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大家写真实八卦，写了一对母女，因为一个男人而彻底闹掰的故事《一个恐怖至极的人性八卦》（戳标题可阅读）。当时我和大家说，关于这种人性幽微的八卦，我应该会给大家写个系列。
在我们老家那一代，有一个村子，一进村，就能迎面看到一栋特别漂亮的小洋房。这几年村里很多人盖房子都是盖这种小别墅式样的房子了，但是在二十年前，那栋小洋房特别显眼，谁从那里路过，都要用羡慕甚至嫉妒的眼神反复打量，然后感慨一句：“真有钱啊！”
因为那栋房子在两个村的交界处，离我们家比较近，我小时候常常去看，尤其喜欢他们家临街二楼的一扇大玻璃窗下垂下来的青绿色纱帘，几乎满足了一个少女对家的浪漫想象。
和村子里其他几乎不怎么关门的人家不一样，这一户人家很少对外敞开大门。偶尔刚好遇到房子里的人开门回家时，可以瞥见他们家的花园，种满了月季和向日葵。再后来岁月悠长中，月季翻过了墙，他们家的外墙也就成了一面花墙。
这栋小洋房，是我童年记忆里非常美好的一处存在。我曾对着它暗暗许下誓言，会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住进梦想中的房子，要有好看的花园，窗帘的颜色要根据季节的变换而调整。
当然，与此同时，缠绕着它的流言蜚语也如月季枝蔓，是纷繁而带刺的。
不过我那时太小，这些八卦与绯闻，就被大人们以及童年太多的趣事，巧妙地隔绝在孩提时代的琉璃心之外。
到了后来我二十几岁，琉璃心有了裂纹，又已经学会在给自己的心穿上铁布衫之后，那些关于这栋小洋房的八卦才穿过岁月的尘封，万箭齐发，正中我的人性深处。
譬如，这栋小洋房真正的主人，不是村里大家都熟悉的那对夫妻，而是他们其中一个女儿；
譬如，他们家很少打开大门，是因为盖这栋小洋房的钱，是他们拿女儿的青春和身体换的，他们自己先怕了别人说闲话，索性直接把自己隔绝在那栋房子里；
譬如，除了盖这个小洋房，他们还在镇上开了一家超市，这个女儿厉害着呢，没少替他们父母搞钱。
听多了关于这栋小洋房的传闻，我恍然记起，小时候，街坊邻居们的窃窃私语里，似乎说过，这栋小洋房真正的女主人，是给大城市里一个有钱人当第三者的。
只是那时我太小，笑嘻嘻就把这些事丢在身后。
后来，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带着一大笔钱，就回村子了。回村之后，她很少再露面，二楼那道绿窗帘背后的空间，就是她全部的世界了。
她的父母倒是一直在村子里如常生活的，我印象中，没有什么娇矜之气，我也在他们家开在镇上的超市里买过东西，觉得两口子都是实在人。
至于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住在绿色窗帘背后的姐姐，不管流言蜚语如何评价她，从未见过她出来说什么。
有羡慕的声音，我到现在也时常听到有些人说起他们家，会说，管她是做什么的，有钱才是真的。然后不忘对自己的女儿表示一下嫌弃，怎么就没人家这种本事。我知道这种话写出来很残忍，但这的确是真实乡村生活里的一部分——女性更多时候，只是一种资源，以什么方式兑现成现金流，不那么重要。其实也不止女性了，物质比较匮乏的地方，人，其实活得更像当铺里的一个物件。
有惋惜的声音，觉得那样好看，读书又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本可以拥有正常的人生。这种声音占了大多数，尤其是在后来大家经济都起飞，我们老家的女孩子很多都能凭借个人能力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的情况下，大家就总觉得，那个几乎算是我们老家第一代走进城市的女性有点可惜了。
一直到我工作的前几年，关于她的传闻都还蛮多，但当然已经不是讨论她的过去，而是猜测她还会不会结婚之类的。
到了这几年，则很少再听到关于她的事，有一次我回老家，和我家一个亲戚饭后散步，路过那栋小洋房，我问亲戚，二楼的那个姐姐，现在还好吗？
亲戚说，她也不知道。说现在老家已经没有什么年轻人，50岁以下的几乎都在外面闯荡，村子里那种让人觉得又恼火又鲜活的八卦，早就没了，村子里已经不是你从前熟悉的那种热闹了。至于这个女孩，应该是也已经去外面重新生活了。
停顿了一下，她感慨，挺好的，当年总觉得，这个女孩锁住了自己，无论如何，走出去，就很好。
这个故事，其实我写到最后，落泪了。
很复杂的心情，大约是，我在这个女孩的前半生里，看到了一整个的时代变迁吧——那种乡村女孩谋生之路的变迁。
我自己是乡村女孩，很明白第一代走出去的女性，有多么艰难，我不想用道德大棒去谴责她什么。
我在她的故事里，曾经生出过一些庆幸心态，庆幸自己恰好出生在乡镇经济开始起飞的时代，所以庆幸的同时未免替她觉得可惜，因为如果她晚出生十几年，其实她的命运或许会完全不一样，或许不会有中间那十多年的画地为牢。
她被时代反复辜负又反复成全。
唯有那一墙的月季兀自鲜活着。
但我再看那栋小洋房，已全然没有小时候做梦般的心境了。
或许吧，或许天荒地老，花常好月常圆这种事，是属于大自然的，而人，只能在时代的浪潮里，上下沉浮，不停地变化着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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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林宛央。公众号：宛央女子。潇洒派生活者，畅销书作者，未来知名编剧。一个不走千篇一律的人生，却过得比谁都潇洒的姑娘。忌矫情，治拎不清，喜欢你的不盲从。商务合作请联系微信：qiuxiangjie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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