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子被诱骗拘禁强奸产女,“从2010年起,我被人关了将近5年”

政务   2024-11-03 10:07   上海  


一女子被诱骗拘禁强奸产女,“从2010年起,我被人关了将近5年”

全文11536字,阅读约需29分钟


终于拿到判决书了。37岁的张玲期待着,自己能就此远离那场噩梦。

在乡下的10年里,她每天都被农活包围,打油菜籽、喂鸡鸭、做饭、照顾6岁的儿子,生活平静庸常。只是偶尔,身体会不自觉地露出异样。

只要待在封闭的房间,她就头疼得厉害;有时会突然蹿出一股无名火,想摔东西;看见陌生男性,会下意识想躲开。村民发现,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10年来都没离开过村子,也没有人来看过她。

直到2024年4月15日,湖南常德的民警在比对“失踪人口”信息时发现,“张玲”这个名录在沉寂多年后出现了新动向。随即,她被民警找到,再次与外界连接。

“从2010年起,我被人关了将近5年。”在派出所里,这个小麦色皮肤、衣服洗到褪色的村妇告诉警察,自己曾是一名大学生,家在常德市区,接着讲出了自己“消失”的经历。那是第一次,她事无巨细地回忆自己如何被一名叫钟鹏的男人囚禁、侵犯,又是如何逃出来被人收留,并留在乡下,过上跟失踪前全然不同的生活。

10天后,4月25日,桃源县警方将此立为刑事案件。钟鹏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刑事拘留(因过追诉期未被起诉)。5月28日检察机关以涉嫌强奸罪,批准逮捕钟鹏。10月15日,桃源县人民法院作出判决,钟鹏犯强奸罪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

案件之外,在桃源县公安局、妇联的组织下,张玲与父母分离14年后终于再次相见。桃源县妇联也计划为张玲现在的家庭提供资金补助,给张玲介绍工作机会,帮助她早日融入社会。

张玲(化名)被囚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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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段人生

如果没被囚禁,人生会怎样?37岁的张玲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过去她称得上要强,考上的是专科,却同时修完了本科项目,最后拿到了自考的本科学历。同宿舍的朋友都谈恋爱,只有她在一刻不停地学习,拿到了导游证、教师资格证和普通话水平证书。她筹划着,将来有时间她还要考驾驶证。学校办的体育比赛,每次她都使劲跑、使劲跳,要得个第一。

“没她搞不好的事。”邓洁说。

14年后再见面,邓洁觉得一切都变了。

今年4月,“失踪人口”张玲镇上派出所给儿子办户口,录入了自己的信息。几天后,4月15日,她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警察确认她的身份后,这个离家14年的女孩终于被找到了。

第二天,在桃源县公安局和桃源县妇联的组织下,张玲家人赶到派出所“认亲”。张玲第一眼就认到了妈妈,瘦了,也老了,原先好好的一双眼,哭得遇风就流泪。“这都怪我。”两个人抱着大哭,哭到外面的大雨声都听不见。36年来,她第一次听见妈妈喊自己“宝贝”。

邓洁发现,曾经体面的女儿胖了、黑了,头发绾在脑后,额前散着细碎的刘海,架个眼镜。旧衣旧鞋一身土气,走路低着头,连方向都分不清,完全没了当初的风采。就连口音都变成了桃源话,只有叫“爸爸”“妈妈”时才有些从前的爽快。

越是这样邓洁越心疼。她悄悄给办案的警官发消息,让他狠狠去问,不能潦草结案。张忠凯却接受不了,合照时,非让张玲把那身透着土气的外套脱掉。背着张玲,他难过得大哭:“这还是我的宝贝女儿吗?”

张玲(化名)最爱颜色鲜艳的花,在家门前的花坛里她种了几株。
妈妈把她带回家,但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张玲显得格格不入。

房子是2003年之后买的,有100多平方米。厕所没有一块水渍,浅色的地板亮得反光,一个脚印都没有。客厅墙上贴着壁纸,暗金色的花纹衬得屋里更加亮堂,电视上盖着防尘的白布,果盘摆得整齐。

邓洁还保留着女儿的一套碎花睡衣、一件上衣、几张照片和那台笔记本电脑作为念想。她把电脑拿给女儿,张玲却早就忘了怎么开机打字。

现在,张玲最拿手的是播种、收割、洗衣和做饭。邓洁给她买了几套风衣和毛衣,整齐地叠好,她想弥补女儿,让她重新光鲜起来。张玲一件没要,这些浅色的、柔软的新衣穿上干活不方便。如今,她更习惯挽起袖子走在乡下的小路上,随手摘一些野果搓两下就放进嘴里尝。

邓洁觉得女儿变化太大了。两人还没聊多久,张玲就要进屋自己待着,晚上她们睡在一张床上,背对背各躺一边。妇科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张玲就急着要走。一天凌晨,她坐在客厅把起夜的张忠凯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睡觉啊?”张忠凯问。“我想回去。”张玲很坚持。临走前,她还拎了好几兜鱼和肉带回去给婆婆一家吃,这让邓洁难过:“她觉得那里才是她的家。”

更让她难过和不甘的是女儿没有了一丝锐气,而是和一个贫穷的家庭绑在一起,躲在乡下,不社交,也不去赚钱。“我都60岁了还在工作,不指望她出人头地,但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跟社会脱轨呢?”

家里还保留着2009年左右给张玲(化名)买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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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开始

邓洁说她愿意退一步,接纳女儿的新家庭,承诺帮她带孩子,也可以联系一切能联系的人介绍工作。她反复告诉女婿,一定要把张玲带出去,走出那个封闭的地方,回到属于她的轨道。

但只有张玲清楚,走出来根本没那么简单。光是重新面对家人,就已经很难了。

某种程度上,是她主动选择了封闭。在农村的家里,她不用担心遇到陌生人,那会让她感到紧张。偶尔她还是会被噩梦惊醒,至今依然不敢独自散步,但只要身处家中,她就能获得宁静,还有她曾经渴求的安全感。

她把自己的生活半径缩小,重获自由的10年间,她甚至没有去过县城,连镇上的集市也鲜有到达。这10年,她更熟悉泥泞的小路,山间的羊群,以及自己的新家人。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面对两种生活,她下意识的说法已变成了“我们”农村和“你们”城市。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被尊重和话语权。薛丹一家都觉得张玲聪明能干,不管是烧火做饭还是家里的存折密码,大事小情都由她掌管。她规划着这个家庭的未来,让丈夫去考电工证,53岁的丈夫照做,每天趴在桌前学习。

她觉得,丈夫年纪大,人却老实贴心,下雨了没带伞,会把衣服脱下来给张玲披上。“他干什么都听我的。”

但在父亲眼里,他始终无法认可这场婚姻。在家的五六天,张玲哭了好几场,父亲总是强调,别人家的孩子出国、拿奖学金,自己的孩子却嫁了一个“又老又穷”的男人。

“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步错、步步错,她自己毁了自己。”张忠凯替她着急。后来,就连邓洁也加入进来,让张玲离开现在的家庭。

还有那些亲戚,再一次,他们团团围住张玲,劝她减肥,劝她再想想未来。就像14年前她失踪前的那场数落一样,吵得她头都大了。

家中还保存着张玲(化名)曾经的睡衣。
让她烦恼的还有眼下现实且粗粝的清苦生活。今年72岁的薛丹视力退化,右手骨折过,干不了体力活。丈夫身体也在变差,不再外出务工,家里没有收入,全靠几万元存款过活。丈夫的大女儿在外读书,每月需要2000元生活费,不久前,他们的小儿子生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

她不得不考虑重新回到城市谋一份生计,尽管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扎进人群,告别恐惧。

有关部门正在提供帮助。桃源县妇联的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桃源县县政府组织民政、教育、妇联、公安一起开会研究过张玲的事情。妇联正在帮助张玲寻找工作机会,教育局则安排了张玲的女儿转学到热市镇,并和妇联一起给女孩做了心理疏导,让她慢慢接受真相,回到母亲身边生活。

父母还在迫切地等待着女儿的回归,为她准备好了一切,来填补那4年多受到的伤害。女儿本就属于城市,现在为什么非要过另一种生活呢?

张玲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女儿转学后不再寄宿,每日回家与自己朝夕相处,张玲喜欢这样的时光。收到判决书的当天,她带女儿去派出所改名字,不再姓“钟”,随了丈夫的姓——她相信,这会是个新的开始。

她说女儿很懂事,也很适应新学校的环境,月考全班第一。这让她想起自己在大学时不停考证的日子,偶尔她还会想起大学毕业时做导游、到处走一走的计划,久违的冲动随即生起,又一瞬而过——院前的菜园还等着她打理,天色不早了,她生起火,为一家人准备晚饭。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 | 新京报
编辑 | 王雅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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