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倾城之殇
2001年5月20日,早上七点,一队戒备森严的押送车从重庆市看守所呼啸而出。
不多时,车队停在了重庆市第一中级法院门前,张君及其同伙将在这里接受最终审判,这将决定他们最终的命运。
上午11时,刑场上空响起枪声,“中国第一悍匪”张君结束了罪恶的一生,与他共赴黄泉的共有14人。
恶从少年起
一年前,张君被捕,带队抓他的人,是文强。
2000年9月19日,重庆市渝中区观音岸街道,副食摊主小汪坐在摊位旁的麻将桌前,麻友们都是附近的摊贩,他们的孩子在一旁追着气球玩。
气球随风飘到巷口,小汪5岁的儿子蹦跳着追上去,巷外车水马龙,小汪不放心,放下麻将紧跟着孩子。
孩子刚跑到巷口,迎面突然冲进来一个身穿蓝衣的男人,小汪急忙拉开孩子,他自己和男人撞到了一起,男人高大健壮,小汪被撞倒在地。
不等小汪起身,3名年轻男子敏捷地冲到蓝衣男身边,瞬间将男人掀翻在地,男人反应奇快,右手向左腋下伸去,想要掏枪,3名男子中一人眼明手快,攫住男人右手向后扭。
与此同时,七八条大汉冲到巷子里,按住蓝衣男的手脚,男人发出了牛叫般的吼声,满面涨红,奋力挣扎。
这些人合力控制住男人,其中一人脱下男人左脚鞋袜,看到脚心的黑痣后喝问,“你叫什么名字?”奋力挣扎的蓝衣男面目狰狞,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张君。”
小汪抱着孩子与其他摊贩远远在看着,疑惑着,一阵警笛声驱散了他们的疑惑,时任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文强,带着荷枪实弹的警察涌入巷子。
文强一脚踩在张君脸上,拿出手机向上级汇报,“张君就在我脚下。”
张君不堪凌辱,愤怒染红了他的双眼,他盯着文强嘶吼,“有一天你会和我一个下场。”
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后,张君锒铛入狱,文强一跃成为名震全国的扫黑局长,不料,张君一语成谶,10年后,文强被执行死刑,他们二人果然一个下场。
这倒不是因为张君有所谓的预言能力,从少年时代开始算起,过早堕入罪恶的张君看穿了某些人心中的功利性,也看透了恶人的心理。
1966年,湖南常德一户农家,张家的独苗出生,父亲抱着张君呵斥围在他身边的六个孩子,“去去去。”这六个孩子是张君同母异父的哥姐,家有七孩,生活贫寒,劳苦多年的母亲终因子宫瘤病逝,这一年,张君12岁。
没了母亲,原本就不爱读书的张君更加无所约束,他对读书完全丧失了兴趣,最大的爱好是学着电影《少林寺》中的动作耍拳脚。
17岁那年,张君的父亲罹患重病,无钱医治,死在家中,失去了双亲,家中又一贫如洗。
张君对他人和社会充满了愤恨,他要赚钱,要做人上人,要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强烈的反社会人格促使张君走上了犯罪道路。
这一年的深冬,张君拦住路人抢钱,只拿到20块钱让他很不爽,他逼着被害人脱下棉衣,逼着被害人跳进冰冷的河水。
张君站在岸边,看着被害人在水中打哆嗦的样子哈哈大笑,最后他将被害人拖上岸,一顿毒打。
被害人报警后,张君进了少管所,被警察管教的日子不好过,从少管所出来,张君动起了心眼,单打独斗是不行的,要想在黑道横着走,必须依靠团伙,于是,他纠集一群小混混开始干“事业”。
少年张君走上了罪恶的不归路,一步步堕入深渊。
悍匪头子的双面人格
从1990年开始,张君拉拢外甥严若明、王雨等六人入伙,这几人均与张君沾亲带故,他们也是此后参与作案的骨干成员。
张君的双面人格在他领导团伙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此人外表看似文质彬彬,极具欺骗性,看中某人后,他利用对方急于求财又不愿吃苦的心理,称兄道弟,侃侃而谈自己有多么成功,引发对方的崇敬心理。
而后他会带着对方逛红灯区,麻痹对方心理的同时,握住其把柄,以上过程中,张君表现出很高的情商和容忍度。
接下来,张君显露出暴戾的本性,以对方家人的生命安全威胁其入伙,入伙第一天,团伙成员要以身家性命宣誓效忠于张君,之后张君必然会安排新人“干票大的”,只有手上沾了血,张君才满意。
张君制定了苛刻的团伙纪律,一旦违反,最轻的是长达8个小时的罚站,张君的同乡陈世清仅仅因为撞坏了车,就被逼剁下一节脚趾。
高压统治下的团伙成员对张君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惧怕是真的,念着张君的对他们的好也是真的。
这些人身处社会底层,是张君带着他们出入高档场所,教他们如何做有钱人、如何以显得有教养,这种大棒加胡萝卜叠加效应十分有效,张君的手下无不对他既怕又敬,这种复杂的感情让他们无法从心理上摆脱张君。
而自身参与犯罪的事实,也他们畏首畏尾,敢怒不敢言,即便贪婪的张君在抢劫到50万元后,只分给他们1万元,他们也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去公安机关告发张君,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有了听话的团伙,张君开始周密地实施犯罪活动。
第一次,他决定单打独斗,张君对其团伙成员放言,“做个榜样为你们看看,好好学着。”
他选了好欺负的个体户老板,1991年6月,张君的枪顶在了香烟批发店老板的脑袋上,他卷走了钱和昂贵的香烟,临走对着老板的腿开了一枪,他带着面罩大模大样地离开,并没有急于逃走,而是走进了案犯地附近的出租房。
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案发后警方会严查车辆和出行的人,躲在案发地附近静待风头过去反而是安全的。
再者,张君有反侦察能力,他仔细研究了警方的工作流程,作案后他第一时间丢弃所有可疑物品,因为他知道绝大多数时候,警方都是只查物品,不查人。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安安全全的逃出来比什么都要紧。”这是张君一再对其团伙成员强调的话,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张君开始有意接近各地女性,利用金钱、言语将其发展成他的情妇。
张君有8个情妇,这些女人既满足了他的生理需要,也成为他作案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环节。
严敏,一个娇小秀美的重庆女子,离婚后她带着女儿在涪陵区摆摊为生,1992年的一天,严敏摊前出现了一个出手阔绰、礼貌随和的男子,这人自称蒋总,对严敏的遭遇深表同情,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关切。
严敏的感情防线一触即溃,她投入“蒋总”的怀抱,自以为找到了下半生的依靠。
但“蒋总”以生意周转为由向她借一万元时,严敏几乎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的积蓄来表明她的爱意和真心。
拿到钱的“蒋总”露出让严敏胆寒的笑容,他搂着严敏的脖子,“这钱想拿回去吗?你女儿的命想要吗?”他胳膊用力,严敏惊恐地发现死神就在她身边。
1995年初的一次抢劫中,严敏开了枪,和她一起参与抢劫的“蒋总”也开了枪,事后,受害人死亡。
严敏看到新闻吓得瑟瑟发抖,“蒋总”却很满意,“手上有了人命,才是我张君的女人。”直到此时,严敏才知道“蒋总”的真实姓名。
而做为张君团伙的骨干成员,赵政洪直到被捕后才知道张君的真实姓名,他共参与七次抢劫,以杀人、伤害他人为荣,人命在他眼中如同儿戏。
2000年9月1日,下午6时,湖南常德,一辆运钞车停在江北路农业银行门前,3名押送员走下车,2名银行工作人员迎上前,准备交接当天的款项,这是银行每天的工作流程,5个人谁也没有丝毫防备。
3名带着长檐太阳帽的歹徒从隐秘处窜了出来,端起枪对准5人,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5条鲜活的生命停止了呼吸。
银行内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听到枪声,第一时间按响警铃,正准备打开运钞车后门的歹徒立马收手。
其中一人一挥手,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三人跳上出租车加速逃窜。
开车的是歹徒的同伙,出租车司机已被杀害,车子选择人流稀少的小巷逃窜,遇到挡路的行人,歹徒不由分说,拿出枪对准他们,枪响过后一人倒地身亡,三人受伤,车子疯狂地飞驰,一名只有3岁的小女孩躲闪不及,被撞成重伤。
穷凶极恶的歹徒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性,他们只想顺利逃窜,保住自己的命。
驾车来到僻静处丢弃出租车,赵政洪等三人将外衣、枪支等可疑物交给张君,他们分别打车来到张君的情妇家中,张君处理掉犯罪可疑物后,四人若无其事地招来卖淫女,在张君的授意下,同伙与卖淫女当众淫乱,他和情妇则在一旁观看。
荒淫无度之后,张君拿出伪造的身份证分发给三名同伙,命三人分别入驻不同的宾馆,三人临走,张君盯着他们疾言厉色,“规矩,你们知道,别玩火。”
规矩,他们都知道,团伙成员之间不许横向联系,每个成员都有多张电话卡,只与张君单线联系。
悍匪头子张君温和的外貌下掩藏着杀人不眨眼的兽性,他领导下的团伙具备了严密的组织网络和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审判,枪决!
从1991年到2000年,张君团伙多次抢劫,杀害28人,重伤20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张君流窜数省,精心布置抢劫全过程,利用8名情妇处心积虑的逃逸,11年间,张君的野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膨胀,常德抢劫银行大案前,团伙内曾有人提醒他,“兔子不吃窝边草。”张君不予理会,坚持在自己的家乡犯案,让公安机关抓住了兔子尾巴。
案发后仅3分钟,警方赶到事发地,即刻布置追击围捕行动,张君犯案累累,警方在过去的11年,已逐步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湖北、湖南、重庆警方联合行动,布下天罗地网,静待张君。
重庆警方盯紧了张君的情妇杨明燕,发现她有逃逸现象后立刻拘捕。
根据杨明燕提供的口供,警方暗中跟踪涉嫌贩卖枪支的全某来到渝中区观音岸街道,并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由此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张君被捕后,警方将其团伙一网打尽,张君自知罪恶深重,面对警方的审讯摄像机,他对着镜头诉说对两个儿子的叮嘱,“不要走爸爸的路,爸爸爱你们。”
当初,狂妄的张君给两个儿子取名张枭、张雄,如今成为阶下囚之时才想到孩子们不能做危害社会的“枭雄”。
面对检察官,张君说他对不起那些无辜被杀的人,可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怎们换回生命?等待张君的,唯有死刑,能让被害人安息的,唯有死刑。
押赴刑场前,张君给妻子打电话,他的眼泪滴进听筒,他说:“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人之将死,回望过去,才发觉一直忽略了最重要的人和事,张君直到临死,才在泪水中明白家庭的重要性。
可是,一切都晚了,2001年5月20日,临刑前最后5分钟,张君对着检察官跪下来,“请千万转告我的儿女,要守法。”
临行前最后一分钟,张君表情镇静,他说:“我输了,我死的心服口服。”
枪声,结束了张君的一生,但无法结束罪恶留在人间的伤痛。