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娃:一念之牵

文摘   2024-12-25 17:15   陕西  
点上方"家在盩山厔水间"免费订阅本刊

一念之牵

/秦娃

      当初是我写信不让怀满和我联系的,但不知为什么,最近越来越挂念起怀满来。

      在部队的最后一年,我从营部调回老连队,因另有工作安排,我不再担任班长职务,是班里的老兵,怀满是我们班的新兵。他个头不高,不爱说话,眼神忧郁而迷茫,好像从不会用眼睛盯着去看一样东西,看他那圆圆的“红脸蛋”就知道他老家是甘肃的(西北人对甘肃人最直观的认识就是那颜色很特别的“红脸蛋”)。他人很木讷,做事动作缓慢,因而被战友们用他的名字的谐音送了个外号“周缓慢”。

      怀满因为不善言语又木讷又“缓慢”,所以工作表现平平,人际关系也处理得不好,经常被忽视或者挨批评,到老兵要复员了,除了他的外号以外,他没有给战友们留下太多的印象,感觉这火热的军营对于他就像是坐在旅行的列车中一眼瞥过的一个小村庄。没有人会想到他后来会留在部队,成为村里人眼中跳出“农门”的有出息的孩子,而这一切的改变,却缘于我无意中与他的一次谈话。

      那年,部队在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静县境内驻训,时值八月份,戈壁滩上白天的气温高达四十二摄氏度,太阳光照在身上就像往身上泼了开水一样滚烫。而到了晚上,风一阵比一阵凉,人就开始打冷颤。我带着怀满站第一班哨,风吹落了帐篷外战友们晾晒的衣服,我们就分头捡起来放在背风处。一会儿风更大了,吹起战友们放在帐篷外面的搪瓷脸盆和餐具在地上打滚,炊事班临时搭建的帐篷也被吹塌了一边,风卷着锅碗瓢盆丁里咣啷在戈壁滩上乱窜。怀满急了,要去捡回来。我拦住了他说,别捡了,看这风今晚是不会消停了,以前驻训经常这样,那些锅碗瓢盆跑不了多远就会掉进坑里或被大石头挡住,等明早各自找各自的家伙什吧。就这样,话匣子被打开了,我俩开始拉起话来,他称呼我“班长”(部队新兵对老兵都称呼“班长”)。起初我们还在说捡锅碗瓢盆的事,说战友们早晨起来没有碗了拿啥盛饭,捡回来的搪瓷碗还能不能用?后来话题就说到了各自的家庭,个人的理想和未来。

      从聊天中,我才得知怀满的老家在甘肃榆中,那是一个非常贫困的地方,常年的风沙和一眼望不到边的盐碱地让勤劳的人们看不到好日子在哪里?怀满书读到了初中毕业,算是村里的文化人,但在入伍前还是和村里其他伙伴一样,在放学后去放羊。问起他退伍后的想法,他回答说不想再回家放羊了。说完就抬起他那迷茫的眼神对着星空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这时风越刮越大,慢慢地就刮起了沙尘暴。摆放在帐篷前的黑板报被拦腰吹断,有一顶帐篷也被揭翻了顶,风裹着砂砾就向人身上盖了过去。战友们分明早已被惊醒,但只能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任风沙肆虐,只留着一点点缝隙呼吸。我和怀满找了个能挡风的角落继续站哨,也不知道是出于老兵喜欢做思想工作的习惯,还是我对怀满动了恻隐之心,我尝试着鼓励他考军校,帮他分析留在部队该如何发展,给他讲以后该怎样取长补短干出工作成绩……怀满双手抱着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专注。他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地插话,话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中到了后半夜,我们竟然忘记了换哨,已经错过了第四班哨的上哨时间,还有三班哨天就该亮了。我们相视一笑,达成一致意见,站完最后一班哨,不让窝在被窝里的战友起来站哨了。我们就这样一直聊到了天亮,太阳出来了,怀满的心好像也更敞亮了,眼睛里看不到倦意,却比起以前有了精神,就像赶着羊群的放羊娃找到了一片鲜嫩的草地。


      驻训结束后,我们回到了连队。怀满比以前活泼了许多,从不帮老兵洗衣服的他竟“开窍”了,偷偷地拿着我放在床下的衣服去了水房。有人给我打了“小报告”,我急忙赶到水房从他的搪瓷脸盆中拿出我的衣服。他的脸更红了,像犯了错的孩子,羞答答地说,“班长,就让我给你洗一次衣服吧。”我板着脸对他说:“我当了这么多年兵,还从未让人给我洗过衣服,你别坏了我的规矩。”他不说话了,低着头缓慢地走向宿舍。但我的心里感觉很美,这小子终于“懂事”了。

      从部队复员后我到了深圳。怀满当了连队的文书,有了更多的时间复习功课,第二年便考上了士官学校。他给我寄了一张穿着士官制服的照片,还是那张红脸蛋,但人显得英姿飒爽。他说没有我那一夜的鼓励和教导就没有他的今天,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要到我家里去看望我。我给他回了信,除了赞扬又是一番鼓励。此后,他经常给我写信,告诉我他的情况,我为他高兴,又牵挂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于是我给他回信,很郑重地对他说:“你的工作刚刚有了转机,要勤学习多钻研技术,要把心思和精力放在工作上,以后不要给我写信了,我一切都好,我们一定会有机会再见面的。”怀满了解我的脾气,也很听话,从此便不再给我写信。经理了多年的漂泊,时过境迁,我们失去了联系。

      人和人之间长久的情感,总是通过某种东西在维系着,可以是一点牵挂,也可以是一点心念。

      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得知当年留在部队的战友转业的消息,看到他们离开部队后的生活境况,总会想起怀满,想知道他是哪年成家的,生活过得怎样,现在应该也转业多年了吧,以他的性格离开部队能干什么工作,在哪儿工作呢?

      几天前,在周末的一个晚上,我在微信群里和几位战友视频聊天,偶遇一位乌鲁木齐的战友,他比我入伍晚,退伍时是连队的饮事班长。起初他并不太说话,一直用眼睛注视着我。话题聊到了收藏方面,他起身拿出一个纸筒坐在镜头前开始拆包装,我们都在调侃他收藏了什么宝贝。只见他拆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纸,最后拿出一副书法作品,我们便开始夸这字写得好。我问他是谁的作品,他没有回答,把镜头对准了落款处。天哪,那上面竟是我的名字和钤印,落款是丙子年(一九九六年)。我正在纳闷,他便讲起了这副字的来历,说他当年探家专门从乌鲁木齐带了宣纸回部队请我给他写“人贵有志”四个字。复员二十多年来,他从乌鲁木齐辗转库乐勒到喀什,再到北疆,走遍了天山南北,但无论走到哪里,都把这副字带在身边。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就湿润了,我惊讶着并被感动着。他接着说:“看到这四个字我就想起了班长,想起我们曾经一起在戈壁滩挖沟埋光缆,在菜地种菜打塄坎……这四个字一直在激励着我努力工作,现在也算事业小成……”

      听着战友深情的诉说,我的眼睛也慢慢地变模糊了。我又想起了怀满,战友对我的牵念就如同我对怀满的挂念一样,很淡,但很长久。望着镜头那边泛黄的书法作品,透过宣纸上的那几个洞,我仿佛看到了连队营房四周那一排排整齐的白杨树,听到了训练场上响亮的口号声,耳边似乎响起了那首熟悉的军营民谣:所有曾经当过兵的战友,我亲爱的兄弟,回到了家乡以后你们习惯吗,人生总难免有风风雨雨,你们都一样的坚强吗……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不曾见面,忙着各自的工作,却从来都不会忘记当兵时,曾经许下过的诺言……你好吗,我的战友,你好吗,我的兄弟……祝你们万事如意,祝你们 一生幸福。

      牵念不一定会心痛,也可以是甜美;可能很淡,但不会过期;没有朝朝暮暮的相守,却总在心头,只愿再见时一切安好。

      作者简介:陈建桥,笔名秦娃,陕西周至人,现就职于深圳某国有商业银行。在“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散文网”“中国金融作协”“家在盩山厔水间”等公众号平台发表多篇散文、诗歌。


声明:本微信公众号对所有原创、转载、分享的内容、陈述、观点判断均保持中立,推送文章仅供读者参考,发布的文章、图片等版权归作者享有。部分转载作品、图片如有作者来源标记有误或涉及侵权,请原创作者友情提醒并联系小编删除。

投稿邮箱:zhouzhiwenyuan@163.com

若喜欢,请分享;觉得好看,点个 

家在盩山厔水间
以家园情怀为载体,挖掘家乡历史、文化、旅游、民俗、人物等优势资源,讲好周至故事,服务家乡文化建设。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