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首届“隆信杯”额济纳最美胡杨散文大赛在额济纳旗圆满落幕。本次大赛吸引了来自全国各省区直辖市的作者参与,他们的作品内容丰富,立意深远,从多角度描绘和颂扬了额济纳辽阔与壮丽的景观,生动展现了额济纳自然生态和人民生活的可喜变化。在作者们的笔下,额济纳这片神奇的土地、胡杨树的坚韧挺拔,以及额济纳人民的守护、工作和生活,都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这些作品再次向我们证明:文学的额济纳,文学的胡杨精神,必将感染和激励更多的人。
今日起,内蒙古文学杂志社微信公众号将逐日发布大赛获奖作品,以飨读者。
三等奖获奖作品
胡杨的抒情与守望
/ 冯光雄
我在额济纳见到了大片的胡杨林,在苏泊淖尔苏木附近,见到了传说中的胡杨树神,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胡杨林里,遇见了一株枝条似游龙的胡杨,我凝视良久,唤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涨潮般的情愫,因而我的心里不禁对胡杨起了敬畏与赞美之心。
额济纳,浸润着胡杨、弱水的灵性,终年雄居于天地间。不顾山河浩荡,不管风云聚散,吟一曲大漠云裳,隔着千年的光阴,萌动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唯美的诗词画意里,如史诗般恢弘磅礴,活出净土的本真,与日月山川共存,温润心灵,滋养灵魂。
这里白日悠长,夜晚寂寥,有着最深的孤独,一城、一河,长在天涯,长在地角,春萌秋萎中演绎着生生不息。
这里远离尘嚣。相传骑青牛的老子,写下《道德经》后,化身入居延海得道成仙,留下一片“流沙仙踪”;西汉的武帝又让河西的甲卒“筑居延泽上”;盛唐的诗人王维,定是经过这一座座汉塞,忆往昔卫青、霍去病这些征战疆场、戍边建业的将名,曾在此追击匈奴、饮马弱水,才能感慨出豪气万丈的《塞上作》:“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当然还有校园诗人海子的一颗丰盈的内心,是离不开胡杨的灌溉。
仲春的额济纳空旷、辽远,像莽荒时代般寂静。这样的寂静,风不吹,草不动,以苍天为幕布,以大地为舞台,信手拈来,秘而不宣。沉静的原野,荒凉已被北归的大雁带走,一抹嫩嫩的绿,化简为繁,洇出泥土,传递生机与希望,让不食人间烟火的额济纳不再落寞,有了色彩。弱水蠢蠢欲动,胡杨发着新绿。春天的绿还没有覆盖旷野,但雄浑的大地已经从河湾发出声响。
大地在时光之水中煮着,在时光之火上烤着。弱水是一条古老美丽的河流,它与胡杨从古至今,生生相守。古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出自《庄子·逍遥游》,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后人多用这句古语比喻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美好事物非常多,人们会被各种诱惑所困扰,但能让人得到慰藉满足的往往是一份简单的快乐。
你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却不问这瓢水是否和你真的有缘。但爱就是反复被拒绝依然不会消散的火焰,反而会更加热烈。此刻或将来,我都无意以文字修补什么,只想记取那些璀璨的过往,也相信时光,会给我们带来美好。
时光选中无数的智者,沟通南北东西,驶向新的广袤。时光选中胡杨,成为广袤戈壁中的血脉和脊梁,柔韧、刚硬。时光之河滚滚向前,选中什么,遗弃什么,留下点什么,是偶然,也是必然。那些最珍贵的,早已成为时光之河的一部分。
额济纳的大地,充盈着泥土的清香,升腾着生机,返璞归真,方是真味。每一个林间的转角处都会遇到一种无法预料的美丽,这就是大自然馈赠给每个探秘者的惊喜。额济纳的胡杨林的确很美,弱水逶迤,胡杨环抱,胡杨醉人的翠色吸引着无数的天涯行客。那么多的过客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云蒸霞蔚的天空并不记得谁曾来过,谁又走了。而走过的人,却无法将它遗忘。
六月的额济纳,圆圆的日头挂在天际,热辣辣地洒在弱水河畔,散落一地明净。胡杨漫天的飞絮飘洒,温软地顺流而去,或者逆流而去,像三千年前《诗经》里的样子,与有缘的人一座桥一座桥的走,白鸟飞过河流,已然觉得沧海已成桑田。整整十二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十二座桥,十二季的轮回,一路走,脚下的桥起起落落,而内心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柔情。
荒野里的爱,就像荒野里的风,说来就来,说爱就爱。在这里,太阳和月亮同挂在天上,在这里,遇见了我和我之外的人。年华正好的我,心跟着弱水,微微荡漾。
生命是太过脆弱的东西,并不比一条溪流经得起风雨。在老子化狐成仙前的那个茅亭前畅饮一瓢水,半酣中,做一个活在《诗经》中永远不会老去的那一个。汤汤的三千弱水地老天荒地映带左右,亘古不变,承载着荣枯兴衰的自然风物,它的沉默里有一种无时不在,无所不存的长久力量。它,不懈不竭,有容乃大,储存着热望,盛装着澎湃,温柔如诗,端庄如经,轻轻安放着四季的砝码,不偏不倚。它比一棵草更熟知土地,比一只鹰更熟知天空。花,一夜一夜地开,弱水,一夜一夜地流。而我畅饮过那瓢水,长醉着无法靠岸,也无法醒来。
今晚的月,不是秦时月,不从关山来,不钩一片云,不挂一盏星,温文尔雅地流进万古流淌的弱水,那水润泽而绵延,浮动着草木香气。一个遥遥的身影斜在水边,像是弱水旁逸的一支粉艳的嫩芽,疏影横斜,不论寒霜,高洁如初,婉约美丽。
一个景就是一个画派。
站在桥上看水也看风景,看吹雪的芦花,它们一团一团,裙裾带风,随风摇曳,一如来者来,去者去,柔软着时间的锋利,接纳着八方的讯息,仿佛传递着一则古老的谶言。它们就长在弱水边,与世隔绝,隐匿成一个方阵。一个方阵,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像一个人的爱情一样,经历着生长、蜕变、新陈代谢的过程,在不同的季节里,呈现不同的味道。它们隔着悠悠岁月,将每个人的相思写满。长路漫漫,思君之心,天地可鉴。
风飒飒地吹着河湾里的芦苇,很像是雨声。
心,被四野的宁静包裹着,人,忘了痛苦和失意,丢了落寞和忧伤,在一片湛蓝的天幕下,依在木栅栏桥上,让半生颠沛的心,重新获得了慰藉和安详。
额济纳的胡杨,独立,或成林。独立的,一棵树,一个世界。成林的,绿浪,连天铺地。空寂的胡杨林,方圆数公里,独行那是最好。横穿或者斜插,去二道桥看胡杨在水中倒映成影,去四道桥看胡杨粗犷雄伟,在八道桥感受沙漠的辽阔与胡杨的壮美。在一棵巨大的,存满生命力的胡杨下发呆,仰头或者俯首,气息之间草木淡淡。风吹、叶动,吹散红尘三千愁,竟有了地老天荒的意境。在一片荒野的青翠中,端坐一个渺小的身影,不曾云淡风轻,不曾相忘江湖的肉体和灵魂就被一种永恒的山野之静收容着,世界越是广大,一份现世的安稳也就越是深入骨髓。
光明从树叶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斑斑点点,踩在上面,像踩在了云朵上,陡生出一种隔开尘世的感觉。胡杨同时间一起流转,跨越千年万年,阅尽人间沧桑,饱尝世间冷暖,接受干旱、高温、盐碱的考验,触摸大地脉搏,成为一种精神,飘逸、丰盈而高贵。
白露至,秋天来。
秋天的胡杨最是唯美,那些摇曳生姿的林木,把大森林的美与神秘,渲染得淋漓尽致,将现实与艺术融为一体。从此,山一程水一程,一帘秋色一路风景。从此,日子开始变得云淡风轻,迷离梦境。从此,弱水胡杨,流年静好,缱绻诗意。
胡杨没有辜负世人,我们也切莫辜负了胡杨。
在一棵灵性的胡杨树前祈祷幸福,为自己,也为明天。像旷野里的一棵蓬草一样生长,向地而生,向天而长,懵懵懂懂,不谙世事。胡杨的远处丛生着一些红柳。秋日里,耐旱的红柳已经褪下五彩的花穗,挺立在河道西侧和北部的沙海间,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纤细的枝条。
循声望去,驼铃声叮叮当当,犹如丝绸之路上玉石坠盘的清灵之音,汇入内心深处。连绵的沙漠,起起伏伏,遥远得无边无涯,又如卧龙般盘蜓在弱水岸边不远的地方,冷峻而神秘。沙漠浩大,那种像刀背一样高大的沙脊,可以傲视时光,渲染着大自然的高贵。人,在它面前无所遁形。在沙漠的深处往往有几棵胡杨撑着天空,那姿态,也许已经撑了几个世纪了。抬头望望天,天纯净得就像一方偌大的靛蓝色的幕布,变不出一朵白云。上面是透蓝的天,下面是连绵不绝金黄的沙海。蓝与黄,那鲜明的对照,却如此和谐。
脚步与天涯在博弈。
戈壁滩上,狂风凌冽,不像年少时,生活和风都是温柔的。黑城日暮西斜的黄昏里,我倚在高大厚实的城墙上,想起了某个久远的故人。眼前,阳光折射的光线把来来往往游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西北的风和烈日让黑城苍老了许多,全都透着元朝或者西夏的气质。那是一个群雄争霸的时代,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一个如火如荼的年代。野心在胸口打磨,血在青铜刀的血槽里流,更在荒野大地上翻滚。那时的空气中都回旋着血液的腥甜,像肥料一样,滋养嫩草染过的大地。历史就像一场散去的戏文,可那气焰熏天的喧闹,在后世的午夜久久回荡,不肯散去,落在黑城总管府前街上的一块青砖上,亦或井台前的一挂马车上,你走过时,它会猛地“嘎吱”,叫上一声。
城墙上的马面还是元朝的马面,佛塔还是覆钵式的佛塔,历史的暗夜里,前朝旧事,似水流年,不再回来,饱蘸夜色的黑城以静制动,以无声胜有声。它,在流沙漫漶中醒来或者睡去,一阴一阳,互补互生。
落日在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沉下去,西天被染得血一样红,我望着漫天的红霞,嗫嚅了半天,像七百年前的黑城文书中的元大都女子失林。
黑城的夜挟来了牧场的腥膻,站在城墙上俯瞰一望无际的荒野,面对寂寥和狂野,顿感孤独。我用柔情在如水般的夜色里画画,画中有西夏的笑容,有元代的衣冠,还有有失林一袭的麻衣。
秋尽冬初,万木摇落。额济纳的街里新添了烤肉的烟气和油豆腐的热气,肉在火上烤着,冒着气儿,滴着油,滋滋啦啦刺激着人的味蕾。仿佛,额济纳的古老也一下活泛了,意趣横生,有了生机和灵气。
胡杨林在暮秋的清寒中,黄沙漫卷,朔风过境,四野的阴影逐渐加深,可最后一棵挂着黄叶的树,却好像反而迸发一种神秘的光芒。
从胡杨林到怪树林,这是一段怎样相忘于阴阳两岸的距离啊。像一个行者,咀嚼一嘴的风沙,沿着骆驼的足迹,将这种古老神奇植物的一生一世慢慢地丈量。
想想这世界就是一场一场的相逢和别离,当胡杨黯然失色的时候,那是秋实要和一片沃土的告白。当牧人牵着他的骆驼在暮色中归去的时候,那是湖泊中徘徊的云影要和眼眸的告白。当最后一只水鸟耐不住寂寞离我们远去的时候,那是我相忘于江湖的告白。这样的时刻尽显凝重而又虚空,貌似我心里膨胀的爱,瞬间枯萎,貌似我看着一个行踪飘忽的背影离去,心,顿生出的几许惆怅。
大雪盼雪,盼的是一种心情。盼着额济纳能有一场雪,那雪竟也来了。洋洋洒洒的雪,奔赴荒野,卷着寒冷,填满了沟沟岔岔,山山峁峁。小桥、芦花虽暧昧不清地披着雪,却已轮廓分明,大地也一派持重,冷凝地扯着温黄的阳光,漫向胡杨林广阔无边的静谧中。
大雪天,寒彻而悠远,宁静而凝重。胡杨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正像这样无数的尘埃组成了大地,无数看似微不足道的个体组成了浩大纷繁的人世长河。然而每一种生命都不曾屈服,都勇敢地活着,顽强地延续着,经历了春播后秋收,在一种大自然低沉、雄浑的歌咏旋律中守望,正是它们构成了这片亘古如斯的大地的灵魂。
ZUO ZHE JIAN JIE
作者简介
冯光雄,陕西省榆林市横山区人,内蒙古神州文学院签约作家,文学爱好者。有作品发表于《陕西日报》《陕西农村报》《陕西交通报》《百花园》《陕北》《塞上柳》《榆林日报》等报刊,出版有小小说集《寡妇门前》。
三等奖获奖作品
穿越胡杨三千年的风
/ 赵明礼
弱水河,是胡杨林的家;胡杨林,是额济纳的家。
没了弱水河,居延海肯定会干涸,不知道没了弱水河,胡杨林是否还能活得下去,没了胡杨林,美丽的额济纳又会是什么样。
千万年前,胡杨的种子和风滚草一样,随风在苍茫无垠的戈壁浪迹,在丝绸之路古道,邂逅孱弱动人的弱水和古居延泽。那时候,这里水润地肥,它停留了下来,把自己从一颗弱小的种子,变成了一片坚强的树林,往后或是河流改道,或是风沙侵蚀,或是生命轮回,它屡屡迁徙,代代更替,但却始终坚守着没离开过这片土地,后来,在风沙堆积的岁月中,这里化作了额济纳。
胡杨的种子定然未曾想过,自己在与风相伴的旅程中,不经意的一次驻足,不仅目睹了中国西北走向荒漠化的过程,也成就了舒朗大气的“中国·额济纳”那美丽的金色童话世界。
千万年后,在一场又一场的风的裹挟下,一粒又一粒的胡杨种子追随着弱水河的气息,在每一个春天里,扎根发芽,艰难地成长。额济纳的风从未停过,但即使戈壁的劲风刮得黄沙淹没了黑城,割得胡杨体无完肤,胡杨也没有轻易放弃生命的延续,顽强地活着,这是它与生俱来的使命。
风,弱水,黑城,居延海,胡杨林,还有生生不息的精神,就是额济纳的全部。
其实,额济纳还有很多,严寒酷暑,干旱少雨,无尽的风沙,更有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它们与额济纳不离不弃,年复一年。
纵使生活环境如此艰苦,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依然没有想过逃离出去,内心的强大和“家”的情结,让他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子子孙孙,与活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的胡杨,相依相偎,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数次岁月轮回,无数次风沙掠过,胡杨已经沧桑太久,孤寂太久,蛰伏太久,当从尘封中走出时,已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胡杨用自己的素颜点燃了额济纳,惊艳了世界。
额济纳最美的景色,一定是从秋天的胡杨林开始,额济纳最好的季节,一定莫过于秋水长天、天高地迥、浪漫怡人的秋天了。
常常是浅秋的风,还没有吹入弱水河畔胡杨林的深处,额济纳已开始有了秋的味道。
弱水河从上游开闸放水,为熬了一个夏季、几近枯竭的胡杨林和居延海,集中补充生命之源,维系额济纳脆弱的生态。这么多年,额济纳似乎早已被雨水遗忘了,偶尔来一场能数得过来的雨滴,人、胡杨和梭梭,还有牛羊骆驼,都得高兴好几天,夹杂着柴草枝条和尘土粪沫的弱水河,能给干涸的土地和胡杨送来快乐和希望。
当秋风渐浓,秋霜一层层染遍了胡杨,逶迤前行的弱水河,淹没在了金色的海洋中,从一道桥至八道桥,从黑城弱水金沙湾到大漠胡杨,从巴彦宝格德到东风航天城,金色的胡杨毫不吝啬地渲染着秋的氛围,登上吉日嘎郎图嘎查瞭望塔极目迥远眺,天高云淡,瓦蓝的天幕无边无际,远远近近都是胡杨,黄得浓烈张扬,美得惊艳动人,犹如仙境,让地处远山,蜗居笼室的游人,深深陷入北疆特有的高远、宏阔、壮美而久久不能自拔。英雄林中,一袭红衣在漫天金黄中的刀剑对决,大漠胡杨里,心手相牵去金色林荫的童话穿越,不遗余力地把人们对胡杨林的向往,推到了极致。达来呼布镇沿河街旁,一江秋水,几痕江渚,满目胡杨。秋日里的太阳依然有些毒辣,照着弱水河,河岸两边,空气干净得厉害。一眼看到底,树就是树,河就是河,就像胡杨春天和秋天的树叶一样,要么绿了,要么黄了,尽显西北的干脆,直接明了,宁静热烈。无数游客,洪流般汇聚到达来呼布镇,不顾一切地用镜头、文字描摹心中那三千年胡杨的今生来世。无论是爱情、艺术还是生活,交织缠绕,放在额济纳的胡杨林里,都恰如其分。
额济纳的胡杨,把爱情这个人世间永恒的主题,拿捏得无比精准。风花雪月的故事大抵都是“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想来无非都是一世情缘罢了。额济纳不一样,一千年的翘首,一千年的相思,一千年的等待,守望了三千年,只为你的到来。如果你爱他,就带他去看额济纳的秋天,因为那里的胡杨林就是天堂。不论牵手,还是独自徜徉在胡杨林的那一刻,风不语,胡杨不语,惟有心语。
额济纳胡杨林深处,是乡民幸福生活的地方。晨曦中,夕阳下,胡杨林怀抱中的乌兰图格嘎查,白墙灰瓦,整齐划一,安宁祥和。远远望去,全村沉浸在浓酽的金色光晕里,宛如一幅油画跃然纸上。村中的街巷里,枝繁叶茂的胡杨随意地挺立在农家小院边,粗壮的枝杈撑开一把硕大的金伞,罩着周围的一切,怡人的光色从金黄的树丛中缓缓泄下,轻轻落入树旁的小院、街巷。胡杨林,木栅栏,青菜苗,瓜果香,袅袅炊烟升起,小村内飘荡着诱人的幸福气息,自由惬意的心情恣意挥洒,一帘心之所往的田园梦,和谐的生态美,悄然而生。待到秋风萧瑟时,漫天金色胡杨落叶飞舞,飘飘洒洒铺满乌兰图格村的街巷阡陌。若这时有人踏着一地金色的叶片,从风中走过,几片胡杨叶不经意从眼前飘落,一时间会分不清亦幻亦真,回望胡杨落叶飘舞的村落,美得令人沉醉。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池秋水,装了多少流年的故事。守望三千年,一季深秋,又醉了多少人的流年。
水过无痕,芳华总有落幕时。
深秋初冬冰冷萧瑟的寒风,吹落一地金黄的落叶,把额济纳美丽的秋天送出了大漠长河,纵然有千万个不情愿,额济纳也得无奈地结束这恋恋不忘的季节,只留下了孤烟落日给自己,而胡杨,也讲完了这个季节最美丽、最动情的故事。秋风扫落叶,江心秋月白,远处一些残留的树叶,还在冷风中挽留依依作别的游人,之前那些胡杨林的盛景,是梦是真?
胡杨用生命和躯体绘出短暂的一季芳华,对额济纳而言,是一场饕餮盛宴,对胡杨自身只不过是生命旅程中,季节交替的自然规律而已。胡杨也许永远不会懂,而懂它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因为这与他们的生存和生命的延续,息息相关。
额济纳的胡杨,生生死死三千年,凝重、荒凉,甚至是悲壮的调子,占据了其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大漠戈壁能慷慨解囊送给胡杨的,只有无尽的风沙、严寒、酷暑。胡杨默默无言,无力,更无法拒绝,命中注定它只能去适应这一切,挨得久了,苦得久了,痛得久了,也竟成了胡杨的另一道风景,就像东风卫星发射塔边的那棵“树坚强”,每次火箭喷射出的高温烈焰,都会把它炙烤得焦炭一般,但每次过后它都会顽强地发出新芽,并坚强地告诉火箭,我还活着。
寒风萧萧的冬日里,河畔的胡杨没了秋天的绚丽,却依然挺拔傲骄,遒劲的枝杈像一副结实的骨架,用力撑着。戈壁刀子般的冷风,在胡杨的躯干上割出了一道道新的裂口,又给胡杨增添了一抹岁月的刻痕。寂静的胡杨林里,除了穿梭不止的风,似乎再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那些曾经百般辉煌的胡杨的神情,与黑城边杵着的怪树林别无二致,像是历经了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再也听不到鼓角争鸣,再也看不到旌旗猎猎,只有胡杨树干里渗出板结的树碱,无声地告诉周遭,它还活着。额济纳的胡杨不拒绝贫瘠的土地,不畏惧冬天的冰冷,它坚韧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顽强的生命的力量,对它而言,活着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只不过是人类对待生态、家园,对待自己的态度而已。
额济纳冬日里的胡杨,其实也没有文字中那么荒芜,它也有别样的冰雪之美。弱水的雾气沿河弥漫时,河岸边的胡杨挂满了洁白晶莹的霜花,被雾凇装点得如诗如画,仿佛是自然界精心雕刻的艺术品。雨雪对额济纳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曾有幸遇见额济纳多年少有的一场雪,胡杨以一身不凡的装束抢镜,雄壮的胡杨矗立在银白的世界中,洁白的雪花,挂满了枝头,散发着冷峻素洁的美。塔王府边一路高大的胡杨,更是把胡杨的冰雪之韵,用心演绎到了极致,美得无与伦比。数遍录拍,数次感慨,反反复复,生怕漏了最美的刹那。什么银装素裹,还有玉树琼枝,放在这里,已经似乎是太简单了。
有风的日子,不是额济纳喜欢的样子,额济纳的春天,就是春风四起的日子,这也预示着额济纳胡杨的春天来了。
风沙肆掠的春天,刮得天旋地转,刮得满目疮痍,刮得额济纳心生凄凉,生无可恋。胡杨却在翘首期盼一场春风的到来,它需要春风唤醒冬眠的自己,唤醒自己沉寂已久的躯干,它必须激活自己积蓄了一冬的能量,为这一年新的绚烂做好准备。忍了一个寒冬的胡杨,春风拂面的轻柔,还不能打开它冰冷的心扉,只有一场又一场彪悍强劲,夹杂着尖锐沙粒的春风,才能够敲开它的心门,吐出一抹新芽,露出一片新叶。
在每一个春天里,每一棵胡杨都知道活着不易,它会尽力伸展自己的根须,从脚下深深的沙土缝隙中吸取水分,会用叶片和枝杈收集贵如油的春雨,让自己千辛万苦孕育的长条细叶、锯齿小叶、圆形大叶能长得更结实粗壮些。拾风煮雨的日子里,逐水而居的胡杨变成了一抹浓重的绿色,一道结实的生态屏障,仿佛一把厚重的镇尺,压在额济纳千年的大地上,把身后的土地交由额济纳去书写。
额济纳的胡杨,也不能少了炎炎夏日的光和热。
额济纳的春天是够短的,长袖衬衫上身还没半月,就该打道回箱底了,鼓足勇气出趟门,热得冒汗吐舌,炎热的夏天说来就来,烈日下四十度的高温,不知道吓退了多少脚步。胡杨可不是这样,不管老树老杈,还是新枝新叶,都是伸直了脖颈,尽情地享受额济纳非同寻常灼热无比的阳光,据说是夏天晒得越足,秋天黄得越亮。
酷暑难耐的日子里,在额济纳乘凉,墙角的阴凉地一定不是最好的纳凉处,最好的纳凉处一定是胡杨树下的荫凉地。偌大的胡杨,树叶密密麻麻,树荫斑斑驳驳,树形奇奇怪怪,若想体验时尚的沙浴,胡杨树下还有温温热热的黄沙。美景、环保、原生态,一举几得?
再热的天,昂次河沿线威武高大的胡杨,都能留得住脚步,留得住心情。沿河渠两边的胡杨,长得很旺盛,也很随意。或是三三两两,或是七七八八,凑在一起就是一道风景。有不合群的胡杨,孤孤单单地立着,桀骜不驯,但仍令人心生欢喜。
在额济纳,还有一种胡杨,它们是一种风骨,是一种精神,是用再多文字也写不完的壮美。
他们从不畏惧严寒酷暑,从不向肆掠的风沙低头,从不屈服于生活之贫困艰辛,他们就是以“时代楷模”苏和、“沙漠愚公”图布巴图、“全国三八红旗手标兵”乌云苏依拉等为代表的“胡杨林”,他们的骨子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不屈的精神。他们扎根戈壁滩,挺立天地间,怀抱“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行走在额济纳大地,他们与额济纳一道,见证了万亩奄奄一息的胡杨起死回生;见证了居延海再现碧波荡漾,草长莺飞;见证了断流六百余年的黑河古道,又流淌起生命之源。他们与生态,与百姓,与额济纳的和谐幸福,携手共进。
额济纳的胡杨,是无法忘却的思念。那里有穿过胡杨林的风,那里有浅流的弱水,那里有一个童话的世界......
很想再去胡杨林里的巴彦陶来赶一次最美的乡村集市,去胡杨林里的伊布图悟一次红色精神,去胡杨林里的老人湖看一夜无穷无尽的星河......
额济纳的胡杨,是一首坚强的生命赞歌,它用三千年时光书写了生命的历程,“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即使倒在了生命的尽头,也会把爱与畅想留给自己深深眷念的额济纳。
额济纳的胡杨,如若可能,请再许它一千年。
ZUO ZHE JIAN JIE
作者简介
赵明礼,阿拉善人,从事税务工作,闲暇之余用文字记载工作生活和心情感悟。
三等奖获奖作品
宿命里的歌声
/ 曹文生
顺从一匹马的奔跑,会触摸到地理志里的各种地名。地名衍生出来的,除了丰富多彩的草本经和风物志,更有风土人情中的执念。一个人心心念念着内蒙古,可是我知道,我心里念的内蒙古,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地名所指。在它的藩篱内,长出雪山和戈壁的故事,长出沙漠和草原的故事。在所有的辽阔中,会有一抹金黄色与戈壁、溪水和黄昏交织成地图上的中国。
那一抹金黄色,就是我心里念念不忘的胡杨。在额济纳,胡杨林成为一种古老的时间,它站立成额济纳的一种无声的历史,犹如一支笔,插在祖国的大地上。每一枝笔,都装下祖国独特的风景;如果有风吹来,这些胡杨林又成为时间的琴弦,在宇宙的辽阔中发出风的声响,像是对世界的拷问。树木高低不一,这些声响也绝不雷同。额济纳的惊喜,便是永远处在不变中,这犹如苏轼游赤壁时所写:“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每一次抵达,都看到额济纳重生的面孔;无论你在哪一个季节抵达,都能看见一个独特的额济纳,看到一片独特的胡杨林。
文字里的所有赞美,似乎在它的面前都显得词不达意,面对胡杨林,我想到一棵树一生的编年史:一棵树,经历着时间的滋补,细雨、清风、大雪,都成为胡杨林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注脚。额济纳的怪树林,是一部关于胡杨林的词典,一部写满一棵树一生的词;一生中的沧桑,都藏在树上,每一棵树经受的风向、大小不同,胡杨林的造型也不一样,当我站在怪树林的面前,一种生而为胡杨的震撼,从一个人心里发出。这些枯干的枝,突兀在额济纳的大地上,有些尖锐地指向天空,像思想者的追问;有些躺在大地的怀抱里,体味着一种皈依的宿命感,一棵树,被时间夺取了叶,夺走了一切装饰性的美,只剩下最后的倔强。
千年不朽,是词典里最符合胡杨林气质的词语,人间的诸多事物都在千年的时间里成为废墟,王朝消散了,剩下一个个辉煌的名字;那些旧宫殿也在时间的侵蚀中轰然倒塌,但是胡杨林的一生,能够见证那么多刀光剑影,狼烟顺着烽火台抵达一个朝代的权力中心处,可是胡杨林却像个隐士,隐居在额济纳的一角。它看见过古诗里崇高与优美的一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胡杨以一种静默的姿态,窥见一个诗人与落日的关系。此刻,我站在诗句之外,还没有人如此盛大地走进一棵树的光阴,它10个月的蓄势,只为一两个月的惊艳。那些树叶,像一个个发光的文字,站在枝头,等待着陌生的人与它发生关联。一个人带来大海的气息,带来山峰的气息,带来平原的气息,带来大江大河的气息,它用额济纳的热情,给中国带来另一种风景。
胡杨林,不择土地,成为额济纳最原始的居民。胡杨林是这片土地上最忠诚的卫士,它在北方的大地上,捍卫着土地里的歌声。你听,风吹响了一万片胡杨林的叶子,摇落的叶子使满地尽戴黄金甲,让胡杨林的与大地有了更深的情意。在额济纳,胡杨林长在戈壁、沙漠和溪水旁。戈壁里胡杨,并没有对生活绝望,而是理解大地的意义。被生活遗忘的土地,也会被美所填补。石头里的额济纳,是一种狂野的粗砺,胡杨林在石头里成了一座座木头雕塑,时光的手,把一个个胡杨雕刻成各异的形态,带着无限的美学延伸。大漠里,胡杨会缓解单一的荒凉感。大漠连绵不绝,一眼望去,寥落的草木,辽阔的黄沙,再加上落日的加持,苍凉从大地的某一处延伸。但那一大片比黄沙还耀眼的胡杨林,那一种惊艳,足以改变寂寥的情绪,使人内心里燃起一簇关于美的火苗,呼啦一下子,就点燃了美学里的哲学思维。一个人穿越黄沙,穿越胡杨林,犹如穿越额济纳命里的轨迹,会捕获大地的美学。人们翻阅的每一页,都是额济纳最好的样子;写下的每一行金黄色的文字,都是额济纳最好的诗篇。溪水旁的胡杨林,倒影成了一种虚像,一棵树,一个人,都在溪水里。秋水与长天一色,水与光影形成的壮观景象,也是额济纳人民乐观热情的精神映像。
每一个远走他乡的额济纳人,只要在别的地方看见胡杨林,一些童年的记忆就会马上复活,犹如收到那一封来自故乡的家书。胡杨林,是时间写在额济纳的另一类家书。
每一棵胡杨,树干上都带着岁月的年轮,一圈又一圈,这斑驳的光阴印记,记录着额济纳古老的历史,也记录着这片土地苍茫的美。这浓稠而明亮的黄,在苍茫中缤纷着。一棵树与另一棵树的交颈而吻,这古老的爱情神话,是藏在胡杨林中的浪漫的文化印记。
胡杨流出的汁液,从生物学的角度解释,是一种盐分的析出,可是我们却亲昵地称呼为胡杨泪,这是树木为人远走奔波流出的不舍,是树木在此时与他乡拼搏的人产生的共鸣。
我喜欢胡杨的生命力,每一棵树木都尽全力活着,不是生物学上的活着,而是文化意义与精神永久镌刻地活着。一棵树可以死去,但是精神永远都在,一片胡杨林永远都在,无论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方,提起胡杨林,似乎永远都有一种向上的力量。在额济纳,它活成了一种时间的化石。
我喜欢胡杨林,喜欢它背后延伸的一切历史。黑水城,居延海,天空盛大的蓝,大地落满胡杨叶的一瞬,在黄昏里闪耀着这片土地的神奇。
这守护着炊烟的胡杨林,也守护着额济纳的生态。
每一棵胡杨,无论死在哪一个时刻,都向历史呈现着顽强和无畏。
那些千年不倒的胡杨,在千里之外,被风吹着,被时间雕塑着,被命运支撑着。腐朽的枝干,带着金黄的叶子,在戈壁滩上注视着另一种传奇:骆驼。在戈壁上,万物稀少,唯有与生命较真的物种,才能窥见天地的奥秘。
在这里,语言似乎只是外衣,我们无论如何组织语言,都不过是在表象上理解一棵树。虬曲的树干,不是圆满的,零落的那一部分,被沙掩埋,这被时间风化的秘密,谁知道?我们看见的,都是一棵树的外衣。人们来到这里,不过是在丰富关于胡杨的词典,一个说了,另一个接着诠释。胡杨,它拥有的不仅仅是作为一棵树的生命,更是一种被树撑起的精神光泽。
千里黄沙,空寂嵌入恐惧,孤独衍生绝望,一个人关于西北戈壁的所有词语,或许都带有悲凉色彩,可是一棵树的出现,让一种壮美抵达我的世界。试想,黄昏燃尽,金黄的光覆盖着金黄的叶子,颜色的重彩,会消解一些孤独。风来,它拥有一切安谧,风走,它同样如此。一棵树,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这个世界,绝望之境,也有活命的春天。
壮美的风沙中,是一种空。它来自于时间。这么多年,来人甚少,要不是胡杨,我们关于西北所有的意象,可能是一种绝望。一棵树的出现,让意境深远:夕阳,正对着树,骆驼已经走过胡杨,胡杨深情款款,似乎为它们送行。这西北戈壁上呈现的,不是死寂,而是一种关于生的期冀。只要胡杨在,一切都是起点。
我们惊喜地发现,西北戈壁的生活,也不是单调枯燥的,我们有着更为丰富的想象,一棵树与一个人,一棵树与一头骆驼,一个人与一缕炊烟,一个人与一头骆驼,这么富有意境的场景,让我泪流满面。月光升起,照亮一棵胡杨的夜晚,我在冷冷的月色里学会理解,理解一棵树的孤独。胡杨在黄沙里等待。已知的生命等待未知的时间,它成了一种真实,又成了一种虚诞。
我无数次在画中,看见胡杨金黄的色彩,一眼,足以泪流满面。日落时分,随着它的消逝,我的另一个境遇被打开,它是另一种性情:安宁,无限敞开。
ZUO ZHE JIAN JIE
作者简介
曹文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班学员,作品散见《作品》《延河》《散文》《草原》《湖南文学》《山西文学》《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文学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物。出版有散文集《果蔬园里种光阴》《故园荒芜》等。曾获“巴山夜雨”诗歌奖一等奖、洛阳客家祖源地诗歌征文一等奖、陕西青年文学奖提名奖、第五届中国徐霞客游记大赛三等奖。
来源:内蒙古文学杂志社
编辑:艾伊斯
校对:陈超
校审:赵勇强 宋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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