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随口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中国教育部长,我一直要在中国推广志愿者这个活动。我妈就特兴奋地说:这个好这个好,给我写个稿。
但要真写的时候,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来美国一年,我做过五六种志愿者活动了。不过最开始要参与的目的,是不怎么单纯的。
因为刚来,休息时间很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打交道。我妈妈的一个朋友和她介绍说,可以去做志愿者呀,我妈说我擅长游泳,她那个朋友就特意推荐了一个教游泳的志愿者。
等待时间还挺漫长,又是审核又是面试,真正去的时候,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一进去我就傻眼了,这个活动是教一些special need的孩子们学游泳。也许是觉得游泳对他们的疾病有帮助吧。
刚一去我就知道这个项目不适合我。我最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可这个项目需要不停地和这些孩子们沟通,但是,他们偏偏又不太能听懂我们的话——唉,太难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总是穿着蓝色的连体泳衣韩国裔小男孩。相比其他孩子,他的性格开朗很多,每次到游泳池里或者见到我们都会高兴地叫,虽然我听到的只是“WeiWeiWei”的声音。
不过,他似乎能理解我们想跟他玩什么。比如玩丢传的时候,一把他丢出去,他就会很快朝另一个人那游,等待那个人再把他丢回来。只要在泳池里,他总在笑,所以我也很乐意跟他玩,他也是为数不多我照顾起来很容易的小孩。
因为妈妈的工作时间冲突,加上我觉得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太困难了,最后被我们放弃了。
后来,我在中文学校做过助教,在公园清理过外来入侵物种,在中国文化节泡过茶,还管理过集市的爆米花机。
管爆米花机那个活动特别有意思,那个是一个社区的运动会,提供免费的小吃。看到征集志愿者时,我妈特想让我去管棉花糖机,我上网查了查爆米花机和棉花糖机都咋用,觉得棉花糖机我搞不定,就报名了爆米花机。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当天的棉花糖特别受欢迎,爆米花都没人选。而且,我那个搭档,爆米花时,既不放油,又不放糖,爆出来的米花都是白的。幸好,他爆了几锅后就去参加运动会了,我赶紧把配方改过来。
我觉得每个项目的领队都很厉害。首先因为他们自己也是志愿者,能组织一个项目,带领这么多人共同做一件事,我觉得很不起。有些领队知识非常渊博。我参加的第一个外来入侵物种清理的领队,就是教给我最多本地植物知识的人。
还有一个领队,听说我们中国来的,立刻掏出手机说:我的两个女儿都是从中国收养的孤儿,你看,我的大女儿刚刚定婚了,我很感谢中国,她们是我的骄傲——天呐,原来在新闻里看到的事情,我竟然自己碰上了。每个活动的工具物品都是领队自己组织配备的。这个领队准备的工具也特别全,从手套、锹到防蚊喷雾,啥都不缺。她还很照顾地给我喷了多好防蚊喷雾。
清理入侵物种也是我最喜欢的志愿者项目。因为不需要说太多话,只要认清哪种植物、埋头清理就好。一种沉浸式的安宁。
这个动物蓝色的尾巴特别醒目,我一下就看到到了它。拍下来搜了下名字,原来叫“石龙子”——石头里的龙的儿子。论起名,中国人起的名字都比较牛。
有一种入侵物种叫日本金银花,是一种藤蔓植物,茎是棕黄色的,叶子呈对称的两片圆。它们大多是缠在别的植物上,我们需要徒手把它拔掉。另一种,根儿特别深,有刺儿,我们需要用铲子把它铲出来,它的刺儿经常隔着裤子扎着我们的腿。有一种梅,会结蓝色或紫色的果子,果肉是白色的,还有一种,我忘了叫什么,也是一种荆棘,它的果子长得像没有成熟的小西红柿,绿色的。如果不知道是入侵物种,会觉得它们都挺可爱的。
参加这个项目的人都不怎么说话,大家都默默地在树林里忙碌着,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再直起腰,发现这片区域的入侵物种都被我们清理干净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因为参加这个活动,我把附近的公园都去遍了,哪个公园有湖,哪个公园有球场,哪个公园有些别的地方看不到的小动物,我也比多数人都熟悉了。
这个项目有一个负作用,就是我现在到哪里,看到有入侵物种就想去拔。而且我发现我家附近也有很多入侵物种,我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只清理公园里的入侵物种没有什么用?
我为什么觉得应该在中国推广志愿者活动?我也没有太成熟的想法。主要是和我在中国的同学对比,我觉得志愿者活动可以让我们在学习以外接触更丰富的生活。
比如,可以让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接触到各种职业,也许早早地就知道自己喜欢干什么,或者不喜欢干什么。
我现在就很确定我不喜欢当老师,尤其不适合教special need孩子;我也不太适合做customer service工作。我们这里的志愿者工作还有各种培训引导、政府部门的基础支持工作、图书馆资料整理等等。如果想要体验,有各种各样的渠道。我们还看到过一个在艺术节给人画脸的志愿者,我妈特别想让我去,我虽然很喜欢画画儿,但太害怕给人家把脸画毁了,算了。
另外,所有这些社区活动,从组织者到参与者,都是志愿者。可以说,有了志愿者,要办一场活动,都不用花什么钱,然后大家还都能挺开心。低成本,高收益——别指望什么大场面,就是自娱自乐。
比如我参加过一个昆虫Fair活动,我负责带小孩儿画昆虫(主要是蝴蝶),我本来以为没什么人来——在中国,这种活动应该就没什么人参加——结果来的人还真不少。大家都是举家出动,在公园里玩儿了一整天,带点儿吃的喝的,就过了愉快的一天。我这个点儿就接待了100多人吧。哦对了,美国的公园里啥也没有,只有好多好多树,所以时不时办些活动,美国人就贼开心。
当然,大家都去当志愿者,也是因为学校和社区鼓励。比如我们学校,如果高中时期有60个小时以上的志愿时间,毕业时可以戴黄穗的毕业帽;据说对申请大学也有帮助,但我还没有搞清楚。我最初申请当志愿者时完全不知道这些,以至于我到了非常后期才开始在志愿者系统去做志愿时间的审核认定。
不过,这个项目要是真的在中国推广,我在和妈妈讨论后也有很多担心。比如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活动真在中国推广了,一定也会避免不了有人做假;或者,会变另一种“鸡娃”,还可能有人在自己的单位或公司给自己的孩子安排很多志愿者时间。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又不是真的教育部长,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