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鸿 | 汉字的教育

文化   2024-10-11 21:02   浙江  

长江诗歌

CHANGJIANGSHIGE


本平台所发作品均系作者授权原创

本平台只接受原创首发作品

在其他公众号发过的作品均不受理

只要你有好稿件,我就舍得大版面







作者简介



       瘦西鸿,本名郑虹,1965年生于四川仪陇。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上海文学》中国作家《山花》作品文学发表诗歌作品3000余首。主要代表作品有《蛇说》《轻与重》《方块字》系列《客骚》灵魂密码等,500余首诗歌入选《九十年代主潮诗歌》《大学生喜欢的100首诗歌《中国诗典》及各类年选等500选本,获四川省文学奖川观文学奖奖项方块字》《灵魂密码》《客骚》《如此干净的身体10部

作品展示


汉字的教育


下午  一本打开的书

停留在阳光下  书里的字纷纷伸着懒腰


许多我认识的字  像老朋友朝我点点头

而那些生字  瞥我一眼又掉转头去


从未感到如此落寞  这么熟悉的人世

瞬间击中我的  却是几个冷漠的汉字


再回首满世界的人  没有几个认识

我也只是朝认识的人点头哈腰


陌生人  请原谅我的冷漠

我从小都是  被汉字教育出来的



美德


人们赞美春天  几乎用尽了

所有形容词  花朵们渐次开放

用最美的嘴唇  嚼饮我们的诗意


那最柔软的一瓣  去到梦里

把我们被吓出来的冷汗  揩干净

然后弯曲成为  母亲的臂弯


春天里  所有花朵的美德

就是各开各的  开出各自的个性

从不像我们  统一使用到重复的词


而且我们只知道赞美开放

关于谢落  关于落花成泥

我们常常保持沉默  从不怜惜


歌颂


我歌颂生长  所有的白云都不够用

我还得借用到古时候  散失的卷轴

节省的留白  以及上面沾满的浮尘


我歌颂流逝  就把所有的流水引来纸上

岁月册页  装不下颜面更改的千山万水

水面漂浮的天空与花朵  我用目光掩埋


当我歌颂爱情  所有的方言无法统一

一张嘴渴望另一张嘴  有不同的蠕动

当它们触碰在一起  眼睛里盈满水波

 

鸟鸣


一棵老树发出新芽  微张的嘴

含着上弦月  有点抖


风被刨开一个小孔  容翅膀穿过

我环形的手臂  是风洞的边沿


如果把天空展平  可以画出羽毛

毛茸茸的停歇在手掌  也有点抖


然后滴进耳朵  我浑身的酥软

被声线一朵朵掏出来  飞过叶片


如此我便拥有了整个原野

身体的投影像一条河  水波有点抖


抽身


抽身如抽水  旧时候会用到木制水车

让水爬坡  水从水里抽身

成为另外的水


费过很多力气  把自己从往事中拔出

却还是自己  只有梦

可以把另外的自己  拧来拧去


抽身不如抽刀  印刷术中的流血

需要给版心留出足够的空间

求生的人  背后总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只有我  蹚着人世间的浑水

如果有人在人群里  叫一声我的名字

我会立即站出来  高举着双手


空贝壳


还记得它舔舐大海的样子

湿润而细小的舌头  卷起海浪


地平线起伏着  像款款走来的爱人

迫不及待  脱去蓝色衣衫


海螺的回声  悬挂在灯塔顶端

继续敲打  银河里孤独星辰的门环


当贝壳张开  蠢蠢欲动的嘴唇

使大海合拢来  独自吞咽滔滔苦水


当贝壳合拢  则是退潮的沙滩

散沙般遗留着  爱的遗迹

  

最后只剩下这只空贝壳

像一位年迈的盲人  徒留的眼眶


芦苇滩


长颈的白鹤  模仿白云

歇在水面的塔尖上


沉重的肉身被水驮起

它有过短暂的轻盈


岸边散布的人  终于放下名誉

身后飘飞的衣衫  有着松弛的弧线


芦苇穿着蓝灰色的长袍

像饱览世事的长者  佝偻着腰


穷极一生的攀爬  距离天空尚远

滩涂之上  是一败涂地凌乱的求索


此刻有一只青蛙  拖着一串蝌蚪

它们在水里  像芦苇结出的果实


在芦苇滩之外  夜晚的灯光

将一座城市移居到水面


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夜里都不能安眠

他们在构思着  明日非凡的早餐


四点的诗行


我把时间摁入纸间

下午四点  另起一行

城外的铁轨  把震动传到我的脚底


高楼接近鹰翅

只是云朵间的梦  卸下我

地球兀自旋转  像我的头颅


下午四点  虚无降至最低值

几粒尘埃还在攀爬  在悬铃木复苏的叶片

和桃花垂落着旋转的池塘


我们拥有同一池污水

却有各自的方向  在停顿的瞬间

目光泛着波浪  另起一行


 灰鸽子


他们给它戴上铁环  在瘦弱的脚踝

一串数字  链接在电脑上


它在云间飞翔  电脑记录它的轨迹

他们坐在电脑前  研究它的想法和行为


人和动物  在天空中放牧

群山在白云的磁盘上  反复播放着他们


突遇的闪电  劈在铁环上的金星

给灰鸽子的脚踝  戴上了一顶皇冠


坐在电脑前的他们  也不惊惶

任由那一串数字  泡沫一般从电脑上消失


敞开


我只有这么一点身体

那么多花落下来

那么多雨  落下来


发皱的肌肤  作不了温暖的眠床

枯瘦着颤栗的骨骼

也支不起  疆域的篱笆


一整个春天落想来

我完全敞开  用微弱的喘息

把它们举起来


朗诵会


浅丘低于屋檐  低于悬铃

另起一行  在二楼平台支起的夕阳


走廊上遗留的脚步声

被几片落叶翻动  再落进新的脚印


人群已经稳坐  略倾的肩头

比朗诵的诗的韵脚  又要高一拍


谁此刻仰望月亮  谁的心间

就会满是盈盈的露水


当嘴唇渐次张开  又被暮色关闭

有人在诗篇的意境里  迟迟不归


牵牛花


她的手上  牵着细细的时光

我只有那么担心  夕阳的绳索

套着她有些恍惚的暗影


小小的叶片  被风磨得铮亮

却剔不掉  俗世的羁绊

牵牛花  牵着整个自己在攀爬


而她身体下  暗影开始钻孔

反方向的藤蔓  朝着另一些黑

一再探出嫩弱的头颅


青草


猛火烧焦的地面

青草再拱出来  这已经是次年春天的故事


我在往事里  翻找去年的草籽

那些叶片上的锯齿  割破我的手指

血流下来  满地夕阳


草叶顺着风  它们总是抬不起头

像月色里  我躬身把一麻袋光阴

倒在遍地泥泞


如果执意抬头  我会仰望到来年春天

繁华落尽  只有一个归人

在满地翻找自己的脚印


佛前


石头的佛像开裂

神也有无法弥补的缝隙


庙堂之高  压得跪在佛前的人

脊背如弓  他的眼里泄露出凶光


那么多许过的愿

在香烛面前  像被焚烧过的纸钱

飘得满院子都是


唯一无法应验的是

纸钱上的字迹  被神取走

徒留下轻飘飘的黑灰


神最终也会原谅  他眼里的凶光

像烛上的焰火  会自己熄灭自己


乌篷船


它泊在景区  一湾浅水里

周遭的岸线  比江南还远

像一个飞来之物  水面的反光

一再察看  它隐约的身世


乘游的人没有目的地  在水塘打转

它也明白自己只是道具

耷拉在水面的倒影  有弯曲的遗憾


银质的水面  有一只鸟弹出

仿佛一位江南故人  轻轻

轻轻唤了一声它的名字


你读到这首诗的时候  它还泊在水里

仿佛要把白花花的光阴

摁进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


春光


风卷起的舌头比风还软

人们谈论春光  脚上沾满软泥

像蜜蜂嘴上  即将滴落的香


只有那么一点点阳光

即将在下午化掉  只有些微的喘息

乘着一片风声的翅膀


蜜蜂的舌尖上  有星光升起

花田睡去  她软绵绵的臂弯里

一盏摇曳的光  舔着酣睡的脸


豌豆花


风在豆苗间弯腰  像世袭的穷人

空口袋白花花  像身边远去的河流


豆荚还在腹中蠕动  一根春天的脐带

栓着浅丘嗷嗷待哺的嘴唇


剥豆荚的手  停在空中

遥遥复遥遥的等待  像林立的笋尖


夕阳投下来大面积的霞光

敷在豌豆花的脸上  滚铁环的孩童


沿着滋溜溜的回声  在河岸解开纽扣

轻易把自己滚回了童年



把忙字解开

心就要竖起来

两只手  都顾不及贴到身体


它们旁边  是亡

被两手撒开


过了这个时刻就好

别把亡  放在心上


返回


有人顺着风  抖掉满头积雪

回到烛光之上


有人牵着夕阳的手  当着流水

反复练习告别的手势


几颗卵石  从水声的悬崖纵身一跳

一只丹顶鹤  回到黑夜


有人篡改了风的地址

那个走夜路的人  还在天空找星子



最宽广而透彻的容器

它盛得下万物

也从反面  理解和顺从万物


它自给自足  是这个星球

唯一没有债务  走到哪里都可以

把一切买下来的主


即使被污染  也自己清洗自己

即使被舀干也  自己填满自己

即使玻一刀两断  也自己缝合自己


膜拜一生的水  是我爱如至宝的神

盛着万物  居住在我的身体里

它被我盛着  居住在眼睛里


春天的荷塘


淤泥大过天空

水面小如针眼


歪歪扭扭的笔迹  正在描述大地之旧

而一缕新风  正在揭开水面的锅盖


荷塘之下  时光的手臂鲜嫩

搂着微喘的蛙鸣  小蝌蚪像一条黑线


夏天打着一把粉红伞的女子

昨夜作了别人的新娘  水面的镜子


泪滴的痉挛  展开漩涡的波澜

又被一枝荷茎  悄悄搂回水的被衿


罢了罢了  人事无须言说

你看那只蝴蝶  唤来了那只蜻蜓


春天的荷塘  荷正沉默不语

而所有的翅膀  都亮出了跃跃欲试的飞翔


一觉醒来


易了的江山  浸泡在盗汗里

有腥咸的馊味


明月倒悬  在眼睑的悬崖

废弃的古庙  钟声被蜘蛛敲响


落叶拾级  把小路举过头顶

天空老是不下凡尘  老是空着


质押在梦里的脊骨  有月光的裂痕

十五只吊桶  纺织水声的丝线


七上八下的命运  在盗汗里潜泳

戴红色泳帽  像极了一颗火柴头  


在梦的边沿  一块火柴匣子

等着他迎着头  擦上去


红蜻蜓


火一样  把空气烧出一个洞

直到移动到池塘的水面

火的反光  依然有灼热之感


天空中  是太阳的火球

池塘的水面  是影子的火球

其间是红蜻蜓  和她串联的世界


如果影子投射到沙面

一颗黑色的十字架  铆住时空

等待着那个  愿意供奉身体的人


只有一个孩童  在沙面上玩着游戏

他挖好一个浅坑  再用一些细沙

掩埋了那个飞动的十字架


路面


深棕色路面  略高于褐色路面

而褐色路面又略低于  黑色路面

其间的那个浅坑  我反复跌倒过多次


当我拔出脚踝  我摔痛的影子

像我身体飘落的几片落叶

盖住了大地的缺陷


黑夜在路面打结  兀立的树干弯曲

沉重的网格  网住了几颗星星

走在上面的人  有鱼一样的自信


直到我的影子  高于所有的路面

直到影子的头颅  长出白雪

人们依然鱼一样在梦里前行  不被我惊醒


耽溺


耽溺于人世

像一块被点着的枯炭


每一次呼喊

都像有人

朝着他

吹了一口热气




关于我们


首席顾问:于   坚  王明凯  师运山

               华万里  张洪波  赵宁章

               重   阳  梁上泉  章锦水

               蒋登科

创刊日期:2003年3月18日

主      管:中访网    

协      办:中华新韵学会

               重庆巫山县作家协会

电  子 版:http://cjsg.ihwrm.cn

投稿邮箱:cjsg2003@126.com

               cjwx2003@126.com

服务微信:cqwszqd





长江诗歌
《长江诗歌》纸刊选稿基地,欢迎投稿。邮箱:cjsg2003@126.com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