一切,他都会满怀热情地去做,一辈子都是如此。
老先生买来了丰子恺、叶浅予的画集,从零开始自学画画。
很奇怪,越不起眼的事情,越会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记者柴静曾问他:「您已经90岁了,难道这么长时间,没有把这个东西磨平了,磨淡了?」
老先生说:「怎么讲能磨得平呢?这是个永远的事情。」
他们一见钟情,在1946年的夏天。
平如家世显赫,祖父官至四川道监察御史,父亲饶孝谦毕业于北京政法学堂,是南昌顶有名的大律师。
在18岁之前,平如完全过着少爷般的生活。
后逢战乱,全民抗日,平如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进入黄埔军校,毕业后投入战场,整日与炮火为伍。
父亲急着为饶家延续香火,连着给他介绍了几门亲事,都被他推脱了。
两家人本是世交,毛家是当地大户,开药铺,开钱庄,还兼做土特产生意,不差钱。
美棠打小就受到过良好教育,美丽时髦又活泼,追求者无数。
父亲带着平如去毛家定亲,平如一路忐忐忑忑,他不知道姑娘的模样,也不相信媒妁之言能产生什么爱情。
这一瞥,便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的不相信。
难得的是,骄傲的美棠也是如此。
那天在饭桌上,他们订婚了,奇迹般的佳缘。
美棠不懂英文,但她猜到了平如在唱什么,于是她回了一首中文歌:
战场上最不稀罕的就是死亡,多少次他伏击在山谷时,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周围是青山环绕,心想着:这里就是葬身之地了,也好。
但有了美棠之后,他开始厌恶战争,渴望活着,盼望团圆。
「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现在却从未如此真切地思虑起将来。」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赢了道理要输了感情。」
这句话平如说了一辈子,他也真就宠了美棠一辈子。
美棠爱看电影,总拉着平如一起去。
美棠近视,爱坐在前排,平如视力极好,坐后排的观影效果更佳。
但为了陪她,他也回回跟着坐在前排,久而久之也成了近视。
平如手笨,美棠总叨叨他:饭烧得太烂!菜炒得太咸!抽斗也没关好!洗脸把水弄地上了!
儿女看不过去了,说美棠两句,平如立马站出来护短:「人家教育自己老公,跟你们有什么相干?」
你若笑话他,大男人不要面子的嘛?
他回:「 什么面子?没有!」
1948年8月,他们结婚了。
一切都很美好,但彼时时局动荡。
1949年,国民党撤去台湾,平如拒绝前往。
小夫妻俩虽家境不错,但耐不住乱世,更何况父母不年轻了。
1951年,平如在舅舅的介绍下,到上海一家大医院做会计,空余时间还在出版社兼职做编辑,每个月能拿到240元的工资。
那时候的人均收入只有几十元,平如一家可谓相当富有。
那是平如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美棠在家做着全职太太,儿女双全,一家人不必像从前那样奔波。
1958年9月28日,美好的日子戛然而止。
平如被拉去劳改,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那时候有无数夫妻都是这么被拆散的,但美棠不肯,她宁可忍受着别人的侮辱和臭骂,也要为平如守住他们的家。
「如果不是母亲撑住,这个家早就散了,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多年之后,孩子们依然感怀母亲所做的一切。
家里偶尔有点儿荤菜,她总是让给孩子们吃,自己从来不下筷;
腰疼去看病,只买了一副两块钱的药,就再也没舍得买;
粮食紧缺时,平如因为缺乏营养全身浮肿,美棠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瓶鱼肝油给他寄去。
这些信,平如当宝贝一样锁在木头箱子里,1000多封,一封都没有遗失。
二十二年里,他们就靠着这些信关怀着彼此,美棠写信用的那支钢笔,笔尖被磨得最后只剩两块铁皮。
他会把平日里攒下来的钱采购年货,鸡蛋、花生、孩子们的零食,每次都能带上100来斤,全靠扁担挑着。
火车转汽车,再转货车,徒步还得走上两三个小时,但平如的心是雀跃的。
1979年,平如终于等到了公正的对待,他回到了上海与家人团聚。
这一年,他57岁,她54岁,满面尘霜,两鬓斑白。
孩子们都大了,出去工作了,孙女上幼儿园了,只留下老两口的相依相伴。
窗外的日头升起,小院子里逐渐燥热起来。
杨绛先生曾写过一段话:
「我们一生坎坷,到了暮年,才有了一个安顿的居所,但是老病相催,我们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平如和美棠也没逃得过如此宿命。多年来积劳成疾,美棠得了肾病,还因此引发糖尿病和尿毒症。
平如每天5点多起床,帮美棠梳头洗脸,做早餐,测血糖,打胰岛素···
腹透的流程更是复杂,消毒,清洁,插管,引流,称重,倒腹水,每天四次。
这一照顾就是四年多,平如没喊过一句累,反而浑身是劲:
然而,美棠并没有好起来,她患上了阿兹海默症,记忆越来越糊了。
美棠总记得有一件黑底子红花的旗袍,但这件衣服根本就不存在,平如也由着她,说要去找裁缝做一件。
儿女心疼父亲,责怪妈妈的不懂事,但平如始终对她悉心照料,未曾发过一次火。
2008年3月19日,美棠走了。
平如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体温逐渐变凉,最后变冷。
2014年,平如回到老家江西,寻找他记忆中的陈家桥,这是他与美棠最初相遇的地方。
美棠年轻时曾在这棵树下拍过一张照,平如靠在树上,老泪纵横。
在《平如美棠》的扉页上,平如写道:
「同生死,共患难,以沫相濡,天若有情天亦老;三载隔幽冥,绝音问,愁肠寸断,相思始觉海非深。」
他一笔一笔描绘着她的样子;
每次经过上海博物馆,他都会去台阶上坐一坐,这个台阶里面有着美棠曾经背过的水泥。
2020年4月4日,平如在上海去世,享年99岁。
木心先生曾说:「爱情是一种天才行为,早已失传。」
爱是什么?
爱是不离不弃,爱是永不止息。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任时代动荡,
都无法剥离互相依偎的两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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