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vile Semokas
2015年，柴科夫斯基音乐大赛，全球音乐爱好者的目光被一匹“黑马”吸引——他一头卷发，身材清瘦，脸上还有些许稚气，硕大的“文学范”黑框眼镜和一字胡须令他显得有些“装老”。这个清瘦的、穿着“大一号”西装的选手与其他的参赛者有着截然不同的音乐背景：在参赛四年前才开始职业化的钢琴训练；“柴赛”的比赛现场是他首次与交响乐队合作演出。而就是这样一位初登舞台的、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获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天赋、艺术视野和富创造力的自由"的高度评价，并捧走了所有参赛选手梦寐以求的莫斯科音乐评论家协会奖。这个年轻人，是来自法国的卢卡斯·德巴格。
《赫芬顿邮报》说，“自1957年格伦·古尔德在莫斯科演出，以及次年范·克莱本在冷战高峰时期在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上取得历史性胜利以来，没有任何一位外国钢琴家像卢卡斯·德巴格一样引起如此狂热的关注。”
01
初与古典音乐的愉快邂逅
©Lucas Debargue
卢卡斯·德巴格生于1990年，九岁在父母书房玩耍时，无意中听到了让自己震惊的一张古典音乐唱片——莫扎特的《第21钢琴协奏曲》，立即被吸引并决定要学习钢琴，并时不时地在朋友的钢琴上进行“盲弹”。
（莫扎特的曲子）是巨大的审美冲击，你可以将数千本书和数千年的人类历史与这首曲子相提并论......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当时窗外的微风、树影间斑驳的阳光……
——卢卡斯·德巴格
两年后，卢卡斯开始在贡比涅音乐学院跟随克里斯汀·莫尼耶尔女士正式学习钢琴。初学才没多久的卢卡斯迷上了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一心想要演奏类似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这类的大篇幅佳作。浪漫主义时期中期的作品被赋予了极大的人文思想，和声亦趋于复杂多变，读谱的细致程度和过硬的钢琴技巧都是演奏的必要条件，起步不早的卢卡斯基本功还不扎实，实在无法胜任。面对无限渴望华丽深邃的浪漫主义时期音乐却从不听从老师对于钢琴技巧和乐理知识指导的卢卡斯，莫尼耶尔女士并没有强迫他练习更基础的初学者曲目，反倒尊重并正视他对音乐的热情，给予他选择音乐的自由，还成为他最重要的音乐伙伴。
©Lucas Debargue
同时，贡比涅音乐学院也给了卢卡斯最大程度的自由: 学院同意卢卡斯用一年时间学习所有的视唱练耳课程，同意他无需参与统一的演奏考试而改由莫尼耶尔女士打分。那时的卢卡斯每天疯狂地学习和练琴，在每周一次的钢琴课上，他时常弹某首奏鸣曲的一个乐章和另一首奏鸣曲的一个乐章，并坚持演奏他"自己的版本”，多加小节、改变节奏等等。回忆起在贡比涅音乐学院的五年，卢卡斯认为那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每日只为音乐而着迷，生活在一个只有音乐的纯净世界里。这份初与古典音乐的愉快邂逅让卢卡斯保留了对音乐真挚而纯粹的喜爱。
卢卡斯演绎福雷作品《西西里舞曲》
02
学习中与日俱增的挑战
然而没有系统学习基本技巧和音乐理论的卢卡斯无法直面严肃音乐与日俱增的挑战，每日独自练琴和学习所造成的孤独感亦让他日渐沮丧。于是，十六岁的卢卡斯决定停止钢琴的学习，辗转当地大学成为一名“普通学生”。他考入巴黎狄德罗大学（又称巴黎第七大学，后来并入巴黎大学），并收获文学与艺术硕士学位。
Lucas Debargue ©Thomas Morel-Fort
他开始在超市打工，课余时学起了贝司和爵士乐，并加入了一个摇滚乐队。2010年夏天，毕业后的卢卡斯正处于空闲状态，在学音乐的好友的热邀之下，参加了贡比涅承办的“世界音乐节”。正是这个契机，促使卢卡斯重拾了钢琴演奏。
被卢卡斯的表现惊艳到的朋友们恳切地建议他找个专业老师认真学习。“起先我完全没有在意这个建议，”卢卡斯说，“可是越来越多的朋友这么劝我，我终于被说服了。”卢卡斯随即联系了法国博韦音乐学院的菲利普·坦博里尼，跟他学习了一年。
2011年，在法国国立马尔梅松音乐学院与雷娜·谢列舍夫斯卡娅的相遇成为卢卡斯人生的转折点。谢列舍夫斯卡娅被卢卡斯满溢的音乐感染力所打动，并在他身上看到未来演奏大师的潜质，于是热邀他进入由阿尔弗雷德·科尔托创办的巴高等音乐师范学院跟随自己习琴，目标直指国际钢琴大赛。
通过她（谢列舍夫斯卡娅），我终于理解了音乐，她的远见激励了我。她更像是一位艺术家，而不是一位老师。
——卢卡斯·德巴格
03
投入自我可以创造无限可能
©Lucas Debargue
距离柴科夫斯基国际音乐大赛四年，卢卡斯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专业训练。几乎所有的杂志和乐迷都问了卢卡斯同一个问题，“仅仅四年，你是如何达到职业大赛的水准的？”
卢卡斯在法国《钢琴家》杂志的采访中回答道:
我没有iPhone，也没有Facebook，所以我节省了相当一部分时间。每天清晨当我醒来，我希望投入全部精力去做一件事情。我从不强迫自己，而是激励自己更进一步，我觉得每当人们这样行动，就可以创造无限的可能。
©Lucas Debargue
然而，钢琴演奏并不止于琴键，还需与相当音乐修养的结合才能最终呈现理想的音乐。对和声、乐理、复调、乐曲分析等技术的掌握程度都直接影响音乐的理解力和感受力。而音乐修养的成长往往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卢卡斯十六岁时就停止了古典音乐的学习。幸运的是，玩奏摇滚和爵士乐的经历使卢卡斯精进了乐理 。更奇妙的是，卢卡斯学习时常常“听学“曲目，他习惯于听着录音读谱记谱再上手练习。他认为每一部音乐作品都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他希望在第时间看到整首作品的全貌，这样才能准确把握作品的性格，确定自己想要的演奏风格。
与此同时，谢列舍夫斯卡娅也完全接受了卢卡斯的学习方式，并教会他在“更仔细地听”的同时解放自己的双耳。每当卢卡斯遇到技术问题时，舍列舍夫斯卡娅不会直接告诉他该如何解决，而是会提醒他“听得还不够仔细”，不能因为乐段复杂而以手的动作去欺骗自己的耳朵，每个音该如何弹奏都必须提前准备，这样下键才能做到万无一失。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如何灵活地运用技术去表达理想的音乐。
©Bel Air Media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卢卡斯是个非常幸运的“受宠儿”。自从接触音乐开始，几乎没有任何外界的压力削减他对音乐真挚的热情。卢卡斯自身接受了与众不同的学者教育，无论演奏的是古典、爵士还是摇滚乐，他都充满自信，并乐于与他人分享自己的音乐。而且他所遇到的老师们都欣然接受了不循规蹈矩的他，他们眼中的卢卡斯是拥有无限可能的原石，假以时日精心雕琢后定会耀眼夺目。
04
柴可夫斯基大赛的精彩表现
时光推进至2015年的柴可夫斯基大赛。如果说卢卡斯在第一轮的表现只能使他勉强出线的话，那么在第二轮，梅特纳《F小调奏鸣曲》和拉威尔《夜之幽灵》的演释无疑让人耳目一新，艳惊四座。评委之一的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更是认为他单凭《夜之幽灵》的表现，就足以获得银奖的殊荣。
卢卡斯在“柴赛”中
《夜之幽灵》是拉威尔根据贝尔朗特的诗歌所写的组曲，是其钢琴作品的集大成之作。年轻的钢琴家们往往过于专注表现自己的钢琴演奏能力，将《夜之幽灵》演奏得过分华丽和动听，却忽略了其真实故事的“黑暗面”。
当卢卡斯被问及如何理解《夜之幽灵》时，他说这三个乐章是作者对死亡不同程度和角度的描写。这个简短的回答让人惊讶，他理解了《夜之幽灵》最深层的意象: “水妖”“绞刑架”“幻影”三个乐章分别描写了三个不同的情境。
在柴可夫斯基音乐比赛上，卢卡斯的演释没有走入“作秀”的误区，而是完整地呈现了《夜之幽灵》鬼魅和恐怖的氛围。在演奏之前卢卡斯坐在琴凳上低头冥想好一阵子，直至整个场馆质疑焦虑的气氛开始膨胀时，他才开始演奏，瞬间凝结了气氛，将观众带入了夜的情境之中。第一乐章在右手清澈的水波音型伴奏下，水妖诉求的旋律全然不造作，结尾处甚至能听出少女苦涩的笑声和呜咽，以及无奈消失的悲凉。
“柴赛”获奖晚会上卢卡斯演奏柴可夫斯基《忧伤圆舞曲》
获得满座掌声的卢卡斯作为夺牌热门进入决赛，可之前从未与乐队合作过的卢卡斯实在缺乏协奏经验，最终以最末成绩成为比赛的第四名。其实，如何决定卢卡斯的名次曾是评委们争论不休的难题，比赛评委们分为两派，一派诟病其演奏时的奇怪指法和种种小失误，另一派则表示其迸发的音乐才华乃是古典音乐界盼望已久的新风。评委之一、著名的钢琴家德米特里·巴什基洛夫评价他“只需要再接受两年专业的技术指导，就能成为一名极其出色的钢琴家。”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大赛主席、马林斯基剧院音乐总监瓦莱里·捷杰耶夫在圣彼得堡白夜音乐节中特别增加了一场德巴格独奏音乐会。
无论如何，卢卡斯成为了听众眼中的真正赢家：适逢“柴赛”第一次通过网络进行赛事直播，全球各地的乐评人、乐迷......成千上万的人成为了卢卡斯的粉丝。莫斯科乐评家协会授予他杰出奖，赞誉他有着“不可思议的音乐才华，音乐诠释上极具创新并有说服力，令人印象深刻。”索尼古典随即签约卢卡斯为专属艺术家。
05
“我不是钢琴家”
柴可夫斯基音乐大赛第四名的成绩对于一位只经过四年专业训练的选手来说，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肯定和赞赏了。在柴赛之后，“钢琴家”卢卡斯开启了自己繁忙的钢琴事业。
但在卢卡斯自己的评价里，他却从未将自己视为一名“职业钢琴家”，无论是在参加“柴赛”之前，还是在赛后爆红之后。
诠释一部音乐作品，就像翻译一本书。我追求的是清晰的表达。
我把自己看作是一名艺术家，而不是一名钢琴家。钢琴家到底是什么？能弹奏李斯特B小调奏鸣曲而没有一个错误音符的人？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么我就不是钢琴家。我经常寻求一种细腻的表达，一种在音乐厅里的亲密氛围。
——卢卡斯·德巴格
和很多专业的钢琴学习者、“柴赛”同场竞争者不同，卢卡斯的童年和青年时代并非花大量时间进行严格的钢琴练习，而是沉迷于弹奏不同的音乐，单纯陶醉于不同的音乐之美。他对绘画、电影等其他艺术以及哲学、文学同样有着狂热的热情，这一切使得他建立了自己独特的演奏风格。
卢卡斯与索尼古典多次合作，发行了多张专辑，其中收录了斯卡拉蒂、巴赫、贝多芬、舒伯特、肖邦、李斯特、拉威尔等经典作品；2024年，为纪念法国作曲家加布里埃尔·福雷逝世100周年，卢卡斯演绎并录制了福雷全套钢琴作品专辑，同样大受好评。
卢卡斯演绎李斯特《梅菲斯特圆舞曲》
尽管经典钢琴曲目是卢卡斯职业生涯的重心，但他同样热衷于演奏卡罗尔·希曼诺夫斯基、尼古拉·梅德纳等鲜为人知的作曲家的作品。他本人还在作曲方面投入了不少时间精力，已为钢琴独奏和室内乐团创作了20多部作品；作为波罗的海乐团常任客座艺术家，卢卡斯甚至接受委托创作了一部室内歌剧。
青涩的“柴赛”经历早已成为了过去，如今的卢卡斯·德巴格已经是欧洲各大艺术节争相邀请的对象，红遍欧洲，与世界各大交响乐团、各大著名指挥家频繁进行合作，其中包括柏林爱乐音乐厅、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维也纳金色大厅、巴黎爱乐音乐厅、传奇的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大音乐厅、圣彼得堡马林斯基音乐厅和纽约卡内基音乐厅；他经常合作的指挥有瓦莱里·捷杰耶夫、米哈伊尔·普雷特涅夫、弗拉基米尔·尤洛夫斯基等。
完整曲目单
曲目单
9首前奏曲，作品103号
加布里埃尔·福雷
E小调第27号钢琴奏鸣曲，作品90号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E大调第4谐谑曲，作品54号
弗雷德里克·肖邦
升C小调主题与变奏曲，作品73号
加布里埃尔·福雷
升C小调第14钢琴奏鸣曲“月光”
作品27号之2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降A大调第3叙事曲，作品47号
弗雷德里克·肖邦
演 出 信 息
2024年11月17日 周日 19:30
法国天才钢琴家卢卡斯·德巴格独奏音乐会
票价
80 180 280 3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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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部分文字内容节选自《音乐爱好者》2016年08期，作者：张朋汨。有删改。
*文章来源于吴氏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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