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1972年李小龙的《精武门》。
里面被李小龙痛扁的一众龙套。
他们大多数来自一个大名鼎鼎“动作电影厂牌”——
——元家班。
片中那场高潮复仇戏，被李小龙一脚踢飞的替身，还是初出茅庐的成龙。
2024年，一场“同学会”上。
成龙对已故师兄元奎的追忆登上热搜。
把“元家班”这个华语电影的古早“动作团队”，又拉回到公众面前。
“元家班”，
出自京剧教师于占元“元”字辈学生。
对华语电影，他们有一个最重要的身份——创始级的“龙虎武师”。
2024年元家班65周年聚会
龙虎武师，
是香港电影在繁荣时期造就的特殊工种。
泛指片中的动作替身、特技演员，比如上面《精武门》中那些被李小龙踢到满天飞的人。
这群人的工作，可以用两个字高度概括：危险。
电影《五福星》有一场戏，是成龙要一脚把坏蛋踢出窗外。
被踢的那个“倒霉蛋”就是他的师弟元武。
拍摄时，100%无防护真摔。
人先是穿过玻璃，
然后腰椎重重撞倒围墙，
最后颈椎90度折叠，砸在地上。
还有一次，元武从三层楼高的商场，直接背朝地往下摔。
地面是冰，没有威亚，也没有气垫。
他当场被摔的失去知觉。
那时候动作片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有一群人把命系在裤腰带上。
这群人，携手创造出了华语动作片最辉煌的时代。
然而，这样的盛况很难再回去。
2023年成龙在面对镜头时，就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他哽咽说：
“我也曾想找到第二个成龙（接班），但非常难”。
“现在一定要长得好看，不用你会做戏，站在那里就行”。
短短两句话，道出一个尴尬的现实：
后继无人。
为什么华语动作片会后继无人？
原因也并不复杂。
因为那时华语动作片都是真摔，真打，有时候连刀都是真的。
为求效果，甚至，还会游走在道德与法律的边缘。
武师出身的钱嘉乐回忆。
自己这辈子最危险的一场戏：
是1985年拍摄成龙电影《龙的心》。
导演洪金宝需要8个武师，同时从沙田帝豪酒店七楼跳下来。
身上不带任何保护措施。
洪金宝这个要求，在今天很难想象，甚至有点不道德。
虽然直接摔死概率不大。
因为剧组连夜铺设了3000个纸箱。
但这么多人往下跳，落地有先后顺序，很可能相互砸到一起。
被100多斤成年人，从七楼高砸在身上，是致命的。
这点洪金宝心知肚明。
可是他敢赌，手下的龙虎武师也敢博。
回顾那个黄金年代，甄子丹说当时电影界流行一股风气：
斗狠，比谁更拼命。
就连扇巴掌，都要比谁更用力。
“鬼脚七”熊欣欣2020年接受采访，也印证了甄子丹的说法：特技人（龙虎武师）从来不会说不行。
当然，拼命的代价也很惨痛。
轻则受伤。
比如龙虎武师出身的著名导演唐季礼，双脚跟腱爆裂过六七次。
重则，一命呜呼。
“包租公”元华说，
他的师兄弟，残废的有，死亡的也有。
上面讲到《龙的心》从沙田帝豪酒店七楼往下跳。
最后还是怕什么来什么。
武师们落地时，不幸砸到了一起。
有段拍摄花絮记录了当时惨状。
现场一片哀嚎狼藉，救护车呼啸而来。
钱嘉乐说，导演洪金宝在监视器前不是喊收工，而是大喊救人。
当年的龙虎武师，用命，打了多少怕雨怕风“小鲜肉”们的脸。
相比前辈，如今电影圈的年轻人，大多躺在舒适圈拍演戏。
更别提再拿命去换钱。
华语动作片的衰落，一个重要原因，正如成龙所担忧那样：年轻人根本顶不上来。
但为什么几十年前，动作演员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现在，就不行了呢？
答案，还要追溯到上世纪30-40年代中国社会的动荡。
那时民族浩劫让大量梨园行弟子、武术家涌入香港。
比如著名动作片演员、导演刘家良，其父刘湛就是黄飞鸿的嫡传徒孙，1948年全家从广东迁往香港。
成龙的师父于占元，也是从北京梨园行南下香港，开办戏曲培训班，广招弟子。
当香港电影大繁荣时，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纷纷转行投入其中。
他们从小学习技艺和功夫，残酷艰辛的训练过程，塑造了其刻苦坚韧的个性。
因此格外能吃苦、拼命。
甄子丹说袁和平经常48小时连轴拍片，饭都不吃一口，让从美国回来的他大受震撼。
这样的背景，后世年轻人并不具备。
独一无二的时代，造就了一群独一无二的电影武师。
当然，用命去拍电影，也是那个时期华语电影人不得已而为之的选项。
袁祥仁说，之所以搏命，是因为当年电影技术落后。
为好看，赢得市场，只能靠玩命。
的确，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好莱坞已经可以拍出《异形》《星球大战》这种超一流的工业电影。
1979年经典科幻电影《异形》
1977年经典科幻电影《星球大战》
华语商业片用什么去拼？
只能用命。
洪金宝曾把钱嘉乐当做宝，原因有点残忍：
因为他没受过重伤。
只有没受过重伤的人，才敢去做那些不要命的动作，不会有心里阴影。
电影《东方飞鹰》那个从二楼被踢下来，还在空中旋转360度的人就是钱嘉乐。
而受过重伤的，比如成龙。
电影《A计划》经典一跳，其实他进行了好久的心理建设，都不敢。
最后还是把洪金宝请到现场壮胆，才一咬牙闭眼往下跳。
讲来特别心酸。
我们惊叹那个时代的动作片：硬核、真实，精彩绝伦。
实则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用命搏出来的效果。
是那时华语电影剑走偏锋的一种选择。
成龙眼泪透出的无奈，也莫不是中国电影，乃至全体中国人的一种“遗憾”。
因为这样的精彩，它注定只属于那个时代。
很难复刻。
导演吴思远就感慨，如今华语电影的龙虎武师，是在“消耗”过去的“存粮”。
不假，
当下的动作电影，“技术”含量越来越高。
但心理冲击，却越来越淡。
不过，再灰暗的时刻，也有一星火光。
元家班成就了洪金宝。
洪金宝的洪家班，又成就了钱嘉乐。
如今钱嘉乐，又在香港竖起了“龙虎武师”的大旗。
一群来两岸三地的年轻人，正被他重新聚集起来，投身这个曾经冲击过他们童年的行业中来。
钱嘉乐的“新”龙虎武师培训班
或许，这些年轻人最终无法做到前辈辉煌的十分之一。
但，哪怕只留下一点华语动作片的星星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