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诗歌
CHANGJIANGSHI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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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良，黑龙江大庆人，黑龙江省、中国石油、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 诗文见诸《诗刊》《诗选刊》《绿风》《星星》《草堂》《诗潮》《诗林》等300余家文学期刊。 出版诗集《祖母绿》，有诗被译成英文、德文，编入国外大学教材。
1.不 言
雪野，用小路说话
婉转，悠长，像一首送别的歌谣
蓝天，用苍鹰抒情，扶摇直上
像一个人从心底吼出的一句秦腔
大树，用年轮明志，根是倒长的
另一棵树，大地就成了它的另一片天空
原野一派寂静，只有风吹着口哨
苍耳却像听到了逆耳忠言
太阳什么都没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
其实，用了一天，它只画了一个句号
父亲，深知沉默是金，有时用一声咳嗽
就说尽了世态炎凉和人间的美丑
姐姐喜欢用汗珠子说话
一把月镰，一片麦子，都是她唠不完的家常
2.车 站
一个四等小站
你也许是唯一的乘客
不舍和远方
都装进了旅行箱
随时与故乡作别
年迈的父母，像两棵佝偻的老榆树
站成村口的遥望
你别过脸去，让泪水流成站立的小溪
每一次归来，都把一颗女儿的心留下
把老屋的泥土味带走
再看一眼上学的小路
那些脚印已荒芜，而车前草还在
蒲公英又举起了熟透的秋天
再看一遍低矮的乡村
把影子留下，把湿漉漉的回眸留下
3.见诗如面
每一个字，都拓印着我生命的胎记
把手伸进热乎乎的句子
就能摸到砰砰的心跳
一直拒绝为谎花分行
也拒绝把稗子插入水底蓝天
等到秋霜蒙地，镰刀一挥就会放倒
沉甸甸的稻香，和另一个诚实的自己
人过中年，不再浪费丁香的抒情
就用一根狗尾巴草做笔
把雨滴的蓝调，鸿雁的嘶鸣
勾勒成红豆的叮嘱
那条洗过月亮的小河已改道
只有伸向冰凌花的野径
还在等待梅花鹿黑亮的蹄音
4.熬
那些年，日子清苦，半饥半饱
邻里之间总要相互安慰一番
留下一句：熬吧
与时间对峙，与命运抗争
用一种不服输的劲儿
熬过了大饥荒，熬过了三九严寒
每到春风又起，像蛰伏的婆婆丁
一夜之间又支棱起来
捧出了漫山遍野的金子
扯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嚼嚼
苦里含香，像在讲述一个女人的故事
我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棵
冰碴里淘米，倒烟的灶坑上做饭
识文断字的眼睛，硬是被蒙上一层白霜
而此刻，母亲早已熬出了头
让最怕冷她，终于有用不尽的阳光
5.回 家
往返四十载的回家路
被乡恋磨出了老茧
先是坐大客，没有座位就铺一张报纸
把新闻揉成了往事
此后，有了小车
仿佛回家的路越来越近
以往一天的行程，只用半天就可抵达
掉了牙的双亲
早已嚼不动岁月的筋头巴脑
只盼儿女归来
每次回家，不再事先通知老爸老妈
年逾九旬，已扛不起夕阳之重
更不想让他们在阳台站成两棵古松
一晃，已是四世同堂
儿女也都霜染两鬓
而一回到老家，像都摘掉了面具
又成了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
6.旧鞋子
一双旧皮鞋从垃圾箱找回来
已挂满冰霜，像受了委屈的老人
给点温暖就泪流满面
不知穿过了多少双鞋子
有奶奶和母亲做的，也有她挑选的
每一双都走过或直或弯的路
沾满了露水或泥巴的故事
连起来，就是大半生
恋旧，旧鞋就越攒越多
有时也会把两双旧鞋各取一只套在脚上
她和女儿常趁我不在家
把旧鞋偷偷扔出去
扔掉的好像不是鞋子，而是一段
跋涉的回忆，一串一跐一滑的日子
再次穿上找回来的旧鞋子
走出家门，步伐沉稳，足音
清亮，像走在厚厚的月光上
7.另外一个名字
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被叫做6号1
从炎夏躺到凉秋
一张病床，写满了
变了颜色的青春日记
总有天使的脚步轻轻走来
把阳光吊在缠满微笑的铁架上
一滴滴输入血管
然后，留下一堆鼓励和叮嘱
轻言细语像春风
吹绿了四十余载的回忆
还能叫出她们的名字
每次默念，那些白鸽般的背影
都会从岁月深处飞来，落满感恩的广场
活着就要让别人远离死神，健朗地活着
活成一株白玉兰，一棵香樟树
有时，我也模仿她们的语调，呼唤
6号1，回声响彻夜空，激活了一群群星星
8.照 相
如果不是需要
也不会照一张没有背景的照片
端详照片上的自己，还真有点陌生
苍老像一张蛛网
忙着在脸上打捞小鱼小虾
有点怯生生的眼睛
谦和谦卑，像不敢直视这个世界
只有瞳孔深处
还燃烧两簇自信的火苗
都说我笑起来比哭难看
就一直在练习笑，浅笑、深笑
在似笑非笑之间定格
也是我修练多年的成果
坐姿扭曲，西服堆满了岁月的折痕
如此一个美好的早晨
为什么不能把生活捋顺
没有背景也好，身后白茫茫一片
像故乡的小山村又下了一场雪
9.路 过
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见
都是一次彼此的路过
散步时再次与住过的老屋擦肩
住了二十多年的四楼
灯火里闪动的已不是家人的身影
楼下种过草莓的绿地
也已被大雪覆盖成别人的梦
戴口罩的老邻居，低着头行走
已看不清往昔泉水般的眼神
只有身边的人还在紧紧相伴
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
像一个不离不弃的影子
一生中有过多少次路过
就有多少次挥别
最后告别的也许就是自己
珍惜眼前人，善待路边的一草一木
把每一步都走成诗，路过才不会成为错过
10.柿子饼
女儿买回一兜柿子饼
月光一样的白霜
让夜晚有了入口即化的甘美
这样的时光适合回忆
说起她的童年，一个人呆在家里
找不到一个苹果桔子或枣
一台黑白电视机，半厨小人书和童话
披着小花袄，梳着羊角辫
一晃就是一天，再一晃就到了中年
母女俩捧着柿子饼
如捧着吃一口就少一口的月亮
岁月没有倒车挡，只有后视镜
看到的都是远山近树的影子
母亲低着头，生怕女儿看到
脸上的愧疚和自责，那时很穷
只知道一切都会有的，但要等等
也许这个日子早就来了
都晒成了柿子饼，还一直挂在树上
首席顾问：于 坚 王明凯 师运山
华万里 张洪波 赵宁章
重 阳 梁上泉 章锦水
蒋登科
创刊日期：2003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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