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诗刊】油缘 /黄琥

文化 2024-10-16 07:04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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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缘

1975年早春的一个夜晚，一位身着工衣、满身油污的年轻父亲将怀中婴儿小心翼翼地抱向一位弥留之际的老人，老人轻抚婴孩额头，喃喃自语，微笑着溘着长逝。这个小婴孩就是我，这位父亲就是我的爸爸，他从石油会战现场带着我风尘仆仆赶来，与至亲至爱的奶奶见今生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妈妈生我的时候，爸爸正在胜利油田搞大会战，在那个百废待兴、一穷二白的年代，学工民建专业的爸爸怀揣一腔热情，为石油工人悉心建设大本营：家属们居住的平房、农场里的面粉厂、钻前大队的机修车间，都是爸爸在施工现场一砖一瓦盯出来的。妈妈是机械制造厂的“金牌”车工，干得虽然是为汽车制造零部件的重体力活，但她一点不娇气，每天在车床边从早忙到晚，“别人每天车100个零件，我能车200个，车间里的男同志都对我翘大拇指”。即便退休多年，谈起那个火红的年代，好强的妈妈仍然对那时的战绩引以为傲。然而，身为油二代的我并没有沾到什么光，因为体弱多病，父母又忙于工作，出生没多久我就被父母“遣送”回湖南老家由姥姥照顾。等我到了上学的年龄，终于与父母亲团聚的时候，他们已经响应国家号召，从胜利油田转战中原油田了，我这个满嘴湖南方言的山村小妞走进了因油建市的龙城濮阳。

记忆中，年幼的我与爸爸妈妈亲昵相守的日子少之又少，等待是童年最深厚的底色。我和姐姐每天脖子上都挂着钥匙放学自己回家。油田的产量年年攀升，各种基础产品供不应求，车工妈妈每天好忙，经常听到她讲，今天又车了多少零部件，有时还要加班加点去工作。妈妈虽然文化不高，只读过三年小学，但她好学上进、对待工作充满热忱，在油田举行的职工技术比武中，妈妈虽然实践考试得了第一名，但因为受教育程度低被理论考试拉了后腿，连续两次技术比武都以第二名“遗憾”收官。至今我家书橱上还搁着全套毛选，那是妈妈技术比武的奖品，也是她青春年华最美好的见证。

等待爸爸的时光更漫长。石油工人在前线拼命大干，爸爸主管的基建项目就是要给前方奋战的工人们一个温暖舒适的港湾。在那个没有专业化分工、缺乏相应人才的年代，爸爸以施工现场为家，从概预算、设计变更、工程质量监督到进度控制，爸爸几乎包圆了整个施工现场的活计。爸爸很忙，逢周六才能回家。到了那一天，我和姐姐总是早早地在十个路口翘首期盼，经常昏黄的路灯都亮起来了，才见爸爸远远地从班车上向我们走来。稍微懂事后，爸爸带着我们上街，会自豪地指着办公楼、学校、医院、工人俱乐部、居民住宅楼，不无骄傲地说：这是爸爸建的、这也是爸爸建的、那个也是……

时光飞逝，曾经风华正茂的父母退出了油田生产建设的舞台，懵懂的小小少年长大了。我接过父母手中的接力棒，当上了一名采油工，成为一名光荣的油二代。2001年，走进档案行业。这份工作在人们眼中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工作轻闲没压力，是女同志的首选行业。

然而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受国际国内大环境影响，档案管理中心这个女同志占比达到80%以上的娘子军团，也摒弃了“事业单位不愁养”的观念，与油田生产单位并肩闯市场创效益。2018年8月18日，一个特别吉利的日子，我和单位里的另一名同事作为首批外闯市场人员走进重庆南川，承揽华东油气分公司涪陵页岩气田地面工程项目档案整编任务，为开拓档案管理服务市场打响了第一炮。

创业艰难百战多。初到南川，大大小小的琐事像浪潮一样包围着我们。项目部条件简陋没有办公室，我们就厚着脸皮在各个部室打游击轮流作战；缺少办公和日常生活用品，我们就和物资保障部的同志拉家常套近乎，千方百计争取资金配备相应办公机具；参建单位来自五湖四海，没有基本的档案意识，我们就走访每一个山间地头的施工现场，与技术员面对面交流谈心。美丽的大西南处处山明水秀绿意葱茏，但在北方居住多年的我们却暗暗叫苦，山路弯弯容易晕车、水土不服频繁上火，我们唯有暗暗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尽快适应。

为了快速推进工作，我们深入驻地搞调研，起草了《项目部关于加强文件材料归档工作的通知》，建立了20多个互不隶属单位和部门的专兼职档案员工作网络，完善了覆盖所有参建单位的档案管理工作标准，形成各类文件材料83页4.5万字。我们还加班加点编制了《项目部地面工程交工技术文件、监理文件整编归档指南》，被EPC总承包单位的苏经理誉为“各个施工单位做资料的指南针”。

开展档案工作最头疼的就是参建各方的不支持、不配合，任你磨破嘴皮、双腿跑断，始终有人认为移交档案材料费时费力，是给他们找麻烦，门难进、脸难看、材料难收集，是我们档案人员经常遭受的“待遇”。

一次，EPC的夏主任跟我吐槽：施工队的土建技术员小赵不听安排、油盐不进，催了很多次就是不做工序资料。这个小赵我见过，是名年轻的90后，性格耿直倔强。为了化解矛盾，我和夏主任一起走进施工现场了解情况，小赵看到我们一脸黑线：今天施工忙，我没时间做资料。我无语，只跟着小赵在现场跑上跑下，跑前跑后，了解设备基础安装的实施进度。第二天，小赵发现我又来到现场很是惊讶，重庆号称火炉，此时正是秋老虎时期，室外温度少说也有三十八九度，就是甲方单位的人来了也是掌握了进度就回去，很少有一跟就跟一天的。我没有多说话，又跟着他跑了一天，返回的时候忍不住对他说：技术员真辛苦，风吹日晒野外施工，实在太不容易了，真想帮你做点啥。第三天，当我再次来到脱水站的时候，小赵拿出一叠施工记录：黄姐，这是我昨晚做的。我想，我理解了施工人员的辛苦和不易，他也看到了我的诚意和执著，相互之间达成理解后，档案工作就好开展了。

项目部综合办保存了大量红头文件和与各施工单位的往来函件、招投标文件等，是档案收集工作的大头，可是我们去了很多次，他们总以工作头序多、杂事多为由拖延归档。正在为难之际，综合办新提拔的小潘主任来找我，“黄科长，分公司方局长要来项目部视察，我要写个汇报，你能不能把档案这块做个总结。”问清了小潘主任的意图后，我熬夜加班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档案工作阶段总结，既有工作特点，又有具体措施；还根据自己写汇报的经验为他梳理了一份简化版。第二天下午2点多小潘主任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只见小潘主任一脸歉意地说：下午4点要出差，中午我照着你们提出的要求整理了一批资料，第一次干没经验，时间也紧，也不知道符不符合要求，不行的话就等我出差回来再移交。”我喜出望外。综合办的归档工作自此步入正轨。

为配合项目部抓牢进场设备质量控制，我们又主动请缨参与设备开箱检验工作。无论是酷热难耐的三伏天、还是阴雨连绵的寒冬时节，哪里有大型设备进场，档案人员的身影就会随之出现在哪里，我们不厌其烦地与设计、监理、建设、施工等各方人员逐一点数、查验合格证、质量证明文件、说明书、操作手册等，设备进场完毕，资料也当场收集齐全，此举虽然增加了我们档案人员的工作量，但却为参建各方节余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甲方单位也连连夸赞我们将档案工作做到了工程建设同步，为后续应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我们用过硬的专业素养和踏实肯干的工作态度，得到了南川项目部的一致肯定。这期间，一家单位又慕名找到我们要签订合同，就这样，我们不仅首战告捷，而且第一年就实现了合同金额的翻番。

2023年1月份，我又勇挑重担，走进郑州新星公司为其制定地热项目档案管理规范。地热属于新能源，这方面的技术标准和归档范围在国内基本空白，没有可参考标准，想制定一部规范仅懂档案知识远远不够，还要掌握地热井勘探、地面供热站、站内工艺流程、仪器仪表安装等多个专业。这对我和从未接触过新能源行业的同事来讲，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退缩就有可能砸了“中原档案”的牌子。为了理出头绪，我像一块吸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各方面的知识。经常是夜深人静，我还在翻阅各种资料，琢磨组卷原则和方式，做梦的时候都在想相关的技术内容。功夫不负苦心人。历时半年攻关，由我们中原档案人牵头组织编写的《地热建设项目档案管理规范》，历经新星公司科技部、标准化委员会和各方专家严苛的评审，共完成13章6.01万字的编制任务，今年9月份将正式发布实施，“中原档案”这块金字招牌在中原大地再次熠熠生辉。

前两天，已经办理异地安置的爸爸打来电话：我和你妈妈想回中原看看。我深深理解：这里有他们无法割舍的根，有两代石油人的坚守，石油已经融入我们的血脉，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为祖国献石油”永远是我们最坚实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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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琥，文学爱好者。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U0MTg3NTI0NA==&mid=2247635520&idx=7&sn=56cb4780250fe40ba51a3aebac60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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